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嘛又一次想“滑”可是他的身边紧紧地挨着三个如狼似虎的家伙沒有孙悟空的本事根本就“滑”不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看着喇嘛半死不活地脸五爷笑道:“兄弟想家了”
喇嘛说:“嗯有点儿”
五爷问:“兄弟是哪‘旮搭’人”
喇嘛说:“北平在琉璃厂那边住”
五爷说:“好地方皇城根儿呢出來混‘绺子’几年了”
喇嘛说:“年岁倒是不少了就是沒混出个人样儿來……五爷听口音您是东三省人”
大禄子接口道:“对五爷是吉林濛江人地头蛇呢五爷打小就在大山里‘放单’二十几岁的时候撕了一个肉票沒曾想撕在一个茬子上那伙计的兄弟当过张大帅的马弁这下子毁了东北军到处抓他五爷一气之下干脆一把火烧了那家人的房子奔了山东起初在济南府‘打穷食’后來去了青岛混江湖青岛那边被他折腾得天翻地覆官府又抓沒法子五爷回來投靠了镇三江的魏司令现在是魏司令身边的红人呢魏司令说了将來‘绺子’‘靠傍’(投靠)抗联整个正经司令干干五爷最少混个军长旅长啥的……”
“闭嘴”五爷哼了一声“去他妈的抗联吧要钱沒钱要娘们儿沒娘们儿憋屈死个大活人老子想要找个更硬戕的山头‘靠傍’将來也跟张大帅一样混个东北王玩玩……哎我说这位兄弟郭四爷跟小日本儿勾勾搭搭落了不少好儿吧”
喇嘛想我连郭四爷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谁他妈的知道他落不落好儿的胡乱敷衍道:“还行还行凑合事儿吧这年头”
五爷暗笑一声摸着喇嘛的肩膀说:“以后麻烦兄弟跟郭四爷打声招呼我也想去投靠小日本儿请他帮忙掀个门帘”
喇嘛说声“好说好说”心道去你娘的老子是专打小日本儿的祖宗掀你娘个裤裆的门帘啊
沿着树林子走了一气五爷问喇嘛:“你的那两个兄弟在哪里”
喇嘛想既然已经这样了该死该活都在一起吧张眼打量了一下指指北边隆起的一个大雪包说:“应该在那里一起过去看看”
五爷冲张全福和大禄子努了努嘴:“悄悄过去别中了埋伏”
“嗳五爷说什么这是……”喇嘛悻悻地咧了咧嘴“和着你还是不相信我”
五爷说:“这年头谁相信谁呀想当初老子在大山里快活相信了一个猎户还跟他拜了把子他家吃的喝的全是我照应着可他倒好为了几个赏钱硬是把老子给出卖了……妈的不是老子机灵好几年前老子的鬼魂就飘在这片大山里了知道我为什么从山东又回來了吗回來杀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这些年老子在山东遭了多少罪啊不能让他就这么舒坦下去……老子一回來就把他的全家都‘插’了人毛儿沒剩我也一样啊回家一看房子塌了爹娘都不在了有人说是被鬼子飞机给炸的我不管那一套老子先杀鬼子后当胡子活他一个自在痛快再说前几天我去了一趟牡丹江那边的一个兄弟在维持会当汉奸我操他个奶奶的穿戴打扮那不消说家里盖了三层小洋楼……屌毛灰老子混大山的时候他还淌着鼻涕要饭呢……兄弟其实我看出來了你不是个溜子也不是个空子你小子怕是个汉奸吧我估摸着你是來刺探情报的……哎福子和大禄子咋还不回來呢福子”
“來了來了”大禄子和福子人手一个拖拉着好像还在迷糊的传灯和王麻子出來了
“呦‘大蚂蚱’(好买卖)还有个小日本儿呢……”五爷一手拎着喇嘛的裤腰一手冲那边招“赶紧过來让我瞅瞅”
“什么小日本儿是个‘马路大’(劳工)”张全福一脚将传灯踹了过來“给五爷磕头”
“免了免了”五爷看都不看传灯“妈的‘马路大’过來凑什么热闹那个呢”
“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呢”大禄子蹬着王麻子的腿弯将他摁在雪地里
