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睛,木然地望着天花。
过了许久,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间屋子的摆设和七年前没有半分不同。
是祁宴刻意为之吗?
他如此行事到底有何意图?
夏薰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他把手举到面前,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张纸条,是他刚才从冷糕里吃出来的。
他方才故作愠怒,打翻食盒,就是为了分散祁宴的注意,藏起纸条。
薄薄纸片上只有一句话:
――知你困境,望来广宁楼一叙。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放到蜡烛上烧掉了。
第3章 飞白马
第二日夏薰醒来,祁宴早已不在府中。
侍女端来早膳,说他一大早到便上朝去了。
夏薰想着纸条的事,问她:“我能不能出府?”
小姑娘款款一笑:
“公子可是觉得无聊?奴婢进府前,学过些拨弦弄曲之技,公子若不嫌弃,奴婢弹琴给您解闷可好?”
见夏薰兴致缺缺,她又说:
“大人说您从前喜欢做些小木件,一应工具材料早已命人备下,样样齐全,奴婢给您取来――”
“不必了。”夏薰打断她:“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喜欢清静,你让下人离我远些,我嫌他们吵闹。”
她领命离去。
不多时,屋外人声尽消,侍女让一并下人都退到院外,自己站在院中,和夏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一来,夏薰如果有任何吩咐,她马上就能听到。
祁宴心思深沉,他的婢女也不是蠢人。
夏薰冷冷看了一眼,关上房门。
这就够了。
夏薰很熟悉正房的结构,房子后侧有一扇小门,他轻车熟路走过去,悄悄推开门。
门外是一条连廊,连廊附近本来有好几个裁花弄草的下人,刚才都被侍女叫走了。
绕过连廊,是一片繁盛的花地,花地尽头便是祁府东边的围墙。
这里紧邻着夏家西边的院墙,而且有段围墙比其他地方都要矮一截。
过去,夏薰经常从那里翻墙而过,来找祁宴。
那时的祁府残破不堪,满目皆是断壁残垣。
而当时夏薰的父亲夏弘熙,在朝堂上备受重用,夏府奢丽豪华,称得上珠宫贝阙,雕梁画栋。
多年过去,祁府重现往日荣光,而夏家……
夏弘熙去世多年,如果没有被砍头示众,而是有坟墓的话,他坟头的树都能长到十丈高了。
夏家被封,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夏薰不用看都知道,里面会是怎样一副凄惨景象。
他回头看了看祁府,不明白祁宴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除了将破损之处翻新,这座院落的布局装饰,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
那段低矮的围墙,仍然保持原样,没有修葺过的痕迹,就连墙边的海棠树,都在原来的地方。
夏薰踩在树上,扒住围墙顶端,往上一跃,轻而易举翻了出去。
两户人家的围墙中间是一段旱渠,平常都是干的,暴雨天才会有水流过,旱渠两端皆有石碑阻挡,寻常人轻易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条可以用来通行的渠道。
若不是夏薰少时贪玩,不爱读书,也不会机缘巧合下,发现此处。
他穿过旱渠,翻过石碑,来到大路上。
他要去找贺琮。
贺琮的父亲是他爹的下属,幼时二人曾共读书院。
夏薰和大哥在岭南假死脱身后,只有贺琮知道他们还活着。
当初夏薰的死讯传到京城,贺琮不惜拼着与爹娘断绝关系,万里迢迢赶到窦州,想替夏薰收敛尸骨。
律法规定,流放的犯人死后只许曝尸荒野,连一座小坟包都不能有。
他跋山涉水而来,满心绝望与悲愤,以为要见到夏薰四散的白骨,不曾想夏薰竟更名换姓苟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