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子安慰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挤眉弄眼地小声说:“放心。”他连忙跟上许王。
采枝望着许王与父亲的背影,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第24章 太后中毒
采枝坐在偏殿的地上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爬起来,向门口走去,春光照在她湿润的脸庞上,引得面上发痒。
她不知父亲要如何舍命救太后,他从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如今竟然还会游方术士的法术了吗?
父亲和许王有约,她无法阻止父亲去世,但公主对她有救命之恩,如今公主一人在宫中不知如何了,她想去妍玉宫照顾公主,再打听这件事的缘由。
采枝走到门边,伸手推门,听到铜锁与木门的撞击声,她惊讶地发现有人从外面锁上了偏殿的门。她心中惴惴不安,难道父亲救太后这件事过于机密,就连得知这件事的她,也不能活命吗?
采枝又走到窗边,使劲儿地摇晃着木窗,却怎么也推不开窗户。她心灰意冷,回到大堂上,把桌上那半壶许王没喝完的茶一股脑地喝了。她想着还未给公主道别,这王宫诸事如此古怪,日后没人陪伴照顾公主,公主该多么艰难,不禁又落下泪来。
这时,听到门外铜锁的“哐哐”声,她立刻走到门边,却见方才迎她进偏殿的那位老嬷嬷打开了门。
老嬷嬷淡淡一笑,“采枝姑娘,请随老奴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退了半步,嬷嬷和煦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瘆人,像是要把人带入暗室私下处理的模样,她心中急促不安,又向后退了半步。
老嬷嬷见她两股颤颤,又道:“老奴魏菊,大王派奴婢来接采枝姑娘出宫。”
“出宫?出宫去哪儿?为何要出宫……”
魏菊淡然道:“这就不是姑娘该问的了。”
采枝叹了一口气,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跟上了魏菊。
两人在宫中走了许久,魏菊将她引到王宫一个偏门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魏菊说:“姑娘请吧。”
采枝站在马车前,犹豫着不想上前,对着魏菊说:“奴婢不想出宫,公主还在宫里……”
“瑜儿。”马车里传来千机子的声音,他焦急地掀开马车的帷帐,招手道,“快上来!”
采枝怔怔地望着父亲,见他小心地四处张望,眼中带着忧愁之色,她连忙上了马车。
千机子这才放下心来,对车前的宫人说:“辛苦公公了,出发吧。”说完,他喜悦地望着采枝,细细地打量她,眉开眼笑地说:“瑜儿,咱俩一起出宫,从此浪迹天涯。”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采枝抓着他的衣袖,瞪圆了眼,“为什么许王会帮你寻我?为什么你说舍命救太后却又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这些事情,不要多问,知道了对你没有益处。往后我们只管过好日子,别再想也别再说了。”他抖了抖怀里的袋子,是许王给他的银子。
“不。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走的。”她作势要下去。
“哎。”千机子长叹了一口气,眉头深皱,褶皱又消瘦的面庞上挂着愁容,“这事,得从今年初春说起。那时,许王北伐匈奴,我因伤寒并未随军出发,留在长乐城养病。我病好后在城中闲逛,见城中贴着告示,太后得了一个怪病,每日晚膳后必腹痛如绞,太医多番医治不见起色,若有人能医好太后病症,赏银千两。”
千机子以手扶额,后悔地说:“我虽然当了多年军医,但并没有多少积蓄,看着千两赏银,一时动了贪念,便跟着一众医师进宫为太后看病。众人望闻问切后,皆是犯难,唯我一下便瞧出太后不是生病,而是中毒。那毒剂量小,并不害命,只是会让人疼痛难忍,而且太后并非偶然中毒,而是有人每日将毒添到了太后的晚膳之中。”
“竟有歹人谋害太后?”采枝惊讶地说,“每日投毒,必是身边之人所为啊。”此时,能听到周围热闹的吆喝声,马车已驶出王宫,走到了街上。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蔬果的香甜飘进车里。
“是啊。”千机子点点头,“我开了一剂解毒汤药,并将配方拿给太医们一起斟酌。当晚太后服下药后,吃了晚膳并未腹痛。”
他压低了声音:“王后感激不尽,赐我赏银,并细细地询问了病症缘由,然后命人将我送出了宫。这么容易便得了这么多银子,我喜不自禁。”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出宫后,便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我以为是歹人看上了我的钱财,我就去集市买了几个高大英武的奴仆保护自己。”
他又顿了顿,沉痛地长叹,想着当时危险的情形,即使春光大好,也感到胆寒,“又过了两日,深夜我突然听见奴仆的尖叫声,我起身后发现五个黑衣人站在院里,手中拿着大刀,正在屠杀仆人。我年轻时学过几手三脚猫功夫,便趁乱□□逃跑了。我躲进泔水车里,听到那些人在四处找我,我心中疑惑,钱财都留在了家里,他们为何非要杀我?”
