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行礼,只是向沙启烈说道:
“请大人给我一把匕首,一壶开水。”
登时有差役被派往后堂准备东西了,片刻之后那差役回来,将一把装满滚水的铜壶并一柄短刀放在堂前。
那汉子不说话,取下身后的背篓将那小猪崽抱出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拿起短刀向猪崽颈上猛刺一记。
伴随着猪崽尖利刺耳的惨叫声,众人也禁不住惊呼:
“这厮要做什么?”
“在堂上杀猪,这这,成何体统!”
那汉子并不理会众人惊呼,利落拔出插在猪崽身上的短刀,提起手边的铜壶,壶嘴尖尖,自尖嘴中流出的滚水呈一股细线浇灌在猪崽颈上的刀伤上。
让人瞠目结舌的情形出现了,热水浇灌过的伤口不再出血,其中原本血红色的皮肉也渐渐变成白色。
与此同时,差点惊呼出声的众人也慢慢放松下来,他们发现那被按在地上当众宰杀的小猪崽已经不叫,不动弹了。
“死,死了。”堂内不知谁说了一声。
那宰猪的汉子将猪崽放在白秀才尸体旁,站起身淡淡说道:
“小人是个杀猪的,滚水一烫,伤口都是这样。”
“那……那那猪有烫伤痕迹,死者身上的伤口是干净的啊。”
仵作也被方才上演的一幕吓得有些发懵,在衙门里当差十几年了,当众被一个杀猪的教训,有点离谱。
沙启烈则直接走到尸体旁看了半晌,“这样吧”,他嗓音沙哑发干。
“再去搜检一下现场,还有……有杀人动机的嫌疑人的住处。”
这很明显是信了杀猪男子的演示了,捕头和仵作还待要说什么,段庭一个眼神让他们闭了嘴。
今日沙大人出现得很蹊跷,白秀才和小猪崽身上类似的伤口很蹊跷,这个大胆的杀猪男更蹊跷,联想到沙洲近年以来的种种怪事,青冥山闹鬼被判作阴兵过境,一夜之间消失的村民和举村外迁土奚律之事……
此次白秀才之死已经传得满城风雨,白家人又拉着尸体招摇过市,言语中夹带着文阁老,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段庭目视那捕头,避过沙启烈和众人视线,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盯着他吩咐道:
“听沙大人的,你带人去好好搜检,切记要保护好证据证人!”
捕头目光一瞬,赶忙将头垂下拱手应声是。
一行差役骑马自衙门出城而去时,围观的人群都散开去,衙门前恢复了宁静。
“大人,民妇前来认罪!”
一青衣女子仓皇跪在衙门口,手举着状纸哭道。
门口的差役也瞪了眼,“今天这怪事有点多啊,不知又是干什么的!”
第184章 隐杀(4)
见到被差役带进来的青衣女子,堂上的众人都是满脸疑惑,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跪在堂下的死者嫂嫂白氏。
她啊一声惊叫,“你……你要干什么?”
珈蓝神情凄楚跪下磕头,“嫂嫂,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干什么?”
她趴在白秀才尸体旁呜呜呜痛哭失声,“白郎啊,都怪我痴心错付瞎了眼,这才害了你的性命啊!”
堂上的众人只从妇人的相貌装扮以及所说的两句话便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
仵作看了眼段庭,他们谁都没想到此事竟有如此反转。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段庭看着那哭得热闹却没多少眼泪的女子,身上的莲青夹袄九成新还很干净,脸上似乎有一层香粉,唇上的口脂嫣红细腻,头上的圆髻显是今日刚梳的……
他记得捕头汇报的天色未大亮便接到了报案,妇人刚醒来便在房内发现了尸首。
所以,见到有往日恩客惨死在自己房中,她还能精心挑出好衣裳,敷粉涂脂梳妆打扮,此时又来衙门上告状,好像都是安排好的,方才是杀猪男,现在是这妇人……
“妇人休得喧闹公堂,你说要认罪,是认何罪?”
沙启烈语声威严,咄咄喝问。
“民妇名叫珈蓝,是文非吾公子的妾室,昨日已被驱逐下堂……”
珈蓝哽咽难言,珠泪滚滚。
悲痛万分无法言说,只得膝行几步将手中一纸状书高高举过头顶呈给沙启烈。
“民妇有罪,良心难安,今日是来认罪的。”
沙启烈接过状书认真地看起来,一旁的段庭勾勾嘴角。
到提刑按察使衙门认罪的民妇,无视他这身穿红袍足蹬朝靴乌纱帽在头上,此时端正坐在堂上的提刑按察使大人,与这文士装扮的沙启烈倒是十分相熟啊。
仵作无声无息看了段庭一眼,这女子知道沙大人比你官儿大啊。
段庭漠然看着堂上唱念做打的整套戏路,心底的凉意逐渐渗透全身。
沙启烈收起状纸,连手都开始颤抖,“段大人……你,你看看这个,这种暴行简直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