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囊知牙斯理直气壮问出这种问题,小果无言以对,只感到这场对话实在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便索性不再理会对方,蹲下身去对现场作进一步勘验。除已被发现的那枚隐瞳和血污之外,地上几片烧焦的树叶残渣和几颗高温灼烤过的砂石,揭开了飘散在空气中焦糊气息的源头。
“那些人带走隐瞳主人时,还顺带纵了一把火,烧毁了一些不便带走,或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罪证。”囊知牙斯自顾自地推论道,“你可曾留意,地面上凡湿泥之处,都能隐约看到许多杂乱的脚印残痕,虽说形状不尽完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曾经一度聚集过不少人......”
☆、罠彀
小果缄口不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对囊知牙斯慷慨激昂的莫名好感,带着些微朦胧,不可捉摸的情愫。
“虽有聚集,却没有发生打斗。可见双方实力悬殊,隐瞳主人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法。”囊知牙斯把脸转向小果道,“试想一下,既然杀人不是目的,那就代表这些人希望从被害人身上索取什么物件,或者什么情报。一旦威逼利诱皆不奏效,动粗便在情理之中。这枚隐瞳之所以会遗落在现场,若非外力使然,就只剩下它的主人趁对手不察之际主动留下这一种解释了。究其原因,许是向后来之人传递讯息也未可知......”
一番讲解鞭辟入里,令听者着迷,暗暗叹服囊知牙斯洞察力过人。
种种迹象表明,如今乞丐老头子身处险境。既如此,比自己先到一步的宛姐姐,境况又待如何?此行果真是仓促了。
如果宛姐姐因此横遭不测,到时要怎么向星辰哥交代......
事不宜迟!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府确认朱宛亦的安危。
心烦意乱的小果,百感交集地刮了囊知牙斯一眼,心说看你刚才一本正经分析案情的架势,全然不似会故意找茬的无聊家伙,为何偏偏在节骨眼上给人添乱,让自己和宛姐姐失散,生出后续许多未卜的波折来?足见以貌取人纰漏良多。
“我得回去了,就此别过。”小果向凭借高谈阔论“洗白”身家的囊知牙斯告辞。
“我知。你在担心同伴的安危,原是我操之过......”孰知“急”字未出口,囊知牙斯脸上先挨了一巴掌。
“你别太过分!”小果收手,掉头便走。
越来越有意思了......囊知牙斯抬手,轻揉被扇得生疼的脸颊,回身望向对方离去的背影,意犹未尽地紧跟上去。
“我会补偿你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囊知牙斯没心没肺地一路大声嚷嚷。
“还不闭嘴!”小果气得三尸暴跳,脚步并不放缓。情知对方绝非十恶不赦的恶棍,但观其持重,尚不如自己这个年下男,说什么操之过急,又口口声声给予补偿,可见对于带给旁人的困扰毫无悔意,当真幼稚,令人无语!
“我没开玩笑!”囊知牙斯仍在软磨硬泡。
“你再纠缠不清,当心小爷要你性命!”小果疾言厉色。
“要我性命?成交!那我囊知牙斯这条命,从此便记在你小果名下了!”囊知牙斯在银杏林口站定,裹足不前。
“先记账上,等小爷腾出手来,再摆布你!”小果口吐狠话,心中却纳罕,何时不当心,泄露了名讳。
“说话算数,不可食言!”囊知牙斯底气十足地目送小果渐行渐远。
小果回头时,已不见囊知牙斯身影,以为对方玩够了,大话说了一箩筐,放弃了,于是继续赶路。
离家越近,越是忐忑,担心迎接自己的,是阖府上下鸡飞狗跳的一片乱象。
话说囊知牙斯独自返回客栈,早有阿舆凑上前来,端茶递水,问长问短。
“大哥此行,可有收获?”阿舆满心好奇,咧嘴试探。
“一路潜行,寻得了他的住处。”囊知牙斯面露不悦。
“算是很有收获啊?何必心事重重?”阿舆疑惑。
“跟梢尾随,非君子所为。”囊知牙斯自怨自艾。
“大哥是人君,须知自古为人君者,不必为君子。”阿舆把强盗逻辑吹嘘成金科玉律。
忽而注意到对方脸上尚未消散的五个手指印,大惊失声:“大......大哥......你的脸怎么......”
“被他扇了一下而已。”囊知牙斯显得满不在乎。
“扇了一下,而已?他敢扇你?”阿舆脉动加速。
“无妨。”囊知牙斯抓起桌上的酒壶杯盏,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你就这么由着他动手?”阿舆心知肚明,依囊知牙斯的武功,如果不是放弃抵抗,断没有被对手掌掴的道理。
“我说过了,无妨。毕竟他值九两黄金。”囊知牙斯自嘲似的巧笑,潇洒仰头,将壶中余酒一饮而尽。
董府。亥时(晚上十点)初至。
跟以往任何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那样,小果的归来并没有在府内引起波澜。
脚刚迈过院门,小肚子便挨了衣着打扮已经恢复原状的小凉重重一拳。
“啊呀,非得用这种方式迎接你兄弟吗?”小果努努嘴,捂住下腹。
“害宛姐姐一整晚都在替你担心,你还有理了?这么大个人,做事却还是这样顾前不顾后的......”小凉埋怨着,眼神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感。虽不明说,但看得出来小果迟迟未归,她可没少胡思乱想,唯恐对方出事。
“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话说你那边没出什么纰漏吧?”听小凉报宛亦平安,小果长舒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跟囊知牙斯哥俩之间幸而不是孽缘。
“一切正常。宛姐姐她晚膳前就回来了。不过显得心事重重的,问她话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好好吃东西。”小凉蹙眉问道,“到底见没见着你说那个乞丐老头儿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看她情绪低落,怪让人揪心的。”
“中途跟宛姐姐走散了,我也不知道后来她那边发生了什么。”小果解释说。
“走散了?难怪回来得这么迟。”小凉朝他气苦地埋怨说,“真搞不懂你小子成天瞎琢磨什么东西,出门一趟居然会走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叫人给拐跑了呢......”
“一言难尽,等有空再说给你听。我先去瞧瞧宛姐姐。”小果汗颜,适才自己可不是叫人给拐跑了么,实话实说恐怕没人肯信吧......
“也好。我去给宛姐姐熬些爽口的赤豆莲子羹,但愿她多少能喝点。”小凉强打精神道,“你就陪她说说话,顺便探探口风,劝她别把话都憋在心里。”
“明白。”小果点点头,暂别小凉,独自走到翁主闺房门口。
听小凉的意思,宛姐姐想必已见过那个老头,多半从他那里获得了令人不安的情报,这才变得郁郁寡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