他停下来,弯了弯身子,把腮帮子递到她面前,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亲一下就当付饭钱了。”
虽然有夜色笼着,他们却还是在江家的园子里。他声音虽然不大,但四下却安静的很,听起来就很不小了。南舟吓得赶紧四下看看,好在周围没人。她嗔着推他,“这么高的人怎么也不害臊的?”
他笑着直起身,捏了捏她的脸,“小帆船害臊了?哎,你的脸怎么这么滑?”
有下人端着东西迎面走过来,南舟羞得往他身后一躲,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有人!”然后藏在他身影里推着他往外头走。
同他吃饭的时候,南舟很兴奋地说起要去通平商号做经理的事。江誉白很是意外她会去裴仲桁的铺子里帮忙。他是想借着裴仲桁的名头保护南舟的那条船,但并不是真的想叫南舟同他有怎样亲密的联系。他有男人的直觉,冥冥中感觉到裴仲桁对南舟有些想法,可仔细去寻却没什么可支持的明显证据。那裴仲桁的意思就更值得琢磨了。
看他不说话,南舟征询道:“这事情你怎么看,你觉得我能做好吗?”
“南舟,裴家不是正当生意起家,身上还背着不清不楚的人命,走的是非黑非白的道。这样的人,说真的我不大想叫你同他有牵扯。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她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而且一旦拿定了主意,旁人的质疑只能叫她不断挖掘理由来证明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他其他生意我管不着、也不碰,但通平号可是正当生意。上一任东家也是正经做生意的,铺子到裴仲桁手里时日也不久。”
“你想拿回铺子,还有旁的方法,不是非得去给他做事。”江誉白语气仍旧温和,但态度很明显在反对了。他们两人自认识以来,头一回有了分歧。
南舟不说话,勺子在汤碗里无意识地搅动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了下来。“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就想证明给我爹看看,我不是儿子,一样能拿得回家业、振兴得了家声。这个机会我不想错过。”
这种心情他不是不懂。他同她根本就是一类人,总是想要从父亲那里得到一句肯定,虽然那句肯定是如此的无足轻重。但缺了就是缺了,无论如何都想拼着一口气,叫那个人多看自己一眼,像个慈父一样抚着自己的头,微微地对自己笑着点一下头。她的执念何尝不是他的执念?所以他知道她根本放不下。但她是个姑娘家,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也许有一天,她嫁了人、有了孩子,就会放下执念,一心一意,只有他。
“南舟,这样你会很辛苦的。而且你要有些心理准备,虽然裴仲桁是东家,但据我所知,通平号还有几个股东。你一个女孩子做经理,在这个社会是前所未有的,定然要受那些股东的挑剔和反对。”
“我有心理准备的。”她望着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支持。
江誉白叹了口气,“既然你想试试,就去试试吧,就当是个学习的机会。不过鸡蛋没有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你还是得有自己的生意,有自己的路子,才不会被掣肘。你想过做什么又不和通平号有利益冲突,又能生钱的生意没有?”
南舟不是没想过裴仲桁有朝一日过河拆桥的事情,只是她目前还没有想到到底做什么。但船租给了裴仲桁,她有了固定收入,也就有了做生意的本钱。但要做些什么呢?
她想事情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咬指甲,江誉白伸了手握住住她的手,“多大的人了,还咬指甲?”
南舟的指甲也咬不成了,思绪也被打断了。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握着手,还是很羞涩。她腼腆一笑,“一想事就要咬,从小的毛病。”
“那你想我的时候咬不咬?”他坏笑起来。
南舟不料他突然说这个,涨红了脸,“才不咬……”
“那想我的时候咬什么?”他又把她的手拉近了,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也是光滑柔腻,怎么都摸不够。
“咬……我才不想你!”她羞得手往回抽,他却握得紧,颇是委屈地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没良心,枉我天天想着你。”她心里蓦然一暖。她喜欢他说的话,喜欢他说情话时慵懒又认真的嗓音。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不认真,看时间还早,便溜达着去了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
一场爱情电影看下来,南舟眼睛哭成了桃子。她从前看这样的电影不见得会这样哭,只是现在看到男女主角的爱恨离别,便自动带入了她自己。一想到若是有朝一日两人生死陌路,或是误会、或是感情不为世人所容而分手,心里便是伤心难当,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自己也觉得矫情的很,可又忍不住难过。因为知道有人会心疼,便越发纵容自己的眼泪。
江誉白没想她这样能哭,两个人的帕子都湿透了,衣服也贡献出来叫她擦眼泪、揩鼻涕,怎么哄都哄不住。在前方和两旁的观众频频回顾的白眼里,他只得抱歉地同人家笑笑,然后把她的小脑袋压到胸前,这样能叫哭声没那么吓人。
到了散场,南舟仍旧没从大悲大喜的剧情里出来,尤自抽泣着。江誉白实在觉得她这幅小女人的样子可爱极了,便是安慰道:“他们最后不都在一起了吗,怎么还伤心呢?电影都是假的,故意骗你们女孩子哭的。这样,我们等下看个午夜场,是个喜剧。我看报纸上说,有人看了电影把嘴都笑歪了,去了医院呢。”
南舟擦着眼泪,断断续续道:“我可不要把嘴笑歪!这个男主角怎么可以误会她同别人有染呢?两个人开始多好,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害女主角自己带着孩子过了十年。在一起又怎么样,怎么补偿这十年的苦楚?”
