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徴!”秦无翳喉咙干涩,心里浑然不是个滋味,“别这样说自己。”
他心疼她,也心疼她的这些经历。从来没有想过,她这样一个人,明明热烈得像顶空的艳阳,却有着这样一个痛苦难捱的往事。
抚徵垂下头,眼泪遏制不住往下掉:“你不知道,当大难临头的时候,华胥上下全民皆兵,可只有我,一直躲在他们张开的羽翼下受着保护,我怯懦,胆小,从未对他们付出过什么。后来,我二哥为了保住华胥最后的一点实力,不得以打破了女娲石,在华胥被石封的最后一刻,他让大祭司和珝莀带我离开。一路上,华胥的子民拼尽了一切护着我,哪怕刀剑加身,也从来没有后退过一步。”
秦无翳听着她的话,字字都像刀剜在心尖上,疼得呼吸一窒。他没有经历过抚徵经历过的这些,可听着她对往事的诉说,那些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都浮现在眼前,他又像是亲眼目睹,竟有那么几分身临其境之感。
他伸手将抚徵轻揽入怀,手掌温柔地抚在她后背上,心疼得连声音都不由得带上几分微颤:“阿徴,别这样说自己,你也是无辜的,没有人希望那种事情发生。你能活下来是万幸,抛开一切,好好的活下去才是他们的希望。”
抚徵哭声戛然而止,她挣开秦无翳的怀抱,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拭去。理了理裙摆,复又端正坐好,声音才恢复了寻常的冷淡:“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怜悯我,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什么儿女私情,在没有救得了我族人,没有复仇的情况下,我是不会考虑那些事情的。”
抚徵吸了口气,顿觉得积聚在胸腔里那团沉闷消散了不少,紧绷的那根弦略松了松,语气也逐渐轻松了下来:“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我华胥白氏的女子自来带有一种封印,若不成婚,可与天齐寿,可一旦成婚与人诞下子嗣,我就会失去长生,我会老,会死。所以我不会与人成亲,至少在完成我的使命之前,我不会忘记我的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话到此处,抚徵想,即使没有再往下说下去,秦无翳应该也懂了。
她忽地站了起来,仰头看着头顶的一片白雾,仔细辨清着现下的时辰。她算不出来,可估摸着也该有小刻钟了。
龙七这时候都没有找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最后一刻找到他们,将他们成功救出去。
秦无翳也跟着站了起来,就立在她身后,过了一会,才开口,道:“这么说起来,你也不会跟敖战在一起,是吗?”
抚徵怔了怔,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唇角僵硬得连动一动都困难得很。
她也不回头,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可笑,并不十分想回答。她觉着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仅婉言拒绝了他,甚至还将自己的立场表达得明明确确,他竟还来问她这个问题,不免过分有些愚蠢了些。
秦无翳知道她的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确定一次。话一经出口,他便已经后悔了,尤其,在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之后。
他低垂着头,犹豫道:“阿徴,如果这次我们真的出不去,倘若有来生,你会不会愿意……”
抚徵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她抬手打断秦无翳的话,示意他安静:“你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秦无翳果然静了下来,可即便他竖起耳朵认真的听,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或者说,是从他们走进这片林子开始,他就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过,这里静得可怕,除了突然闯入的他们外,好似连个活物也没有。
但抚徵却把声音听得真真的,她仔细分辨,欲从中辨别出什么。
好一会,头顶的白雾似隐隐消散了些,待等了等,确定那白雾是在散去,抚徵登时一喜,抓着秦无翳的衣角欢喜道:“是龙七,是龙七找来了。秦无翳,我们不用死了。”
秦无翳勉强弯起唇笑了笑,还没问出口的话再次被生生压下。
不多时,头顶的白雾已经完全散了去,天空响彻一声龙吟,一条长龙于空中盘旋,像是看见了掉进坑洞里面的他们,忽地掉转方向俯冲下来。龙爪抓住二人的肩膀,又向上一跃将他们带了出去。
刚一落地,阿陌也跑了过来,先是将他俩上下打量一遍,等确定了他们只是有些狼狈,但没有受伤,便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好端端的,你们怎么会掉进洞里去了?”