听到这儿,采枝一下就想到了原因。她靠在马车壁上,听着四周吵杂的人声,明媚的春光透过窗户的缝隙透进来射在父亲哀愁的脸上,她不禁说:“父亲是得罪权贵了。”
千机子拍着光秃秃的额头,摇头道:“宫廷御医学艺精湛,怎会不知太后中毒?与我同进宫中的医者,虽有庸才,但也不乏名医,为何看不出太后病症?能日日在太后饮食中增添毒物,而让太医们缄口不言的人,谁敢说真话?偏我老实,竟然一时未想到这层。”
采枝震惊地张口,半晌说不出话,脑中杂乱,手抖动着抓住父亲的胳膊,小声地道:“是……王后?”
父亲又长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她,还能是谁呢。我一介平民,如何能逃得过王室的追杀。我躲在泔水车里,恼人的臭味却让我头脑清醒,我突然想到,能压过王后权力的,便只有许王了。若我能活到许王回长乐城,再将此事禀告许王,定能活命。于是我跑到长乐城的驻城军营中,四处宣扬太后所得怪病,必须得有人以命换命才能医治,而世上只有我知道那个换命之法,若是许王能帮我寻回失散多年的亲人,我便舍命救太后。”
“如此荒谬竟然有人信吗?”采枝紧张地问:“然后呢?”
千机子道:“这法子虽然荒谬,但是我逢人就讲,宣扬得人尽皆知,在大家的口耳相传中,逐渐又添了别的玄幻说法,越传越广。”
“可是这能让王后不杀你吗?”采枝听得心惊胆战,不禁疑惑地说。
千机子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我曾在许军军营中当了数年军医,认识不少士兵、将领。长乐城的驻守军营中也有几个我认识的老伙计,但我不敢把王后谋害太后的事告诉他们,怕他们说漏了嘴,连累身家性命。”
“我只恳求他们保护我,让我待在军营里。虽然有不少人质疑我的说辞,但我却十分坦荡地说,‘我若有一句假话,许王定会将我斩首示众,我难道会拿自己的性命行骗吗’。”
“驻军便派人将这事告诉了许王,整个长乐城的人都翘首看我的热闹,王后一时不敢派人来杀我,于是她便命人在我的饮食中投毒。我多番小心,躲过了几次毒杀。直拖到今日,终于面见了许王!”他不禁老泪纵横,道,“今日下午,许王将我带走后,我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回禀了许王。我说完后求他对外宣称我已死去,又求许王放你和我一同离开长乐。许王都答应了。”
千机子想到方才的场景,汗水又浸湿了里衫,听他说完后,许王的面色十分阴冷,王后的所作所为让许王动怒,他沉默了,不回复千机子的要求,千机子那时非常担心,他感觉许王随时都要杀掉他来守住王室秘事。
许王喝完一杯茶后,还是答应了放他和采枝离宫,并且给了他一袋银子,让他日后远离许国,且不可将此事外传。
“父亲,我不能和你一起走。”采枝望着父亲,愤愤地说,“这许国王宫究竟是个什么人间地狱?能让王后去毒害太后!如此险境,我不能丢下公主不管!”说着,采枝躬身走到马车前,央求驾车的小黄门停车。
小黄门将马车驾到路旁停下,不知所措地望着采枝与千机子,他受大王命令护送他们出城,这城门已在眼前了,走还是不走呢。
千机子哭着拉住她,“傻瑜儿啊,你既知是险境,为何还要回去?”
采枝亦哭道:“父亲,你心中念着苍生,便可丢下我与母亲不管。若不是公主,我十年前就死在了嘉玉县的某个野草沟里,难道父亲想让我变成一个知恩不报的人吗!”
“你不走,我也不走。许王给了我钱财,我去买个小宅子,就在城中住着。你去宫里护着你的公主,我就留在长乐城里护着你。”千机子挺直了背脊,掷地有声地对采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