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夜,几人便避开敖心和华磬动身去了客栈。
林苏情况不好,鲤素一步也不敢离开身侧,加之她丢失内丹已久,灵力耗损极大,每一个时辰就要下水一次,实在也出不得门。
听见门外有叩门声,天色已晚,鲤素根本不作第二人选,喜出望外地跑去开门。
“白姑娘!”
鲤素见到抚徵顿时一喜,后又见到她身旁还有两人,再望去,才发现她身后竟还站着一人,顿时脸色一变,苍白着神色喃喃道了声:“七、七殿下!?”
抚徵站在门口不进:“抱歉,我想以我一己之力可能没办法帮你,所以擅作主张请了援兵来,你不会介意吧?”
之前有言在先,但这会儿她又率先打破了诺言,不仅告诉了敖战鲤素在乐城的消息,还私自带他来了客栈,于情于理,抚徵自觉这声抱歉应当先说出口。
鲤素脸上的喜色消散于无形,她打开门:“请进来说话。”
她大开房门迎着几人进去,待合上房门,鲤素行至敖战面前,忽然跪地:“鲤素拜见七殿下。”
“你先起来。”
“鲤素有罪之身,不敢妄起。”鲤素双手叠交于地,额头触着手背,不似一百年前的惶恐难安,如今已能坦然面对。
抚徵和阿陌相视一眼,上前将她搀起来。
“我跟着过来不是来问罪的,从前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还是先看林苏要紧。”客栈的房间并不大,敖战从进门起就看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林苏,只观一眼,便知其情况不好。
鲤素心内动容,一时难以置信:“七殿下不怪我叛出东海,还盗走青龙印吗?”
“之前的事情我并不知缘由,眼下也不是深究的时候。如果你想救你的夫君,就把事情原委一一说道清楚,你的夫君或许还有救。”敖战的确对她的往事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就算有,那也仅仅只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好奇罢了。
藏藏捏捏百余年,鲤素一直刻意隐藏,企图避开东海的耳目偷得一时欢愉。不料今日与七殿下撞了正着,本以为在劫难逃,岂料七殿下竟不是捉自己而来,还要替自己救治夫君,心里百般滋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大抵她真身是条鱼,终日一大半时间都泡在水里,一遇事情,那眼泪就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抚徵白天才听阿陌哭够了,这会是真不想再见到有人哭了,忙出声打断:“我们来是做正经事的,若要哭要闹,也得等办完正经事再说。”
她朝敖战睇去一眼,敖战会意,施法解了布在林苏周围的结界,掌心溢出青芒,点点化圈漾开,灼灼的光将林苏单薄的身子包裹。
鲤素一颗心揪紧了,待得敖战撤了术法,忙奔到床边察看林苏的情况。她握住林苏仍旧冰凉的手,转头戚戚看着敖战,晶莹泪珠顺着消瘦的面庞滑落:“七殿下,我夫君可还有救?”
敖战负手于背,将唇抿得紧紧的,半晌才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妙。他丢了两魂四窍,你之前用自己的内丹也只是保住他剩下的魂魄不散,其实就与活死人无异。”
换言说,躯壳不腐,魂魄却已然离体,轮回不得,苏醒不易。
鲤素顿时泄了气,满心悲戚涌上,只化作无言的泪。
抚徵见状,伸手打了敖战一下:“你委婉点行不行,一下子说这样直接,叫人怎么接受!”
敖战不以为意:“我若不明说,他就能活吗?”
这话堵得抚徵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抬头纳罕的看着他,眨了眨眼,惊讶于他有时候的镇定……呃,过于镇定。
屋内一时无声,只余鲤素低低的啜泣,未久,那道浅浅的声音隐去。鲤素抬手拭了泪,起身向着敖战走去,至他面前站定后又直直跪下:“侍女鲤素,叛出东海,偷盗至宝,不顾天规与凡人结亲,如今闯下大祸,害了我夫君性命,我一死也难辞其咎。七殿下,你带我回去吧,无论东海如何处置,我都甘愿承受。”
没了指望的鲤素心也死了,前途无光,身侧无人,与其再躲躲藏藏的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或许回到东海承受她应该承受的,那才是属于她真正的归宿。
抚徵伸手去扶她,她也不起,像是铁了心的要一起赴死了。
抚徵见不得人毫无求生意志,人人都拼了命的想活,她却自暴自弃的想死,又是恼她不争,又是气自我放弃:“林苏还没死,你倒是想先他一步了?”
鲤素诧然抬头,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眸中光彩一寸寸黯淡下去:“是我害了相公,人妖相恋必遭天诛。我不仅害了他这辈子,还害得他永世不得轮回,可他是个好人,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你既然都注定他要死了,当初你还找我来做什么?”
