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马蹄声哒哒地响在一侧,季清灵手里捧着这漆木盒有些为难。
“天快暗了,待会还需出都城,这回便不能送季小姐回府了。”元川握着缰绳放缓着马匹行进的速度。
季清灵侧头看着他身后已然快没入屋檐的落日出声:“可这荔枝……”
元川眼眸凝视着眉头微皱满是顾虑地女子,虽有些遗憾,不过还是便道:“方才那只是戏言罢了,季小姐可别当真,若真要答谢,不如日后遇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东西,再赠与我一份,这般便可。”
“好。”季清灵微垂眼眸指腹擦拭那漆木盒上弥漫着微凉水珠轻声应道。
轿子行驶街道交错路口时,那马蹄声随即传远,淹没于这高楼林立的都城。
季清灵未曾偏头去那抹身影,直至轿子里越发暗的时候,方才传出一声轻叹。
实在不该这般牵扯不清,那日好不容易讲清的话,岂不是又白费了?
辗转立秋,天气稍稍转凉了些,清晨一场小雨浸湿了地面,那泛黄的梧桐叶泛起皱显然过不了多久便要掉落。
祖母幼时密友张老夫人近来身体有些不适,清晨季清灵陪同祖母一并府探望。
张府祖辈曾是随王朝始祖征战沙场的功臣,先前是显赫一时的大家族,只是现如今大不如从前。
世袭功勋的后辈多是贪图享乐,朝政上少有建树。
一行人去内院,季清灵行于祖母身侧,张老夫人身旁足有六位儿媳,儿孙更有十来位,因此室内倒是有些拥挤。
各家平日里也有走动,自然也是见过几面的。
“劳烦你大老远来一趟。”张老夫人面色有些许苍白,神色有些疲倦。
祖母坐于一旁探近应:“我听闻你病了半月,可有请太医来瞧瞧?”
那一旁张大媳妇忙应:“太医请自是请来看过几回,只是这回天凉了,老人家受不得寒,一下又加重了。”
话语间那张老夫人咳嗦了起来,一时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待各人退出内室便只余祖母同张老夫人怀旧闲谈,几名婢女候在一旁伺候。
季清灵从内室出来,鼻间弥漫着药味方才散了不少。
各人各自散了,只余张府几位夫人闲谈着说了几句。
“季妹妹,不如去我那坐会?”张府的长孙女张凤,听闻才学兼优,性情很是温和,现如今十七,只不过身体有些羸弱,所以仍旧尚未婚配,一直最受张老夫人疼爱。
“好。”
两人出这方园林,漫步穿过花园,季清灵偏头看了看正清扫花园的仆人懒散地坐在一旁闲聊,见着来人才慢慢地起身。
张凤眉头微皱却违背言语,季清灵自是不便出言,他人府邸之事自是少言少行为好。
尤其是这张府家大业大,后院里有六位儿媳,平日里可想而知各家园子总是会有着不安分。
张凤这庭院里很是清静,婢女们备茶瓜果便出了内室。
“前些时日秦家姑娘邀约,我因着身体不适未曾赴约,这几月祖母身体越发不便,更是离不得,估摸着这年底可能就……”张凤说着说着,眼眸便红了起来,手里握着帕巾擦拭着眼角。
季清灵捧着茶盏出声道:“可莫说晦气话,现如今张老夫人说话条理清晰,虽然面色差了些,可好好调养总是会好的。”
“嗯,总是慢慢好的。”张凤缓和着神情,转而说起旁的事情来。
外头雨水缓缓地滴落,内室里的熏炉燃着淡淡的香,季清灵并不擅长同人交谈,更不太会安慰人。
张府的情况多少也听祖母说起过几句,张老夫人虽育有六子,可兄弟之间并不和睦,长子又只顾享乐,这府邸都是张老夫人管理,眼下若是主家人病倒,那张家几位儿媳可就不再是暗地里争了。
家宅不和睦,这张府只会越来越乱。
“原本太医来看过几回,祖母调养也日渐好了起来,可这几日突然间又病重,这天还是早些晴朗才好。”张凤眉眼满是担忧地看着窗外的细雨。
季清灵抿了口茶水道:“这刚立秋天气不至于冷的这般快,想来明日就会晴了。”
外头的婢女轻声唤:“小姐,季老夫人正寻着季姑娘人呢。”
