珝莀高高仰起头,说出的字一个赛过一个的重,咬牙切齿不似做假。
这就叫人有些瞧不懂了。
一面对师妹恶言相向,一面又对跟自己来的人重语威胁,不仅秦无翳和敖战看不懂,就是抚徵也瞧不懂了,也因此愈发对此人好奇起来。
连敖战都忌惮的人想来是来头不凡,但偏偏好似对珝莀又十分包容似的,不然就凭着这句威胁,他只怕是动一动小手指,珝莀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抚徵微微垂下眼睑,苍白的唇瓣轻轻掀起一个弧度:“这样子做戏,给谁看呢?”
珝莀转身,睁圆了眼盯着她:“你说我对你好,是在做戏?”
抚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珝莀气上心头,又是怒,又是酸涩。她虽然言语刻薄了些,但至少是真心关怀不假,没想到在她的心里,她竟一直是在做戏!
“你果真是没救了,被私情蒙住了双眼,连人是奸是邪都分不清了。”珝莀后退两步,纤细玉臂抬起一一指过抚徵身边的两个男人,“自从遇见了他们,你整个人都变了,忘了自己的责任不说,竟还来这种地方找死。”
抚徵抱着手臂闲闲站着,面上波澜不惊的,像是根本没将她的话听在耳中。
珝莀怒不可遏,深深呼吸几口气也平息不了胸中的那郁郁难平的火气:“不行,你今天必须跟我离开。”
她伸手要去抓抚徵,敖战又抢先拦在了前头,就连身手最差的秦无翳也以身挡在了前面。抚徵被严严实实地保护在了后面,看着气急败坏的珝莀,一时心情颇好。
眼前黑影骤现,抚徵得意的笑还犹挂唇边,忽觉肩头一沉,人已被劲道带着连退了数步。眨眼间,局面已形成了三角之势。
“你到底是什么人?”抚徵沉声询问,余光只能偏见黑色一角。
敖战迅速回头,瞧得抚徵已被人挟住,眸光一沉,手中神器四棱断魂锏骤现。
珝莀也及进一步,心骤然悬起:“不许你伤害她!”
“你放心,你想要保护的人,我绝不会伤害。”男子缓缓出语,“只是见她冥顽不灵,想要帮帮你。”
珝莀不放心,可瞥见一旁,欲出的话都悉数咽回了腹中。
也罢,既然好好游说不听,那便先将人带走,余下的事情再慢慢说也不迟。
“不许你动她!”敖战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寒光凛凛的双锏对准了黑衣男子。
夜静风动,男子五指纤长,指节有力,一手擒住抚徵的细肩,明明未用强力,抚徵却动也动不得,只能受人牵制。
抚徵低头,沿着肩上的手一路后仰抬头,只隐约瞧得半张冷峻的侧脸,忽地嗤笑一声:“这是做什么呢?讨好?威胁?想用强的带我离开,真以为我是泥娃娃捏的,就不知道反抗了?”
若换了平时这话恐怕还有点可信,可现在她的身体状况,未免不自量力了些。
男子不屑一笑,低头间,冷不妨只觉手腕一痛。
这该死的丫头,竟然敢咬他!
男子疼得倒吸了口冷气,抚徵狠狠咬了一口,趁他疼痛失了桎梏的力道,便当即丢开手,两步跑到了敖战的身后,扯着他的衣裳做挡箭牌。
“你!”男子蹙眉瞪着她。
珝莀:“我说过了,不许动她。”
她回头,那闯祸的丫头正寻了个挡箭牌。虽然,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这个挡箭牌或许并没有大用。
事已至此,用强的只怕是带不走了。那丫头又是个倔强的性子,已经受了伤,要是再伤上加伤就不好了。
珝莀叹气,只好作罢:“行了,你走吧帝江,这里不需要你了。”
“帝、帝江?”抚徵瞠目解释,趴着敖战的后背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敖战收回四棱断魂锏。
“冥界之主,鬼王,帝……帝江?”
原来这个男人是帝江,可是,他怎么会跟珝莀一块出现?抚徵转头看着珝莀,晶亮的眼珠子转了又转,这突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到底怎么回事?
她歪着头,期待等着珝莀的解释。
只是这事实在太乱,珝莀自己也没法解释,况且她与帝江并没有什么关系。
秦无翳听得云里雾里,扯了扯敖战的袖子:“鬼王,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敖战抿了抿唇:“掌管一界之主,司凡人生死寿夭,记妖魔劫数修行,你说厉害吗?”