五爷骂声“操”转身对喇嘛说:“我还以为你带來的都是有钱人呢归齐连我都不如……好了我就不跟你演戏了把钱拿出來吧告诉你别跟我‘扯犊子’啊老子知道你是个‘雏子’我不为难你把钱老实给我拿出來免得老子‘插’你脏了手”
喇嘛万念俱灰苦笑一声:“我哪敢呀……”抠抠索索从口袋里将钱摸出來递给五爷可怜巴巴地说“五爷钱你也拿了饭我也吃不上了让我们哥儿几个走行不”
五爷蘸着唾沫数钱嘴里不住地呸呸:“呸呸娘的一股子屎尿味道……呸呸呸你他娘的怎么把钱弄的夹屁股沟里來着”
喇嘛知道那是因为传灯拉裤子才那样的笑也笑不出來继续哼唧:“五爷你是个讲道理的人我听你的话了你也听我一句……”
“好老子就听你一句”五爷将钱揣进怀里舌头在嘴里卷两下咽一口唾沫冲大禄子暴吼一声“传我的命令带‘空子’上山魏司令要亲自审问三江好的奸细”歪头扫一眼喇嘛砰地吐了一口痰“妈的小子还不知道是吧我们镇三江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是冲他郭殿臣的三江好來的你他妈别的不冒充竟然冒充三江好的溜子找死这是福子压着这个瘦猴子跟我回山大禄子那两个就交给你了用石头给我砸死妈的空着两只大爪子也敢跑來这里‘逛山’不直接拉你去喂狼狗算你们赚了”见福子推搡着喇嘛往林子深处走五爷猛地回了一下头“大禄子我可告诉你别他妈的装善人今天我不见到血死的就是你”
“请好吧五爷”大禄子竖起枪托猛砸传灯和王麻子“都给老子跪下老子这就找石头去”
“五爷你不能不讲江湖道义啊五爷……”喇嘛声嘶力竭地喊“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可老子是”五爷抬腿给了喇嘛一脚“老子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从头坏到脚收拾的就是好人”
“七哥麻子哥黄泉路上等我一会儿呀”喇嘛在一阵哭号声中渐渐被夜色吞沒
“禄哥还真的是你呀……”传灯的这句话刚说出口嘴巴就被大禄子一巴掌给堵住了:“嘘……你不要命了”
刚刚站起來的王麻子一听这话霎时明白两腿一软扑哧跪在了雪地当中:“谢天谢地……”
大禄子跳到一棵树后屏声静气地往喇嘛他们走远的方向瞅了一会儿兔子也似跳回來抱着传灯的腿就放了悲声:“娘啊我的好兄弟啊……我可见到亲人了啊……你知道我自打从咱们杂货铺子走了以后遭了多少罪吗呜呜呜……呜呜呜我他娘的活得连畜生都不如了啊我……我他娘的咋就这么命苦呢……”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同样在流眼泪的传灯“小二……不二掌柜的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刘二彪子刘禄啊……刚才你不是还喊我禄哥來着吗二掌柜的说话呀你倒是……哎二掌柜的你是不是吓傻了”
传灯好歹将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憋回去擦一把眼泪道:“禄哥我沒吓傻……我是太高兴了真沒想到临死之前还能遇上你”
刘禄腾地站起來又一次捂住了传灯的嘴:“不吉利的话可千万不能说这里不是在咱家……二掌柜的你咋來了这里”
传灯掰开他的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以后我再告诉你禄哥你不会真的用石头砸死我们两个吧”
刘禄伸手又來捂传灯的嘴巴传灯闪开了:“好我不说不吉利的话了禄哥怎么办放我们走那你也有麻烦……”
“不能放你们走”刘禄的口气突然硬起來“可是我也不当丧良心的人跟我一起上山吧你别听五爷瞎说……”
“刚才我沒敢抬眼看五爷是不是周五常”传灯急促地问
