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时候,他会花很多时间看房间里的画。听说不少都是真品,这些艺术品陪伴着他,却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与其说他看不懂,倒不如说让异常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吞噬的向日葵,但丁船下歇斯底里的罪人,密密麻麻像虱子一样攒动的睡莲。
非常的恐怖。
开始逐渐恢复记忆后,痛苦才像融化的雪水,觉醒般涌来。他以前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天才,只是比大部分人聪明一点罢了。然而,光只是想握住筷子,手指就不听使唤似的抽搐。筷子掉落在地,那个给他送餐具的护工当天就遭到辞退,由其他人拿来勺子。
秦伶忠很快就变得无法入睡,食物也难以下咽。医生开出处方药,由职业的护理人员注射进他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是无法解决的。
感觉很奇怪。
感觉很恶心。
这样的念头并没有在药物的驱使下减淡,只是在身体因受伤未能恢复而受到束缚的时间里无限放大,变得更加清晰。
妈妈很少来看望,没来由的,明明很多事都还不清楚,他却能作出推断。是父亲不希望。又或者,她在等着看爸爸的眼色。
后面那个可能性更大。
小时候,妈妈经常出去写生。她有交志趣相投的男朋友,约定好了环游世界,去地球的各个角落写真。她那么漂亮,又那么自由,就像飞来飞去的鸟类一样,永远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不会被任何事物所牵绊。
可是,只是他以为。
父亲出现时带了很多钱。他以为那什么都不是。但事实上,那代表了很多很多。
秦伶忠回想童年的频率比以往都要高,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即便他眼下暂时是个傻子、智障、残疾人,直觉也一点都没退化。
厄运很快就大驾光临。
那天他收到一幅雅克・路易・大卫肖像画的赝品,走进来的佣人脸上难得有不安,紧接着就是一阵喧嚣与吵闹。而他对此并不陌生。
贺正群被当作门童使唤,急匆匆试图跟上脚步。帆布鞋与地板发出杂乱无章的响声,她仿佛喝醉了似的走进来,细碎地笑着,单手不自觉地把玩着发尾。装扮平平无奇,场地不尽人意,可她仍像是身穿礼服步入殿堂,又或者说是艺术品列入博物馆。
秦伶忠看到苏实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亮皮牛津鞋同学!!!恭喜你!!!!!
第31章 来说(3)
作者有话要说:求生欲max的话说在前面,本章女主有可能有点过激的发言,但是没有恶意然后被说的那位也有错,并且见过大风大浪不会在意,希望大家谅解!
以前秦伶忠喜欢光滑的地板, 因为泼上酒也能很快清理干净。然而现在,视野可见范围内悉数铺上了地毯。除此之外,他还不止一次评价过长餐桌的种种不便捷之处, 而眼下,他们正坐在这样的家具两端享用午餐。
贺正群几次发起话题,苏实真没兴趣捧场, 秦伶忠目前又是反射弧长得难以置信的伤患,所以气氛根本没有得到解救。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另外两个人不觉得, 那倒也没什么尴尬。
秦伶忠木讷地坐着,食物被处理成好消化、易入口的样子, 而他丝毫没有食欲。苏实真只拿着叉子做做样子, 根本没打算吃。趁着没人在看, 她忍不住脱下鞋子,将穿着草绿色针织长筒袜的脚踩到地毯上。柔软又温暖的质地, 让人心里很不爽。
这一次,贺正群主动把话题引到当事人身上:“你们也好久不见了吧?”
“嗯嗯, ”苏实真笑着抬起头,不偏不倚地看向秦伶忠,“你还记得你最后打电话给我吗?”
知道自己被提起, 却还是反应很慢,秦伶忠回望向她。按理说,苏实真足够吸睛了, 但他却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不。”
苏实真脸上浮现起笑容:“不记得了?”
她的反应让人很难猜测出是预料中还是预料外。苏实真起身,忽然加快脚步,像一架失去能源所以横冲直撞的直升机,猝不及防坠毁到他身旁。秦伶忠维持着僵硬到木讷的神色, 丝毫不为所动。而她走到他跟前,霍地俯下身来,颇有些缺失距离感地急遽贴近,直到鼻尖即将接触鼻尖,甚至能呼吸得到彼此身上药物和香水的气味。
“你对我说,”她一字一顿,眼睫岿然不动,笑容灿烂而纯粹,“你永远爱我,只看我一个人,不会有一分一秒让我感到不快乐。你不记得了?”
秦伶忠注视着她,眼睛里是缓慢流动的冰川。他说:“是吗?”
然后说:“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记得。”
贺正群吓得濒临窒息,结结巴巴想打圆场,目光飘忽着落到苏实真脸上。即便是她,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诧异的表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以往明明都是她让其他人惊讶。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她侧过身,肩膀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有一瞬间,他以为她哭了。可下一秒,就听到发笑的声音。
秦伶忠回过头,脸上没有困惑的表情,还是那样的木讷和呆滞。
“你说‘对不起’,那个秦伶忠跟我道歉……”苏实真笑得几乎落泪,看向秦伶忠,又望着贺正群。贺正群只好也陪着笑,留下秦伶忠一个人面无表情。她却突如其来地刹车。
今天收到的画还没装裱起来。
但似乎已经不必要了。
苏实真不再笑了,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先问了一下贺正群,得到点头才开始抽。她吐出的烟雾落到秦伶忠眼前,他本该照常麻木,却在倏忽间毫无理由地仰头。他吸入她呼出的颗粒,不疾不徐、孜孜不倦。
她边抽边绕到他身后,说:“最近过得好吗?”
此时此刻,区区一个普通到极点的问题,都能难倒过去聪明非凡的秦伶忠。
他犹豫了很久,久到他们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秦伶忠说:“我过得不好……妈妈。”
“‘妈妈’?”贺正群不由得反问。
苏实真问的却是:“你妈妈呢?她来看你了吗?”
“不会来的。”秦伶忠说,“我爸没表态,她就不知道能不能来。”
就连贺正群也咂舌:“这也太……”
在他的印象中,秦伶忠的妈妈总能露出爽朗的微笑,无时不刻都充满了冒险的勇气,是一个像希望一样闪闪发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