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 第74章
“纯懿,四姐姐――”舒妃忽然又唤住纯懿,她起身刻意与纯懿拉近距离,她蹲下身子注视着纯懿的眼眸,低声道,“别与太后走得太近。哪怕你是为了我。你与她,总有利益冲突的一天。而你已经觉察到了,不是吗?”
“你是说,讷亲?”
舒妃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敛眸,隐去眼中跳动着的光芒:“不仅是讷亲,也会是旁人。傅恒大人要走的,必是一条光明坦途,就冲着这一点,他会挡无数人的路,惹上数不尽的艳羡妒忌猜疑排挤――你别忘了,富察氏是孝贤皇后的母族,而钮祜禄氏是太后的母族。太后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怎会放任富察氏一家独大?”
“一山容不得二虎,你想说的是这个道理。可是舒妃娘娘,您要知道,这天下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所有的恩宠赏赐都是由皇上给予的。太后的倚仗,只能是皇上而不能是钮祜禄氏。同样的,傅恒与富察家的倚仗,也只能是皇上,而不能是他们自身。”
纯懿又说:“权力这只猛兽只有一条系绳,而这条系绳永远都只能牢牢握在皇上一人的手里。这就是独夫之心。万事稍有不慎,咱们这些为臣下的,就会惹火上身。”
“所以端放兄长不争,是吗?”舒妃拉着纯懿的手,用克制的语气问出这句话,“我看过太多的例子。那些嫔妃的身后,她们的母族,像是吸血虫一样压在她们的脊背上,驱役着她们去一遍遍地试探、索取、乞求。而你们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我。你们不想要这样烫手的荣华富贵,对吗?”
“是。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团圆、幸福、平安、喜乐更重要的。荣华富贵皆身外之物,不要也罢。”纯懿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傅恒大人呢?我猜姐姐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这样要求他,对吗?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步步高升,却从未提醒他高处易坠的道理。你从未与他说过,易得者易失。姐姐,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对傅恒大人说过这样的要求。”
纯懿并不心虚,她语气坚定地答复舒妃的话:“因为我不愿意去干涉傅恒的决定。他也不需要我去告诉他如何走未来的路。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维。我是他的妻子,就要尊重他对于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我不能置身事外,我必须陪着他一步步往上走。可叶赫那拉氏可以选择平静的生活。”
舒妃忽然一扫脸上的和善表情,转而露出了连纯懿都觉得极为陌生的态度。她残忍地勾唇笑了笑,轻轻推了一下纯懿的肩膀:“姐姐,可我觉得,在你的行为背后,你所不愿意承认的残酷事实是:你不这样做,是因为你从未把自己看作是富察氏的一份子。”
第46章 勤奋
一片黄澄澄的烛光中, 福灵安和福隆安各自占据书桌一端,两张相似的面容之上都是沉毅专注的神情。他们执着毛笔在做自己的功课。
两日前,圣驾奉崇庆皇太后去了圆明园过正月, 不少宗室子弟也随御驾一道前去,因而御书房开办的学府课堂休息半月,福灵安和福隆安不必日日早起去宫里念书了。
可是即便如此,福灵安素来好学,依旧还是勤读不辍,时不时拿着师傅布置的功课来问纯懿。
长兄树立了好榜样, 连带着顽皮的福隆安也积极向学, 满文、汉文课业皆毫不松懈。
纯懿领着乳母过来瞧他们兄弟二人,玲珑将厨房做好的两碗元宵从食盒里取出摆在桌上, 又拿出两小碟桂花及白糖供他们作蘸料。
“额娘, 今儿还在腊月里, 怎么就做了元宵作点心?”福灵安拿汤勺舀着元宵轻轻吹气,同时抬头语调含糊不清地问纯懿。
还未等纯懿开口说话,福隆安就抢先回答他的兄长:“我知道,我知道。阿玛还在军中督战,额娘是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够早日团聚, 所以让厨房做了元宵来吃, 讨这个好彩头!额娘, 我说得对不对?”