江誉白只是笑,晓得女孩子使小性子时总要男人的屈从,便顺着她的话附和:“是、是、是。”“对、对、对。”“那男人是傻子,活该他打光棍。”两人说说走走,顺着人流到了电影院门口。
电影院门口很是热闹,往来穿梭着卖东西的小商贩,还有不少夜食摊子。冬天夜里冷,冒的热气看得人心里热烘烘的。江誉白捧起她的头,叫她看四周的小吃,“哭饿了吧?看看喜欢吃什么,吃饱了再接着哭?”
南舟看到吃的眼睛放了光,终于把电影的剧情给抛到脑后。江誉白陪着她从这头吃到那头,肚子塞得满满的,这会儿又觉得肚子涨,简直像个孩子。索性也先不回家了,他拉着她边走边逛,走路消食。
冷风呼呼吹着,南舟挽着他的胳膊也没觉出冷来。走着走着,人还觉出热了,双手在皮手套里都悟出了汗。她脱了手套,往外呼着气,“哎呀,刚才那个鱼滋面我不该放辣油,现在肚子里太烫,这会儿特想吃冰。”
“小姑奶奶,你这是铁打的肚子吗?别乱吃东西了,小心吃坏了肚子晚上睡不好。”
她本来这阵子晚上睡得就不大好,做事情做得太晚,人的精神就很亢奋。睡不着的时候又会想他,结果越想越睡不着。
江誉白垂了头看她的眼睛,“哎呦,瞧你这眼睛怎么熬成这样?不会想我想得睡不着吧?”
被他说中了心事,南舟恼地在他胸前轻捶了一拳。自然不会说想他的事情,只说自己在船上、家中如何辛苦测绘计算。
他拇指给她揉着眼下,却是笑,“嗯,知道了,姑娘就是想我想得睡不着,所以才起来做事。”无赖地简直拿他没办法。但他的手揉得眼睛又很舒服,她情不自禁地仰着头任他摆布。忽然她眼睛一亮,欣喜地指着天,“嗳,下雪啦!你看,你不叫我吃冰,老天爷送冰给我吃呢。”
南舟仰着头伸着舌头去接雪花。只是雪片轻如浮尘,触舌无踪,并不会叫她感到冰凉。但那粉嫩的舌尖却让他热起来。他怕她喝了风着凉,把人裹进大衣里。头垂下来挡住了她的天空。他的脸就在她面前,叫她忘了去接雪。那张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又害羞又很欢欣,羞赧道:“江誉白,你怎么生得这么好看――看得肚子都饿了。”
他哭笑不得,“这也能饿?哦,大约就是古人说的‘秀色可餐’?那让你吃一口嘴吧。”说着把头垂得更低,做势要把嘴巴递到她面前。
南舟忙捂住他的嘴,笑道:“谁要吃嘴?我要吃猪鼻子、猪耳朵!”
他眉头嫌弃地拧了拧,“姑娘,你的口味真是有点独特……”旋即,他认命似的把耳朵贴到她唇边,“好吧,给你吃耳朵吧!”
他的耳朵也冻成了粉红色,南舟踮起脚,张开嘴就咬了一口。他被她咬得浑身一个激灵。
“哎呦,你真咬啊?”
“你让我咬的。”
“你这么听话,怎么不咬嘴?”
南舟偷眼看了看周围,这条街灯暗少行人。她抿唇一笑,跳起来挂住他脖子,在他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然后傻乎乎地看着他直笑。
江誉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样乖甜,那他不能辜负她,就让她吃个够。他唇边笑意深深,忽然扶住她的后脑拉到面前,深深吻了上去。
通平商号股权、经营权分立,南舟进去做经理虽然是裴仲桁拍板,但这事也必须知会其他股东。通平号的办事处,在城东离码头不远的海关大街上的一幢楼里,自然是裴家的产业。一楼租出去给人做了铺面,二楼本闲置着,裴仲桁接手通平号后便做了办事处。
和股东见面的这一日,南舟特意穿选了件黛青色的呢子大衣。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还是有些没底,“南漪,你瞧瞧我穿这件衣服是不是显得太嫩气?”
南漪扶着她的肩膀往镜子里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姐姐穿什么都好看。我上回看杂志上有的小姐剪了男人那样的短发,穿了收身的西装,比男人都好看――姐姐你要是穿上男装,肯定能把震州城里一大半男人都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