“我……”鲤素张着口,一时话被堵在喉间。
一开始她是抱着侥幸的,可现在连七殿下都说没救了,她又如何还能相信相公真的还能再有希望?
鲤素含泪拜下:“请七殿下容我片刻时间,待我安置好相公,我自会随殿下回东海请罪。”
“我说了,我不是来兴师问罪。”敖战深吸一口气,对鲤素一个劲儿的请罪已经感到不耐。
鲤素惊讶抬头,像是这会才彻底相信了敖战不是来抓自己回东海的。难不成,真是为了救林苏?
她诧异地转头去看榻上奄奄一息的林苏,明明还是与之前毫无变化,难道七殿下还有办法?
阿陌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撇了撇嘴,道:“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还有办法。”
“真的?”鲤素惊喜万分,却又惶惶不敢相信。
阿陌弯腰伸手将她搀起来:“可是我们也不确定这个办法是否真的能救你夫君。而且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有危险,我们可是要明哲保身的。”
阿陌提前将话说明,这个蹚浑水的事儿她是真不想掺和,可偏偏阿徵又是个死心眼儿,她又做不出来这种置朋友于不顾,还袖手旁观的事。
算了算了,陪他们走一遭吧,也算回家看看故人。
事情既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抚徵也不跟鲤素兜圈子:“我们的确找到了另外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知道你和东海四公主还有华磬之间的过往恩怨,我们这才会考虑要不要继续帮你救你夫君。”
抚徵这次留了个心眼,虽然她很想要青龙印,但倘若整件事情都是鲤素咎由自取,不仅害得凡人林苏有此下场,还让敖心和华磬之间生了隔阂,那便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几人同时将鲤素望着,鲤素也知道若不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今晚决计是不能平静了。
鲤素深深吐纳一口气:“好,那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事情发生在一百多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伺候在四公主身边的侍女,四公主御下极严,却从不苛刻,在东海很有威望。有一年渤海水君嫁女,四公主代龙后前去祝贺,回来时却带回来了一条受伤的蛟,那蛟就是瑢冥。”
瑢冥是在黑水潭修炼而成的蛟,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只因瑢冥长得面如冠玉,化成人形的模样赛过人间许多翩翩公子,一张嘴又油嘴滑舌,惯会说甜言蜜语哄姑娘开心。
敖心于情之一事上从不开窍,但也被瑢冥哄得五迷三道,为了将瑢冥留在东海不被发现,甚至不惜瞒天过海。只可惜瑢冥却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初心也并不单纯。
敖心帮着龙后处理东海事务,便将受了伤的瑢冥交给了鲤素照顾。一来二去,情窦初开的鲤素又何尝是情场浪子的对手,不仅付了真心,还被骗得失了身子。
二人瞒着敖心私下苟且,瑢冥将鲤素哄得不着四六,又以带她出东海双修为诱,哄得她偷入东海宝库,偷走了青龙印。
只是事情总有东窗事发的那一日。
原定的敖心要动身去西海,岂料中途返回,又当场撞破二人缱绻罗帐,暗中苟且之事,气得拔剑就要杀了二人。瑢冥带着鲤素逃出东海,一路直往老巢黑水潭而去。
离开了东海,又成功偷盗了青龙印,瑢冥说变就变了脸色。从前的温柔不再,怜惜也没有了,恩爱也没有了,凶神恶煞地逼着鲤素交出青龙印。明白了局势后的鲤素哪里就敢轻易把青龙印交出来,只怕一旦交了性命不保。
二人纠缠,恰在此时华磬因久不见瑢冥也寻了过来,正见着二人不清不楚,一时怒上心头。瑢冥不是华磬的对手,一直以来多有忌惮,当下与鲤素划清了界限,直言是鲤素诱惑自己,请华磬原谅。
鲤素至今才知自己被骗,伤心不已,又不甘心被瑢冥将所有污水都泼到自己身上,便当着华磬的面欲要拆穿瑢冥的谎言。瑢冥又岂能任由她胡言,眼见着青龙印不到手,华磬又动了怒,情急之下竟出手杀了鲤素。
鲤素被杀,青龙印不知所踪,瑢冥又急于安抚华磬,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循着鲤素气息的敖心也寻了过来。
三人对峙场面格外尴尬,瑢冥自来就不是个硬骨头,偏遇见的两个女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当下就起了偷偷溜走的心思。
果然敖心与华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瑢冥不劝架,反而担心她们的怒火会殃及自己,趁着她们打得水深火热之际趁机悄悄溜走。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