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属于他们!
震天的激吼声与漫天的烈焰中,没人注意到紧紧抱住顾曦的贺成渊,身体正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他原本修长的手臂变得短小,高挺的身体缩水变矮。
贺成渊正在逐渐变成一个孩子,宽大的衣服不合身的在他身上松垮垮地挂着。
可很快,他又开始再一次地成长。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变得与以前不太一样,五官依旧清冷,眉眼间却多了一份世家子弟的矜贵高傲。
数据库内核的丢失,让构成贺成渊的程序开始崩坏。
贺成渊的身体开始回溯,记忆也跟着不断跳跃着临近格式化。
他看到自己跟着大部队的人一起向着一处深山走。
他个子小小的,步子迈得也小,眼看着要被落人群下,只能快跑上几步跟上那些斗志昂扬的大人。
这些修真者们要去捕猎妖兽,收集妖兽的内胆来炼制丹药。
妖兽的洞穴外面有一条河。
河水柔柔缓缓地流淌,清澈的水里有鱼,河岸边的草被不知名的草食兽啃过后,重新抽出嫩绿的草尖。
宁静又平和。
妖兽发现有人入侵领地,立刻愤怒地冲了出来,可却在瞬间被法宝和法术原地轰杀,变成一滩猩红色的糜烂血肉。
贺成渊站在洞穴口,脸颊滑过泪,问那些杀死妖兽后开心地攀谈着的人:“你们看见那几只小兽了么?”
所有人都摇头,说贺成渊一定是看错了。
可贺成渊并没有看错,因为后来他亲眼看着这些小兽因为失去了母亲的照顾而虚弱地死去。
即使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去照顾它们,即使他日日夜夜地向上天祷告,可它们还是断绝了呼吸,身体变得僵直而冰冷。
后来,贺成渊发现这样奇怪的情况越来越多。
他发现很多人前脚还站在原地说着话,后脚就突然忘了自己说的一切,跑到其他的地方去做其他的事情。
他发现这个世上其实有很多不合理到近乎诡异的事,但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注意到。
贺成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让年幼的他感到十分寂寞和悲伤。
好像在走一条漆黑的没有尽头的路,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贺成渊本以为从今以后的日子都要这样度过。
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好像活在其他世界里,又或者根本不像是活着一样地度过。
直到他再一次站在猎杀场前,再一次看着勇敢的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而冲到狞笑着的人群面前,向着银光闪闪的刀剑伸开纤细的双臂。
女人的尸身沉重地摔在岩石上,剑柄钉在她的胸前,血顺着她破烂的裙子蔓延开,在黑色的土地上泼溅出一朵艳色的花。
压抑的抽泣声响起来,像是被风吹动的一根变松了的单弦。
年幼的妖族男孩哭着爬向母亲的尸体。
他的小手按在女人胸前的伤口上,按得十分用力,好像只要流动的血停下来,母亲就可以再睁开眼,再一次活过来。
可他的手太小了,血顺着白皙的指缝不断地向外流淌,他绝望地哭泣,将头埋在母亲的脖颈上。
不知为什么,贺成渊想起那几只死在他怀里的小兽,想起小兽们慢慢舔舐他手掌时候柔软的舌头和孱弱的叫声,以及最后的几具冰凉僵硬的尸体。
于是贺成渊跑了过去。
不顾一切的,近乎莽撞地,硬生生挤开人群冲了进去。
他看到男孩抬起头,望向他。
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恐惧,有绝望,在那双清澈眼瞳的微弱光芒里,贺成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贺成渊背对着男孩,张开双臂,袍袖被风吹得鼓动,像雏鹰的翅膀。
把那只妖族的幼鸟死死地护在了自己身后。
即使有法宝冲到他的眼前,他也一步都没有退让。
紧盯着那些近乎致命的飞剑和长刀,贺成渊甚至伸出小小的手掌试图去把这些东西全都拦下。
他听到母亲和父亲的惊呼声,感到自己的小腿传来刺骨的疼痛。
贺成渊身子踉跄着跪了下去,可他很快又一次艰难地爬了起来。
拔出插在他小腿上的飞剑,贺成渊努力地抬起头,双手紧紧握住沉重的飞剑,以一个极其笨拙的姿势威胁着所有向他靠近的人。
异乎寻常的固执。
直到救下那个妖族男孩。
直到拉着男孩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直到心底那似乎会纠缠一生一世的遗憾和寂寞,被男孩那只小小的手填满。
他们在没有任何希望的世界里注视着彼此,牢牢地双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