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的天委实不太好，层层乌云翻滚袭来，黑压压的天重重压下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换言之，九重天可不就是这样？用尽手段得不到想要的，便宁可毁去，哪怕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夜里，抚徵带了敖战到城门口，珝莀早早已经在那里候着，见他们一行来了，便施法将周遭的结界开了一个口子。
抚徵送了敖战出去，正经过珝莀身畔时，忽然停下：“珝姐姐！”
“别说了，赶紧去吧。”珝莀费力撑着结界不在一朝破裂，又勉强维持着仅容一人通行的口子，忍不住偏过头来，“阿徵，好好把他们送出去，我在这里等你。”
她戚戚一笑，暗夜的角落处，她的双眼亮如灿星。好似所有的误会解除之后，从前的姐妹情深又一朝回来，甚至更甚。
抚徵颔首，再不敢耽搁，疾步追敖战而去。
二人一路尽捡掩人耳目的小径走，也是运气好，一路竟没有遇见天族的哨兵，不多时便出了被天族包围的地界。
抚徵住了脚步，出声告别：“今夜一别，来日恐再无相见之日。”复又将腰间的流云锦解下，递与他，“秦无翳的肉身，还有即将塑成的元神都在这里面。以防万一，我将女娲石的最后几块碎片也一起收在了这里，但愿对你有用。”
她伸手递过流云锦，敖战接过，似乎欲言又止，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抚徵只当是分别苦涩，况他向来也不是一个善言辞之人，故而也并不在意。
夜里凉风习习，吹得人眼前一阵阵发晕，泪水几乎要包不住。抚徵赶忙吸了口气，仰起头，强颜笑了笑：“好了好了，这会儿也不是该说话的时候，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夜色渐沉，抚徵不敢再耽搁下去，见他不挪脚步，只好强忍着泪水倒退着离开：“真的该走了，龙七，保重！”
唯恐待下去会心生不忍，抚徵赶忙转身欲要快步逃离。
沉默许久的敖战却突然开口唤住她：“阿徵！”
双脚似有千斤重，抚徵再迈不动步伐，泪珠簌簌而落。
敖战捏紧了流云锦，半晌才似下定了决心，道：“阿徵，别回去了，跟我一块走吧。”
抚徵倏然转身，脸上的泪痕未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回东海了，你跟我一起走吧。如果人间留不住我们，我们还可以去冥府，再不然，纵使是去妖界也好，去魔界也罢，我们带着秦无翳，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余剩的临别哀戚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实在不敢相信，一向在她认定中那样深明大义的龙七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想叫她放下华胥千万百姓，临阵脱逃，苟且偷生吗？
“阿徵……”
“你住口！”抚徵呵斥他，进逼一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可以舍弃东海，但你也要我同样不顾华胥么？华胥正值危难之际，我若是走了，那千万的百姓、珝莀、我二哥，他们怎么办？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我做不到！”
抚徵心头怒气横生，已经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冷冷撂下一番话，转身便要往来时的原路回去。
“阿徵！”敖战追上去，见她脚步不停，情急之下忽然道，“华胥，你已经回不去了。”
抚徵身子一僵，疾行的步子缓了下来。
敖战追上来：“珝莀姑娘放我们离开后，你二哥即刻就发动了战争，眼下两方已经打得胶着，你回去也无计可施，只能白白送死。”
华胥在三百年前受到重创，刚恢复生息还来不及修养，九重天又即刻发起了攻击，就算勉强挡住了，如今也不过只是强弩之末。
大概白易也是深知这个道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便是自损一千换对方八百，也是值了。
只是没想到……
抚徵泪珠滚滚落下，只是没想到，哥哥竟然放弃了她！
二哥又怎知她不愿意倾尽全力为华胥而战？又怎知，即便最后难逃一死，她又不是心甘情愿的陪着一起？
心下只觉被热油烹着，早已不能用痛彻心扉来形容。
敖战上前来，犹豫再三，还是道出了实情：“昨晚你二哥来找过我，说会在城门处打开一角结界，希望到时候我能带着你一起离开，阻止你回华胥。他身为华胥的王上，万般身不由己，可临近生死存亡，他既不能带着族人逃出生天，但也不会弃族人而不顾。华胥族人向来有节气，宁战死，也绝不做俘虏。”
敖战吁了口气：“阿徵……”
喉咙似被胶糊住，未来得及出口的后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间，敖战眼中顿生慌乱，可除了能动动眼珠外，身体被定住不得动弹分毫，便是一个音节都同样发不出。
片刻，抚徵才缓缓转过身来，起初的愤怒已经一朝散去，眸中氤氲，只余清泪不断落下。
喉头哽咽，抚徵极力忍着才能不让自己发声痛哭出来，她踮起脚，在敖战唇角处轻轻印下一吻，轻轻一笑道：“你保重。”
万千的话语徘徊不休，临出口却只余了这三个字。她转身离开，再不停留。
他们有他们的考虑，而她，此心坚定不一。
没了顾虑，抚徵急赶着奔华胥而去。
一如敖战所言，他们走后不久，大战的序幕已经被彻底拉开。呼天抢地的厮杀声不绝于耳，一如三百年前那般，也是这样的声势浩大，血流成河。
她卯足了力飞身往前，已经清晰可见前方的火光汹涌，宁静的夜被彻底打破，天上地下打得不可开交，纷纷落下的黑色身影，早已在一片混乱中分不清是哪一方的战将。
前两日她已经在女娲神殿中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天魔引”曲子，她日夜不休的修习，已经将曲谱记得滚瓜烂熟，今日，便是最后一战。
哥哥，等我！
华胥城门大开，战场已经渐渐从城外转到了城内，白易带着族人共同抗敌，但实力悬殊，边打边退也被逼到了女娲神殿的广场之上。
抚徵唤出诵雨笛，一路击退进攻的天族士兵，好不容易飞身到女娲神殿前时，却只见与天族四大天将对抗的二哥已经不敌，被击落在地，神箭穿胸，元神涣散，岌岌可危。
“二哥！”
抚徵一声惊呼，双眼血红，拼了命地击退周遭的天兵想要冲过去。
白易倒地，瞬间呕出一口血来，迷蒙间似乎见到浴血而来的姑娘，她拼命向着此处奔来，鹅黄的衣裳尽染鲜红。
“阿……阿……”
天将一脚踩在白易的胸口上，那个“徵”始终没能再出口，一剑挥下，白易身消神散，一朝化作虚无。
抚徵已经近前来，却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身形俱灭，皓腕上的手链同时断裂，她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