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刻师兄的话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先前做过的,那个奇怪的梦。
梦里自己趴着的土丘上,好像长了一棵树,如果那个梦一直做下去的话,那棵树不知道会长多高呢。
“好,我带师兄去挑房子。”宁小龄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拉着他向前跑去。
一旁的雅竹看着他们,淡然地笑了笑。
只是一想到今后他们会在修道之路上差距越来越大,这份真挚不易的师兄妹之情也迟早化为名存实亡的缥缈云烟,她不由轻轻叹息,这样的事情,终究发生过太多了。
而剑堂外,素白剑裳的女子推门而出,她看着雅竹带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色恍惚间,层云之外,似有酥白之色飘坠下来。
她并指一接,一片白雪落在她的指肚上,呈现出六角晶莹的形状,然后很快消融。
她收回手指,掩入了袖间,视线越过那些悬浮在天窟峰上的星石,落到了更远的天空上。
明明阳光依旧,雪却飘了下来。
她这才恍然想起,又一年冬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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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修道的意义
天窟峰中,别有洞天。
几百年的岁月里,在一代代修行者的努力下,这座通天的巨大山峰,硬生生被挖空了大半。
那山体之中,有蜂巢般的无数洞窟,那些洞窟的尽头大约是十余条阶梯,那阶梯前段石质,而石阶转折后的半段,则以木阶为主,顺着阶梯向前,视线转而通达,豁然开朗,可以看到一片又一片毗连的巨大空间。
而那些空间并不幽暗,因为每一片石砖和岩体都发着光,而所有的居住之处的洞天,更是贴靠着山峰雕筑而成的,其间陈设典雅,卧榻,香几,燃炉,博古架等皆制作典秀,一应俱全。
而那山峰的最中央,则是一根视线中顶天立地的圆形巨木,那巨木由无数木块凭借而成,又延展出许多根巨大的木臂,支撑起这山峰世界中的一切。
“这是缠龙柱,自山脚至山底,这是所有山中厢楼、书阁、隐峰以及许多机关结构的中轴,据说是当年第一代祖师带领数十名大修行者,历经十来年才打造而成的,这根缠龙柱火焰不燃,剑斩不断,哪怕紫庭巅峰,也很难将其摧毁。”雅竹给他们介绍着那只露出了冰山一角的巨木,神色中带着隐隐的骄傲。
宁小龄由衷赞叹道:“好厉害。”
她看着那根被称为缠龙柱的巨木,觉得这更像是一棵大树,整座山峰都是它散开的枝叶。
“缠龙柱”宁长久思绪微陷,想起了一些古书上的记载。
传说上古时期,南溟、云国、古煌等地,都有一些山峰般的巨柱,那是古龙栖息之处,许多古柱上甚至残余着巨龙的鳞片,那些鳞片被收集可以铸成珍贵的铠甲,那些盔铠极为罕见,被称为苍鳞甲。
只是不知为何,自千年前起,古代真龙便极少现世,唯有古龙后裔依旧活跃。
宁小龄感慨之余不由疑惑问道:“住在山外不好吗?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将整座山都挖空呀。”
很多初来谕剑天宗的弟子心中都有类似的问题。
雅竹想了一会,反问道:“小龄,你觉得修行的意义是什么?”
宁小龄沉吟了一会,道:“修大道,求长生?”
雅竹点点头,又问:“若是明知修不得大道,求不得长生呢?”
宁小龄看着那巨大复杂却精美无比的山中世界,若有所思:“那就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雅竹说道:“大部分修行者一生都没有窥见真正大道的机会,长命便已是顶点人生多百岁,又如何呢?这百年,自然不能整日因为不得精进而苦丧,而是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世界?”这个词在宁小龄的心中激起了小小的波澜,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可陆师尊对我说过,修行者应该避世呀。”
雅竹微笑道:“这并不冲突呀,每年的无神月,修道者为人间斩魔,而许多修行者在长命之后,也会回去庇护一家一城,许多民间止战的组织里,也有大量修道者参与。”
宁小龄用力点头,忽然侧过头望向了宁长久,认真问道:“师兄你觉得修行是为了什么呢?”