“是他这是一个活杂碎呀……”刘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的绝望“你不知道他把我从咱们铺子里骗出來人事沒干一点儿除了杀人还是杀人……我不敢离开他我一想跑他就摸刀子在济南的时候我想跑被他抓回來一顿暴打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有一次他当着我的面把一个叫金福的人杀了我吓尿了裤子他竟然抓着我的手蘸血泊里的血往墙上摁说现在你说不清楚了老实跟我走吧当时我想拉倒吧怎么还不是一个活就跟着他出來了……谁知道是來了这里我们刚來的时候沒有哪股‘绺子’稀得要我们都说周五常‘底子潮’手还黑后來他去牡丹江提溜了几个鬼子脑袋回來直接上了镇三江的山头魏震源大当家的二话沒说当场就要了我们……”
“禄哥你别说这些了”一席话把传灯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就说你想怎么处置我们吧”
“二掌柜的这话又错了啥叫处置我……”
“禄哥你也别叫我二掌柜的了现在我叫王老七……”传灯接着把喇嘛偷良民证的事情说了“以后你就叫我老七”
“对我不能让周五常知道你的底细……可是也不对呀周五常认识你在下街……不过还是应该上山”
传灯急了:“禄哥你真的想让我们上山”
刘禄的口气不容置否:“你们必须上山不然咱们都得死我试过好多次了既然來了这里根本就别想活着出去山上的‘溜子’抓这还不说到处都是鬼子汉奸见着个生人就抓怀疑你是抗战分子不是直接开枪就是抓去下煤窑……现在咱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山二掌柜的……不老七你听我说其实魏司令那个人还是挺不错的尽管脾气不好但很讲道理只要你不违犯山规他从來不折腾人跟疤瘌周不是一路人呢还有我已经看出门道來了疤瘌周想从镇三江‘拔香头子’有汉奸跟他联系过可是他暂时又不想走好像要在‘绺子’里办点什么事儿魏司令还沒有觉察到他的心思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把他给‘戳’(告发)了那样完蛋的先是他……这些暂时就不说了现在來不及了再不露面疤瘌周好下來找了……刚才我想说在下街的时候疤瘌周就想看你们家的笑话我怕……顾不了那么多了”低头看一眼正呆望着他的王麻子“这伙计妥实不”
“妥实……”传灯将王麻子帮他们出逃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以后我也不能叫你禄哥了咱们得装成不认识的”
“对”刘禄说“上山之后我先麻痹麻痹周五常你尽量别正面对着他口音也改改估计问題不大”
“行经过这一阵子‘揉搓’我的模样变了不少估计一时半会儿他认不出我來上山以后我就说胶东话我爹店里有个胶东伙计我早就跟他学会了禄哥不这位大哥我们上山不会是自寻死路吧”说完这话传灯忽然感觉一阵轻松寻什么死路我记得周五常从下街走的那天关成羽刚在下街出现他是不会知道后來我跟关成羽结拜这事儿的就算被他给认出來那有什么我沒得罪过他呀……也不行这小子忒黑不能让他认出來……想到这里传灯心怀忐忑地问:“再沒有别的办法了”
刘禄喘了一阵粗气一跺脚:“管不了那么多了來你们两个把眼闭上……”
“什么意思”传灯的话还沒落地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枪托传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伸手将脸上咧开的那条口子又咧了咧就势将自己的脸抹成了关公王麻子沒等反应上來脸上也同样挨了一枪托比传灯的那下子还狠王麻子怪叫一声仰面张倒在雪地里
刘禄凑到传灯和王麻子的脸边瞅两眼说声“就这样”横起枪指向了二人:“妈了个巴子的不看你们上有老下有小活得不容易老子真的一石头砸死你们这俩鳖羔子给我走”四周除了回音静悄悄的刘禄嘟囔一声“白吆喝了”踩着积雪咔嚓咔嚓地往前走
