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拿着香,交给一旁的大宫女红豆。惠兰不在,青玉宫现在由红豆管事,她是惠兰一手带出来的,虽不如惠兰贴心,却也可以信任。
“这盒香不错,你拿回去找个好看的盒子装好,过几天我要给人当谢礼的!”
她交代完,便独自一人走出了司礼监,跟随在吕守一身后。
三月的晴天,太阳晒在头顶火辣辣的,站在廊下目送林萱远去的吕思净却觉得冷。他拦住红豆,问:“这盒伽蓝香,贵主打算送给谁?”
因问的人是吕思净,红豆不好回答。
吕思净又问:“陛下让贵主给裴世子挑一份谢礼,她从库房拿走的红玉珊瑚和百年老参送给了掌印,那这盒伽蓝香就是送给裴世子的。”
红豆小声说:“这都是督主自己猜的,奴婢什么也没说。”
“你想救贵主吗?”吕思净看着她的眼睛。
三年前,红豆在御膳房当值犯了错被罚廷杖,差点被总管太监打死,当时林萱路过,说她哭起来很好听,就把红豆要回草樱小栈,当作专门哭给她听解闷的乐子。可红豆在草樱小栈当值三年,从来没哭过,她今日却忍不住哭了,跪在吕思净身前,道:“求提督大人救救贵主吧!”
“你附耳过来,照我教的方法去做……”
裴云瑾原计划要去河南道管赈灾事宜,虽有河南道魁首陈实先生慷慨解囊,但是大部分富户仍在观望朝廷里李远山之流的态度。
若是饿死的人多,很多田地便成了无主之田,回到朝廷手里。朝廷要赋税,就会将这些田地贱卖,到时富户们贱价买了田,雇几个签了死契的杂仆耕种,给朝廷交三成赋税,他们自己可余六成,剩下的一成足以养活种田的贱仆,这样的买卖简直太划算。
天下之商,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像陈实先生那样的仗义之辈毕竟少数,少不得要调用军队的力量镇压那些积粮储粮的富户开粮赈灾。
他从京郊别院出发,骑马一个时辰,走出了京城地界来到渡口。正要坐船往河南道去,他忽然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裴云瑾犹豫过后,只得将事情详细交代给宁先生,自己调转码头往返回了京城。
第30章
他虽尚未及冠, 然十二岁便已掌兵。
开始的那两年,底下人多少有些不服气,明里暗里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到了他十四岁, 个子突然拔高,臂力无穷, 在战场箭无虚发。他领兵打仗时,心思也越发缜密,再没有人能糊弄他。到了十六岁,他不必事事亲躬, 只需下发命令即可, 底下人若办不好,轻则革职, 重则丢命。
宁先生知他脾气秉性, 虽心有疑惑, 却未多问。
倒是跟着裴云瑾回京城的岑先生颇有不服, 他趁着裴云瑾在驿站给马喂草换水的间隙, 说道:“世子小时候跟大公子最亲近, 原来大公子还在滇州时,您整日里缠着大公子玩耍, 让他教你弓箭。”
裴云瑾走到哪里, 他就跟到哪里,唠叨到哪里:“我不懂,就连我也是大公子临走送给世子的,怎么你们兄弟俩却因为一个女人而闹得不欢而散?”
“三月二十是西疆王室的面具节, 大哥他是急着赶回去过节, 并非跟我置气。”裴云瑾道:“我还年轻,北疆未定, 不会为了女色耽误大事,请岑先生务必要帮我在父王面前多美言几句。”
裴云瑾思虑着他现在积攒的功劳还不够,不足以向父王争取自己的婚姻大事。林萱身份复杂,又是在林冲渺身边养大的,以父王的脾气,若他听见了什么风声,误以为林萱要用美色误他,只怕是再也容不得她。
“世子以为我是那长舌妇?那妖女长得着实好看,你虽然说得轻巧,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人家,不然也不会把人接到别院里关了三天三夜。”
岑先生真是苦口婆心:“世子你听我一句劝,你将来是要当储君的。天下长得好看的姑娘那么多,到那时候,所有美人都会送到你面前,任由你选!现在你何必为了个女子去跟大公子置气?她来历不干净,不是林冲渺养的禁-脔就是他的私生子,即便大公子能同意,王爷也不会同意的。”
“岑先生教训得是,我的婚姻大事,自当有父王做主。”裴云瑾听得心不在焉,却是态度恭敬。
因岑先生是他的弓箭师父,也曾是他生父的得力下属,在父王那里也有些脸面,他的唠叨,裴云瑾不得不听。
他见马吃得差不多了,将马牵出来,翻身上去:“时候不早了,我还急着去办事先走一步,岑先生您先吃点东西,慢慢来。”
裴云瑾骑的是西疆的汗血宝马,一鞭子挥下去,马蹄“嘚嘚”,片刻间便不见踪迹。
“急什么,世子你从早上到现在也还没吃东西呢!”岑先生扯着嗓子喊了两句,摸摸咕噜噜叫的肚皮,叹了一声,只得翻身上马,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裴云瑾回到晴云阁时已至晡时末。
红豆送伽南香过来,刚走不久。
他还未洗漱,见书房里摆着个十八罗汉图纹的竹盒,打开来看。
妍韵解释:“这是青玉宫里那位送来的,说是多谢世子从湍急的河水中救了她,特地送来的谢礼。”
“她自己送来的?”裴云瑾轻抿着嘴角问,心里却在责怪林萱,怎么非挑他不在的时候送来,难不成是故意躲着他?
妍韵说:“是一个叫红豆的宫女,她刚走不久。”
裴云瑾打开盒子,里面是加了沉香木和龙涎香调成的伽蓝香盘,香味轻轻淡淡,裴云瑾放下香,将手指放到鼻间轻嗅,仿佛在那淡淡的伽蓝香中,寻到了一丝木樨花的清甜。
那是她擦手的香膏子的味道。
裴云瑾捏着香盘,脑子里浮现她将香盘捏在手里细细闻的画面。
她一定亲自试过,知道他喜欢,才令人把香盘送来。他又埋怨,怎么不自己送过来呢,派个宫女来是什么意思。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跟他撇清关系?
妍韵又道:“那侍女来的时候很着急,她好像有话要跟世子说,我说由我转告世子也是一样的,她却不信。后来听说世子不在宫里,才面露遗憾的走了。”
裴云瑾神色突然凝重:“她什么时候走的,你去把人追回来。”
妍韵还要说什么,见他面露冰冷,才只好领命,命一个有腿脚功夫的侍女,快步去将那名叫红豆的宫女追回来。
屋里燃着林萱送来的伽蓝香,淡淡的,甜甜的。
跟今天早上,他凑在她软软的颈窝里闻到的伽蓝香味不太一样,不如那个好闻。香是好香,要看用在谁身上。
香刚点上,红豆就被追回来,她跪在地上,双手举过额头道:“求世子救救我家主子。”
裴云瑾想起他在渡口时那阵没由来的心绪不宁,觉得自己半道折回来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