雅竹同样望向了他,心想这少年看上去心中是有大抱负的,只是那些无法改变的先天条件,注定了他只能在大道的入口瞥一眼风景而已。
但她也好奇这个少年会说些什么?
宁长久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话语平静道:“修行是为了解释这个世界。”
“要不挑这间屋子吧,靠着东面,太阳出来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此处云雾太浓,哪怕出了太阳也看不真切,不好。”
“那这间吧,云雾稀薄,甚至可以看见远处的湖泊。”
“这里是山阴,终年光线较暗,不好。”
“那这间?光线充足,灵气充沛,师兄这下没意见了吧?”
“嗯如今入冬,北风太寒,坐久了容易着凉,不好。”
“哎,我也算半个修行者了,哪有那么容易着凉,而且师兄啊,你不是说让我自己挑嘛,怎么事到临头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师兄老是骗人!”
“世上很多父亲都对女儿说,将来夫婿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但是真事到临头了,肯定又是一回事了。”
“嗯师兄,我现在怎么看你感觉像是魔教中来的卧底!”
“我只是提提意见,师妹真要选的话我当然不拦着。”
“师兄意见那么多,有本事搬去和嫁嫁师尊住呀,峰主殿那么漂亮,而且视野开阔,应该能满足师兄了!”宁小龄顶嘴道。
“”宁长久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挑,师兄不说话了。”
最后宁小龄敲定了一间朝着北面的房间,宁长久选在与她相邻的屋子里。
他在窗边坐下,适应着窗外的景色。
山峰之外,雪已经缓缓飘了起来。
他望着北方茫茫的天与云,心中忽生灵犀,却不知道那预示着什么。
他沉思了一会,得不到思绪。
于是宁长久便一直坐着,那一双雪白大袖叠放在膝上,窗户开着,凉风自南往北来,吹开他的眉眼,墨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着。
在那个十六岁里,他也喜欢这样静坐着眺望崖外风景。
而如今风景已换,那座远在目不可及的天边的不可观里,自己的六位师兄姐应该还像往常一样吧。
只是少了一个关门的小师弟。
那看来只好继续劳烦六师兄了。
他一想到满头银发一声不吭的六师兄被迫忙忙碌碌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了许多天,都无法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回到十二年前,而这个十六岁的自己,却偏偏没有遇到师父,但最终竟也将名字改成了宁长久。
这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吗?
不过一想到六位师兄姐如今还与他同在一个世界,他日有缘便还能相见,他便忍不住开怀起来。
他从不觉得得道飞升真的有多么重要,那不过是师尊闭关前给他安排好的任务罢了。
那观中二十四载春去秋来,才是他最缅怀的过去。
所以今日宁小龄问他之时,他做了那样的回答。
他虽然叫长久,此刻所求却并非长视久生。
他想要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根源原因,也想要知道这个世界如今究竟在怎么样运转着,那世外仙廷,那十二隐国,那漂浮墟海的吞灵者,它们的诞生与形成,背后到底预示着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他还是想知道,师尊到底要做什么?
时光倒流十二载,便是她的手段么
云雾如大风中狂舞的白幔,一片片地吹过眼前。
他忽然取出了那截枯枝搁在案上,望着那此刻变得如黑铁一般的枯枝光滑如镜的表面,此物源于他的身体,他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他曾经试过破坏它,但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在它的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他知道,这东西肯定与师父有关。
“这是我的剑,也是我的棺?”