传灯的脸在不停地淌血血水流进嘴巴里传灯吐出來让它顺着下巴往脖子下面淌竟然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歪头看看王麻子他似乎也这样不时有树枝调皮的小鬼也似戳一下传灯的脸传灯感觉自己竟然有了鬼魂的意思
走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前面出现连绵起伏的群山一座大山兀立在群山中就像茅草屋中凸起的一座水塔
野兽与猫头鹰的叫声蓦然清晰起來传灯回头望望那片大树甸子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刘禄用枪管指指那座大山轻声说:“咱们镇三江就在那座山半腰的几个山洞里”
传灯问:“镇三江为什么要跟三江好过不去”
刘禄语气含混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山上的兄弟传言三江好的人当了汉奸魏司令直接就把原來的镇四海改成了镇三江”
传灯有些明白点点头说:“这边的‘绺子’们有不少当汉奸的吧”
刘禄说:“不多大部分都入了抗联跟着杨靖宇司令打鬼子有几股‘绺子’遭不了那罪勾搭鬼子但是一般不亮出名堂來”
说着话三个人就走到了山脚下大山在传灯的眼前一下子朦胧起來让他感觉自己这是來到了阴森森的鬼域之城
刘禄用枪顶着传灯和王麻子冲一座看似破庙的房子喊了一嗓子:“麻烦老大通报一声‘挖棒槌的’回來了”
里面出來一个提着弓箭道士打扮的人随着一声响箭的哨响山上跑下一个人來:“好嘛大禄子你果然想死了”
见跑下來的这个人是张全福传灯稍微安了一下心故意捂着脸哎哟:“哎哟哎哟……这位老大下手可真狠啊要了我的命了啊哎哟……”王麻子也跟着哎哟起來张全福拉开刘禄扳着传灯和王麻子的脖子看了看转头问刘禄:“就这么简单”
刘禄说:“刚才我想找石头砸死他们谁知道这俩小子直给我磕头那个老的说他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孩子那个小的说他爹他娘都瘫在床上……”“不用唠叨了”张全福摇摇手说“刚才五爷被魏司令喊进了聚义厅五爷临进去的时候对我说你去看看大禄子怎么还沒回來是不是让那两个‘空子’给‘插’了我说大禄子要是沒‘插’那俩‘空子’咱们是不是应该‘插’了大禄子五爷点着头说要是那样你就让他去死……我理解你大禄子你心软不敢做这样的事儿其实我看出來了魏司令让他进聚义厅肯定是因为那个瘦猴子说他还有两个兄弟五爷的表情很奇怪估计你沒‘插’他们他也说不出啥來这样咱们再打这两个伙计一顿然后上山就说他们太可怜了咱们下不去手咋样”
刘禄一把抱住了张全福的胳膊:“亲兄弟……你是个好人”
张全福挣开刘禄冲传灯和王麻子勾了勾指头:“过來凑合着挨两下子兄弟也是为你们好担待着点儿”
噼里啪啦挨了一阵巴掌传灯和王麻子的脸一个肿得像牛魔王一个胖得像猪八戒全都脱了相
连摸带爬地走了一阵山路四个人來到一处悬崖旁的一条又黑又潮的大裂缝下面裂缝壁上布满藤刺抬头望天天只有擀面杖宽窄的一条黑蓝带子低头往下瞅下面黑咕隆咚像是临着万丈深渊张全福攀着岩壁上了荆条上的一条小裂缝探手下來抓刘禄的手腕子刘禄接住张全福的手把手伸向传灯传灯抓住刘禄的手再将另一只手伸向王麻子三个人嘿咻一声上了小裂缝上边的平台
沿着平台走了一阵前面出现几个松明子有人在冲这边喊话张全福对了几句用手指着松明子最多的一处洞口说:“那就是总堂口了大禄子我先过去看看万一五爷还想‘插’这俩伙计我就回來通报一声咱们该咋的咋的不能坏了规矩”
刘禄哼唧两声一咬牙:“行你先过去看看”
前方的这个洞口有房门那么大门口前七后八插着十五根松明子几个斜挎大枪的汉子在洞口溜达显得很是无聊
洞口有人影在晃传灯看见张全福在跟一个出來的人说话不时嘻哈一声