“对,福隆安说得对。”纯懿温柔地笑着, 轻轻摸了摸福隆安的脑袋,“你们两人吃过元宵就去我院子里挑荷包吧。你们三姨母今年过年要留在额鲁特八旗, 不能回京城,所以给你们提前寄了荷包回来。她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样子的, 索性就做了好多图样寄过来,你们自己去挑。”
“三姨母最疼我们了。”福隆安欢呼一声。
两个孩子闷头吃着元宵,纯懿替他们收拾桌上摊开的书籍以及笔墨纸砚。
福隆安虽然比福灵安年纪小,学的东西也远没有后者那么多,东西却洋洋洒洒摊得满满当当,不知道的人见了定还以为这儿坐了个老学究。
倒是福灵安,面前只规规矩矩摆着两本书及一个笔架子,连砚台都是借用福隆安的。
纯懿见着这场面,不由得失笑。
都说三岁看老。福灵安与福隆安的性情,也可从他们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看出来。
福灵安作为长子,总自己主动揽下许多事务,在他身上纯懿总觉得有些少年老成的影子在。
而福隆安是幼子,且年纪还小,做事往往是莽撞急躁,有时还常常没有条理性,在御书房里念书时免不了要福灵安多多照看他。
吃过了元宵,纯懿一边一个牵着他们往正院走去。
今年腊月里虽男主人傅恒不在家,纯懿却依旧将府内上下事务打理得井井有序。院子里已经挂起了新的花灯,府中一众管事及仆从也已拿到新裁制的衣物被褥及年末荷包赏钱。全府上下可谓是喜气洋洋、精神抖擞。
“额娘,您院子里什么时候摆了这几盆盆栽啊?”福隆安一进内室就看到了墙角边上几盆养得旺盛茁壮的盆栽金桔,他从没在冬天见过这样的玩意儿,忍不住就小跑过去蹲在那里盯着看。
“是永恩贝勒福晋送过来的。和亲王福晋的庄子上专养这些喜热的植物盆栽,他们说是南边的人正月里都要在家里摆这个。和亲王福晋与她是同胞姐妹,她也恰好得了几盆,就送了两株过来,也算是答谢我这些日子教昭樾下棋的功劳。我院子里暖和,从早到晚都燃着炭盆,温度也还能勉强养养这些盆栽。”
纯懿走到桌前坐下,将桌上红绸布包的系带解开来,推到孩子们面前:“来瞧瞧吧,你们喜欢什么样儿的。”
福灵安倒是没有多纠结,他很快就挑中了里面绣着青竹叶的荷包。
福隆安翻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决定自己要拿那只绣着海东青的,还是要选那只绣着猛虎的。
纯懿见他为难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好了,别皱着眉头纠结不停了,这两个都是你的,都拿着吧。这些荷包反正都是你们三姨母绣给你们的,你们拿下去,兄弟二人回了院子里自己分吧。若是在御书房里有玩得好的伙伴,也可以送他们几个。”
“真的吗?”
“是。你们姨母就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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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懿一直想着傅恒的事情,夜里睡得不□□稳,起得也格外早。
她梳妆过后就披着大氅去园子里转转,以期用晨间寒风醒神,使她的万千思绪可以逐渐归于平静。
玲珑扶着她往假山景那边走去,却不想她们两人竟撞见福灵安穿着一身单薄衣物在那儿扎马步。
纯懿就觉得自己火气立刻腾起来。她甩开玲珑的手,快步往福灵安的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还解着自己身上大氅的系带。她甚少对着孩子发火,但今天要变成例外了。
福灵安见到她们二人走过来,一下子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转瞬看到纯懿的怒容后,他的表情就变为畏惧,整个人就下意识地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纯懿几步走到福灵安跟前,蹲下身将自己的大氅劈头盖脸遮在福灵安的身上,嘴上凌厉地训斥道:“你这孩子,大清早上穿得这么少,明明是滴水结冰的温度,还在风口里扎马步,你想干什么?”
她手忙脚乱地扯着大氅,将福灵安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紧抱着他不松手。
福灵安挣扎了几下,好容易才将自己的脑袋从大氅里冒出来,他的小脸红扑扑的,说话时往外哈着白烟:“额娘,您听我说――”
“就算是想要练功夫底子,也要到屋子里去练啊。你还是个小孩子,实打实足也不过才五岁,你想要做什么?这样容易得风寒,你不知道吗?”纯懿抱着福灵安,由玲珑好言劝着才稍微松开了手。
她看着福灵安,后者明亮的、一尘不染的纯真眼眸定定看着她,使得她忍不住想起辛酸事而致偏头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