“那我……我的命数岂不是也……”秦无翳大惊失色,悄悄扭头看一眼传说中的鬼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敖战知道他在问什么,既是凡人,自然命数记在了阳簿上。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什么?”抚徵盯着珝莀,挑了挑眉说。
珝莀抿唇不言,她索性上前去,一把拉着珝莀走到了一旁,而后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倒是想看看,这会子珝莀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憋了半天,珝莀如是说道。
抚徵一噎,反倒气得笑了:“你没什么好解释的,那那那,他算什么?”
她随手一指,恰好对上了抬眸朝此处望来的帝江,心里一震,怯怯收了手。
珝莀扭头一看,勾了勾唇,调侃道:“原来也有你忌惮的人。”
“我……”抚徵被噎住,一时脸色有些尴尬,“你还好意思说我,真是在外待久了,连我华胥的规矩都忘了么?”
珝莀沉下脸色:“我没忘。”
抚徵轻呵一声:“没忘你跟鬼王混一块,当我傻呢?”
“那龙七太子你又如何解释?”
“华胥与龙族本就是世交,我和龙七的婚事也是父王母后定下的,虽说事情有了变故,但龙七好歹是出自龙族,与鬼王帝江不能混为一谈。”抚徵据理力辩,“倒是你,竟敢跟冥界的人混在一起,还、还是鬼王,要是大祭司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被你给气死。”
华胥的铁规距横在那里,虽说眼下要紧的事是找到四方印和太子长琴的转世,以好解救华胥于封印之中。可大祭司是个犟脾气的,要是知道珝莀违反了规矩,别说是爱徒了,就是亲女儿也得给她赶出去。
正愁没法摆脱珝莀,这下好了,可是主动送上来的把柄,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实在是太对不起鬼王帝江这千里送把柄的情谊了。
抚徵心里头打着算盘,简直乐滋滋。她断定了珝莀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啊,快点服软跟她讲条件吧,这样她就可以再过分的继续得寸进尺了。
心里头乐开了花,偏偏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未免珝莀看穿,抚徵将两道秀眉蹙得紧紧的,咬紧了后槽牙不让自己得意的笑出声来。
果然啊,这冷静不过半刻,珝莀自己也就憋不住了。
“你想怎么样?”
事情按照预定的思路往下进行,抚徵心里头可别提多畅快了,偏偏又要极力隐忍,忍得可是辛苦极了。
她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视线有意无意朝着某处一瞥,刻意压低了声线:“这样吧,想让我不告诉大祭司也行,但你不许再胁迫我离开了。还有啊……”
“还有?”珝莀不耐,这丫头,摆明了是得寸进尺。
抚徵把唇一抿,作得比她还要不耐烦一些:“大祭司要是知道了,可就不是斥骂那么简单。按我华胥的规矩,那可是要逐出族的。除非,你仗着自己并非出自华胥,压根儿就不在意。”
“巧舌如簧,你果真是十年如一日,日日没变过,照样的颠倒黑白。”珝莀恨得真真的咬牙切齿。
抚徵也不恼,只要达成目的就行,任她如何斥责皆当听不见。
只是这颠倒黑白从何说起?
抚徵想了想,她嘴皮子是溜了些,也老爱跟人斗嘴,可这颠倒是非黑白的事情可真是天地良心,从来没有做过。
唉,罢了罢了,说不定只是珝莀一时气恼,随口绉的罢。
“要不是你们混迹一处,我哪里有的这样好心思,把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凑一堆?”
珝莀抬眼瞪她,凶光毕露:“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关系会帮她擒人?
抚徵压根就不信,但忌惮她禽困覆车,也不敢逼得太过,怯怯地退离了两步:“我又没说你们有关系,只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管我信不信,大祭司信不信才是紧要的。”
“耳听为虚?那也不见得眼见就为实。”
“是是是。”抚徵赔笑。
实不实的还不是她说了算。这华胥公主的话,难不成就不好使了?
抚徵偷着笑,正过脸又一脸认真。
珝莀两下踟蹰,要不是深知师父的性格,她绝不会虚与委蛇。也罢,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就不信那丫头能翻出花来。
深吸一口气,珝莀半晌才下了决定:“你且说说你的条件。”
抚徵顿时乐开了花,甜笑着凑了上来:“刚才说了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你得留下来帮我们……帮我,报仇。”
知她不喜欢跟龙族的有纠葛,抚徵机灵,极快地换了话头,巧妙的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珝莀果然脸色有变,但也不过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那个猪妖?”
抚徵一拍掌,激动地凑了上去:“珝姐姐从小就聪明,果然是一直都聪明。那头猪竟敢在背后偷袭我,这个仇我焉能不报?就算我不报,那也不能丢了我华胥的面子对不对?”
“你不必花言巧语讨好于我。”珝莀拂开她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意,你不过是在拖延罢了。”
抚徵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管你怎么想,答应了就行。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