一阵刺耳的狗叫声从洞口传出來响彻在夜空里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传灯问刘禄:“里面还养着狼狗”
刘禄说:“是魏司令喜欢捣弄狗可是从來不喂让它们吃人前几天山上抓了几个三江好的‘空子’直接喂了狼狗”
天哪……传灯不禁捂住了嘴巴喇嘛可千万别当了狗食
沉默了一会儿张全福悄悄爬了上來:“大禄子沒事儿了我把事情对五爷按照咱们商量的说了他沒放声让你们过去魏司令要见见里面一个叫王老七的……哎你们谁是王老七”
传灯颤着嗓子说:“我叫王老七”
张全福说:“你那个兄弟把你害了呢你猜咋了他跟魏司令说你是他的把兄弟也就是说他是个‘空子’你也是刚才我听一个兄弟说你那个兄弟在魏司令面前吹大牛呢说他姥爷是京城正黄旗的管着好几千人的御林军还说他的师父是燕子李三……操人家燕子李三是个独行侠哪里还收过徒弟这还不算这家伙一会儿说他家住北平一会儿又说他是青岛人一会儿说他叫刘全一会儿又说他叫什么汉杰……”
“慢着慢着”刘禄扑过來一把拽住了张全福的胳膊“刚才你说啥他说他叫刘全”
张全福点点头:“是呀魏司令身边的一个兄弟亲口对我说的……对了你哥哥是不是也叫这个名字”
传灯的眼前一晃刘全的影子心中立时慌乱连忙打岔:“你一定是听错了他怎么会叫刘全呢禄哥你不知道这伙计是咱们下街春园茶楼三嫚儿的儿子沒有名字大家都喊他叫喇嘛……”瞥一眼纳闷地望着他和刘禄的张全福传灯猛地警醒麻烦了这番话让张全福给听出來了一下子呆在那里说不出话來了
张全福张了半天嘴搓一把头皮嘿嘿笑了:“我操原來你们早就认识还是老街坊呢……妈的大禄子你这个混蛋既然这样你跟我罗嗦个蛋直接说不就是了好了事情赶到这个点子上我也脱不了干系了干脆我还是装啥也不知道的拉倒……说你们继续说”
传灯不想说了直勾勾地看着刘禄
刘禄搓两下手一横脖子口气有些悲怆:“我哥哥安乐得很这小子肯定是吓傻了乱编话呢”
张全福哧了一下鼻子:“还不知道是谁乱编话呢沒准儿这个说自己叫刘全的兄弟拿实话糊弄魏司令呢他基本是死定了沒跑儿”说完用手勾着传灯的脖子将他拉到身边:“走你跟我进去”回头对刘禄说“你带那位大哥去狗笼那边是五爷让过去的”“什么我去狗笼子……”王麻子直接尿了裤裆“兄弟们你们救救我……”“真他妈沒个样子”张全福边拉着传灯走边说“又沒说让你去喂狗你怕个什么劲”
传灯的腿就像泡过的面条硬是直不起來:“大哥你们到底要把我们怎么样啊……要让我们死也给个痛快话呀”
张全福不说话拖着他一路闷走
山洞看上去很小进到里面传灯才发现这是一个比码头上赌拳的仓库还大的一个地方四周全是熊熊燃烧的火盆松明子的光被反衬得就像萤火虫屁股张全福用手抓着传灯的肩膀一路走一路跟三三两两站在厅里的兄弟打招呼传灯感觉奇怪他们打招呼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操你娘”踉踉跄跄地跟着张全福转了几个弯儿传灯被张全福按着脑袋蹲在了一个看上去像是房门的洞口外面
张全福冲里面了一声:“报告司令王老七带到”
里面响起一声巴掌随即门被拉开周五常站在门口冲传灯一勾手指:“进來”见传灯过來周五常反手挥了挥“福子你回去跟大禄子说声让他自己砍自己的一根指头去这是司令说的”听了这话传灯的心变得冰凉刘禄撒谎了魏司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紧着屁股进到门里传灯不敢抬头磨磨蹭蹭地贴着石壁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周五常从后面猛地推了传灯一把:“站好把头抬起來”
传灯不敢把头朝向周五常侧一下身子抬起头转向那处最亮堂的地方恍惚看见一个满脸凶相的汉子端坐在一只火盆边上
周五常哈着腰走到那个人的跟前:“魏司令王老七带过來了请您发落”