秦无翳面皮一红,讪讪着垂下了头。
“说来话长。”抚徵淡淡将这事揭了过去,不欲详说。
阿陌识时务,也不追问,便又道:“那你们怎么不赶紧出来,害我们一番好找,就怕你们出了什么事。”
那深坑看似平平无奇,也只是落到下面之后才能发现端倪,抚徵所以化繁为简,略去了坑洞里发生的一切,只道:“那坑里有道用死人血画的符咒,我的法术在下面根本施展不出来。多亏你们及时赶到了,要再过一刻钟,我俩都会化作脓水而死。”
似是没想到那深坑里竟有这样厉害的符咒,阿陌惊得花容失色,道:“好恶毒的符咒,谁下的?那些阴孩?”
抚徵却摇头:“不太像。我总觉得,它们的背后恐怕还另有高人。”
这里实在是太诡异了,毒瘴林,深坑,黄符,还有那些被抓走的孩子,这一切实在是难以叫她相信,竟会是一些半大的孩子做的。纵然已经不是活人,可那些阴孩绝没有可能有这样厉害的手段,所以这背后,一定还另有关窍。
“不止你们发现的那个坑大有问题,在这片林子里,我还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敖战说着,掌中蓄力,一股劲风平地而起,以他们所在的位置向外掀起大风,吹得地上竹叶纷飞。
未免风沙入了眼睛,几人赶紧以手挡眼,待得耳边风声停了,才将眼睁开。这不看不要紧,睁眼再看时,却发现满地的尸骨无数,多已经化作白骨,就散乱地铺在地上,满目疮痍。
阿陌发现自己正踩在一根人骨上,吓得差点蹦起来,忙躲到了抚徵的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不敢松手。
“哪、哪里来的这么多白骨,这里哪是什么林子,分明就是个死人坑!”阿陌吓得声音也颤了,不禁出了一手心的汗。
这话倒是提醒了抚徵,她转头去看敖战,果然他也是想到了的,同样望过来,目光交汇,仿佛已经明白了对方要说的话。
抚徵沉下脸色,道:“先离开这里,回去再说。”
阿陌压根就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立即说好。
秦无翳却道:“可是我们进来一趟还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这样回去,对我们查阴孩的事情岂不是没有一点帮助。”
“谁说没有收获的。”抚徵拿出紫金葫,往他们面前一伸,“跟你们分开的时候碰见一个阴孩,他假扮秦无翳被我发现,我便将它收进了这紫金葫里。回去盘问它,比我们在这里冒险深入,得到的线索说不定还要更多一些。”
目标达成,几人便准备返回,没有了白雾的阻挠,回去的路便更加的畅通了些。
路上,抚徵问起几人分开后的情况,阿陌抢先说道 :“我还纳闷呢,怎么一转眼的你们就都不见了。不过可能是我运气好,我倒是没有碰见什么奇怪的现象,也没有撞上阴孩,走了没有多久,便遇见了敖战。”
抚徵了然般点点头,又去看敖战,便听得他道:“我也是在大家走散后才发现了这里的问题。倒是交手了几个阴孩,可它们不敢与我正面交锋,便用了几个机关暗箭,见伤不到我,便想着来偷袭。”
“那你没受伤吧?”抚徵下意识去查看他的情况。
敖战摇头:“它们不是我的对手,我那时候担心你们的情况,也没有去追,让它们跑了。”
抚徵松了口气,秦无翳那边的情况她是清楚的,只要大家都没事,那这趟也不算白来。
一路无话,直到快走出林子时,敖战留意到四周,叫住他们:“你们快过来看这里。”
已经走出一小段路的三人,听见声音又掉转了回来,见敖战立在一棵槐树旁,也不知道在瞧些什么东西,便也跟着凑了过去。
阿陌盯了半晌也没有瞧出个所以然,但这里阴气森森的,明明那么大的太阳,可照在身上却不觉得暖和,反而只觉着阴冷,便更加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没好气的道:“要不还是走吧,一棵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抚徵忽略她的话,只问敖战。
敖战眉头紧锁,手中忽然幻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他将刀尖对准那棵槐树用力刺下。本该硬实的树干,可刀尖刺进去,却像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心觉有异,拔出小刀又再次用力刺了进去。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