一恍神竟也过了一柱香的时辰,季清灵放下手中茶盏便身欲离开,张凤随即起身相送。
“外边下着雨,莫送了。”
季清灵侧头婉拒。
张凤点头眉间的忧虑并未消散,忧思伤神亦伤身。
季清灵迟缓地侧身说:“听闻张老夫人最是善于管账,现如今府邸总是要有人管才好,张姐姐才学兼优想来管账也是极容易学会,兴许这样还能分忧,让张老夫人安心养病。”
“这……”张凤有些迟疑地叹了声:“女子读书多是没什么用,我哪能管主家人的事务,再者我总是要嫁出别人家。”
“清灵多言了。”
季清灵没再多言,便自帘间出了里间。
雨水嘀嗒地落在伞面,连带裙摆也被浸湿了不少,外头婢女撑着伞候在一旁低声道:“小姐,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季清灵看了看那先前还开的正艳的花,只一场小雨便被摧残的落了地,染上泥水再也看不出先前的娇艳低低叹了声:“无事。”
一辆马车自张府门前缓缓驶远,季清灵同祖母同坐马车。
车轮骨碌地转动发出闷响,往日里热闹的都城街道这会并没有多少行人,显得有些冷清极了。
“我今日顺道去看看那张府几个孙辈,原先还曾约两家结亲,想着两家乃好友,若是招婿也是亲上加亲,可曾想被回绝了。”祖母有些气闷地叹了声。
季清灵微侧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还有这层婚事的缘故出声:“祖母可莫气坏身子,左右清灵还小,婚事暂且不急。”
祖母伸手搭在季清灵手背有些许混浊的眼眸,目光仍旧很是凌厉细细道:“我瞧着她家那几个孙辈也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不招也罢,这张府里乱的很。”
这话里倒是有着几分老人家的怨气。
不过张老夫人回拒也很是寻常,毕竟曾经也是功臣世家,入赘于男子而言,名声实在是不好听。
季清灵挽着祖母说:“张老夫人性子直,与祖母相识数十年,为人自是好的,可别因清灵而误了这数十年的交情。”
“那倒是不会,毕竟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招婿不成,再找别的好人家就是了。”
雨水嘀嗒地响个不停,直至回温府都未曾停,当夜里雨都未曾停。
次日清早却是大好晴天,季清灵捧着书看向外头略微刺眼的日光,心道这可总算是转晴了。
接连数日晴日,又不热,正是难得秋日里清凉舒适的时候。
泛舟游湖的宴会不少,只不过季清灵都未曾赴约,因着那季姑妈招婿闹出来的事,听闻现如今都成了各家的谈资。
就算最爱玩的秦罗都被追问的不耐烦,信中更是劝季清灵近来别出府为好。
这般又过了一段时日,恰逢白露时节,清晨雾气蒙蒙的都看不清人。
季清灵随祖母寺庙上香,乘轿出都城,直至日头大亮时,雾气方才消散了不少。
百年古寺,传闻香火从未断过,香客络绎不绝地自山下而来。
“女施主,有位香客托小僧将此物交于女施主。”
原本正在殿门外候着的季清灵,不解的接过这符袋,侧头看向四周弥漫的人群,可并未看到设想中的某个人。
季清灵指尖解开符袋,这里面只是一张符纸和干制桃花花瓣困惑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节桃花,早就败了。
一旁的婢女面带笑容地解释:“小姐,这是寺庙里的姻缘符,兴许是哪家公子脸皮薄,所以托僧人送来。”
姻缘符?
除了元川,应当没有人会在眼下明知季家要招婿的情况下,还上赶着来送这物件了。
季清灵将手中符袋重新系好,偏头便往先前那僧人走的方向而去。
一人穿过长廊,还未看见人,眼前忽地被人蒙住,来不及唤声,季清灵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