魏司令应声站起來慢慢朝传灯踱了过來传灯壮起胆子扫了他一眼心猛然就是一抽好家伙这不是戏台上的那个钟馗嘛只见此人中等身高宽肩阔背豹子一般的头颅扛在肩上身板儿铁匠似的硬朗两只眼睛细细地眯缝着里面似乎藏着两把利刃他的胡子好像刚刚刮过整个脸泛出铁灰色的冷光传灯不敢看了心中暗暗祈祷老天保佑魏司令千万不要发怒……
“五常你可以走了让我单独跟这位兄弟唠唠”魏司令发话了声音冷飕飕的周五常哈一下腰刚走几步又折了回來:“那个‘空子’怎么处置”“该怎么处置你知道”魏司令说完走到传灯的跟前站住了:“王老七”传灯想说“是我是王老七”可是他的嗓子仿佛被一只手给捏住了发不出声音只好点头魏司令顺手拖一把椅子用脚往传灯的腿边一勾:“坐下说话”
“好好……”传灯应承着哪里敢坐大吸一口气嗫嚅道“不用了司令请坐……”
“那好”魏司令一提裤腿坐下了“告诉我那个自称刘全的人到底是谁”
“他……”传灯知道自己再撒谎的话脑袋立马就会离开脖子索性说了实话“他叫喇嘛……”
“你呢”
“我叫徐传灯……”传灯把心一横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两个人的关系说了一遍说完硬着头皮等候发落
“哈他果然是在跟我‘扯犊子’”魏司令笑笑接着说“照这么说你们压根就不认识郭殿臣”
“谁是郭殿臣呀……”传灯茫然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我相信你”魏司令的口气很和蔼“可是我最恨跟我‘扯犊子’的人谁这样做了谁就得死”
“魏司令……”
“不要喊我魏司令我不是你的司令”魏司令依旧在笑笑声里透着一股煞气“我叫魏震源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不敢不敢”传灯慌得直想下跪“魏……魏大叔……不我还是喊你魏司令好”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司令我叫魏震源”魏震源不笑了“我的部下可以喊我司令你们不可以你们吃的不是我们这样的饭不要害怕我准备放你走你相信吗”传灯不相信这么简单就放我们走这根本就不是放我们走的架势嘛索性不说话了
魏震源盯着传灯看了一会儿站起來绕着他慢慢地踱步:“我能看得出來你们尽管是百姓可你们不是一般的百姓……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从山东來这里吗”传灯咽一口唾沫干脆直说:“司令你说对了我们是被鬼子给抓过來的本來我跟喇嘛想趁天不亮赶个早集……”
魏震源摇了摇手:“你沒听懂我的话吗”
传灯瞅瞅魏震源突然想起刘禄说过他也想打鬼子的事情索性一横脖子:“我们确实不是一般的百姓”
接下來传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魏震源最后说:“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魏震源沉吟片刻伸手摸了摸传灯的肩膀:“我相信你的话我來问你你说的这个叫关成羽的人现在拉起了队伍沒有”
传灯摇头:“我下山的时候还沒有正准备拉呢”
“嗯这是一个纯爷们儿”魏震源猛地甩了甩手“我魏震源敬重的就是这样的汉子这些日子杨靖宇的抗联也沒落了大家灰心了呢……可是我跟他们不一样”声音低沉下來就像一头护食的狮子“我一定要除掉那些帮鬼子做事儿的汉奸走狗一统辽东半岛举起抗战大旗三江好、压东洋这批汉奸必须先从我的眼前消失……我为什么这么恨那些‘空子’因为他们沒有中国人的种儿……”说着猛地站住瞪着传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喇嘛必须死他坏了江湖规矩我坚决不能收回我说过的话”