他回想起了这句话。
这是他上一世最后听到的话语,那是他本该在十二年后才能聆听到的话语。
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去很快,山巅之上还未累起皑皑之色,风雪便渐渐散去。
夜晚,漫天星斗璀璨,灵气流带动的风裹着些许凛冽之意掠过群山环抱,在天窟峰的天然石窟中鸣起凄长的声响。
地籁长啸。
仿佛天哭。
无论是峰中的内门弟子还是山下的外门的弟子,很多都会选择此刻静心打坐,吸取星辰日月之辉,而四时交变之际,天地间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冥冥天机,若有有缘灵犀一动窥见一二,更是裨益无穷。
但宁长久既没有争分夺秒去汲取灵力填充气海,也没有打坐参悟去寻那一线天意,他依旧静坐着,一动不动。
他缺一把刀,而那把刀必定是自己前世见过的,他需要想通那到底是什么。
敲门声忽然响起,惊散了他的思绪。
“师兄?”夜色里,宁小龄猫着身子挤了进来,轻轻喊了一声。
“嗯?”宁长久微微吃惊,说道:“门规里可是说了,不许峰中弟子夜间私通往来的,这要是让其他人看到了告诉陆嫁嫁,不好。”
“师兄哎,你今天都说了多少句不好了,说这么多不好可不好。”宁小龄压低声音,脚步无声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好。”宁长久微笑点头。
夜色里,宁小龄的眼睛显得更加清澈明亮。
“师兄,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说完我就走。”
第六十六章:剑堂第一课
“你想说什么?”宁长久问。
宁小龄认真地盯着他,道:“师兄,你现在是不是有些紧张?”
宁长久心意微动,又很快平复,微笑道:“怎么会?师妹别卖关子了。”
宁小龄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师兄我最近忽然觉得,我好像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
宁长久一怔,很快明白了过来,自那日,他摘取婚书上“永结同心”四字作为他们彼此的锚点之时,他们的精神与情绪便相互勾连,隐有某种微妙的影响。
但不知为何,他明明情绪总比较平淡,宁小龄却可以感知到,而宁小龄明明比较跳脱,她的情绪,宁长久却比隔雾看花还要模糊。
当然,这件事情,他肯定不会承认的,要是承认了,他以后在师妹面前便会有种没穿衣服一般的错觉了,更何况,那封婚书是赵襄儿,他擅用上面的字,这件事赵襄儿还不知道
宁长久顺势问道:“感受情绪?什么意思?”
宁小龄想了一会,道:“比如那日醒来之后,我你问我师父的钱藏在哪里,我说完以后,我能真心实意地感觉到你的开心你和襄儿姐姐斗嘴的时候,好像也蛮开心的,分别的时候,好像还是挺开心的,上了天窟峰,你看云雾的时候,好像有些伤感,但是你给陆姐姐说门规哪里哪里不对的时候,又好像开心了起来”
宁长久越听越心惊,但是一想到她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很快以清心咒抚平心湖,波澜不惊,他微笑着语重心长道:“这当然不可能呀,那赵襄儿与师兄可是三年之约的对手,与她吵架之时我心烦意乱得很,怎会开心,师妹呀,你是不是被那妖狐影响,脑子还有些乱呀。”
宁小龄双手抓着椅背,眉头紧锁,身子也微缩了些,她想了一会,道:“可我真的感觉到了啊,难道师兄没有感觉吗?”
宁长久微笑问道:“那你告诉师兄,我现在的情绪是什么?”
宁小龄定定地看着他,心中琢磨了一会,最终摇头道:“不知道唉。”
宁长久心中冷笑道,我修心二十多年还怕你个小丫头片子?
“你看,兴许是错觉,以后莫要多想了,安心修行便是。”
以后师妹开始正式修行后,他与师妹接触的时间肯定也会越来越少,而那“永结同心”四个字的影响应该同样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减弱!
宁小龄眼睛忽然一亮,脖颈如小麻雀般倏地一动,道:“师兄,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宁长久身子微紧,表情差点没有绷住,他立刻再次抚平心湖,面不改色道:“我开心个什么?师妹,你快些回房休息吧,以后好好修行,莫要耽搁,若是有修行上的疑难,也可以问我,总之莫让师兄担心。”
宁小龄鼓着香腮,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落到侧靥的柔软头发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着,她还是不死心,问道:“师兄!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宁长久平静道:“快回去,若让其他同门发现了,可就要让陆姑娘为难了。”
宁小龄狐疑地看着他,问:“师兄,你现在是不是有几分害怕,几分生气还有几分无奈?”
宁长久忍无可忍,扬起了手,皱眉道:“讨打了?”
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