传灯明白在魏震源的面前替喇嘛讨命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沒准儿连自己也会搭进去……试探道:“枪毙还是勒死”
魏震源沒有说话冲外面咳嗽了一声
门一开走进一条汉子魏震源说:“带这位兄弟去看戏”
传灯猜想魏震源说的“看戏”沒准儿是去看处决喇嘛的“法场”心在冷却的同时又有些悲壮我干脆跟他一起死得了……
传灯跟着这条汉子走到门口的时候魏震源在披一件黑色的斗篷手一甩火光映照下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
走到门外那条汉子顿了顿回头问传灯:“你是那个‘空子’的七哥”
传灯点点头憋回去的眼泪倒流在嗓子眼里让他无法说话
那条汉子指引着传灯往右边走:“那伙计很可怜跪在狗笼子边直喊七哥七哥……我第一次听见这么凄惨的喊叫”
估计喇嘛喊得够惨传灯想这帮家伙杀人不眨眼能这么说喇嘛一定是动了真情……鼻头又是一酸
刚拐过一个弯传灯就听见前面有嗡嗡嘤嘤的说话声喇嘛一声接一声的“七哥”让传灯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來……六哥你这是在拼着自己的命保护我呢你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临死之前你不喊我七弟你喊的是七哥……六哥啊你傻呀你以为这是你混江湖的时候吗这是个土匪窝子啊你以为你跟人家“扯犊子”人家会相信你不但傻你还固执……你他娘的是个吹牛的传灯忽然就想骂他你不是说你闯荡江湖十几年什么风浪都见过吗你看不出來人家魏震源早已识破你的把戏了你连我都不如啊我还知道见风使舵呢
“哈哈他七哥來啦”一块石头上跳下兴致勃勃的周五常
传灯还沒站稳就看见关在一个房间大小的笼子里的喇嘛喇嘛同时也看见了传灯双手抓住铁棂子撕心裂肺地喊:“七哥记住啊你千万记住我跟你是一个姓我死后你把我的碑上刻上我的名字徐汉杰啊”
周五常大吼一声:“弟兄们开笼子放狗”
旁边的一只小铁笼被一个人打开了两条牛犊大小的狼狗忽地扑向蜷缩在笼子一角的喇嘛……
传灯大喊一声:“六哥我來啦”一拳打倒揪着他胳膊的那条汉子发疯似的冲向笼子
笼子的门是开着的传灯的身体直接扎进了笼子里
几乎同时两条狼狗张着血红的大嘴扑向了传灯
传灯抬腿将一条狼狗踢到笼角双手撕住已经扑在他脖子上的另一条狼狗的嘴猛一用力那条狗嘶叫一声滚到地上
传灯野兽似的往來穿梭寻找喇嘛喇嘛的声音在两人多高的笼子顶上响起:“七哥你赶紧出去”
传灯突然感觉自己进來得有些鲁莽人家喇嘛有轻功呢狼狗咬不着他……沒等多想后脖梗突然就是一麻一条狼狗的獠牙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皮肉又一条狗迎面扑來……完了这下子我是真的交代了……传灯绝望地躲闪眼前飞舞的全是碎片一样的往事
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响传灯感觉自己的身上蓦然轻松了许多两条狼狗已经蜷在他的脚下脑盖被掀掉了
传灯纳闷着回头一看魏震源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抱着膀子冲这边笑插在腰上的枪还在冒烟
喇嘛同时也看到了这一幕两手一软整个身子鸟屎一般落下啪的摔在地上就像一块干鼻涕
四周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脑子一时还沒转过弯來的传灯听见刘禄大声喊:“魏司令好枪法”
后脖梗好像有虫子在爬传灯反手摸一把摸下來的竟然是一块血淋淋的皮
喇嘛在地上蠕动几下一句话随着一口鲜血喷了出來:“沒想到啊七哥咱哥儿俩又‘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