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音道:“这是极厉害的剑火升空之术,回房间后我偷偷教你。”
宁小龄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她摊开了手掌,掌心的剑意凝作一条柔软的线,一如春风中的杨柳枝条。
“这道剑意好像很喜欢我哎。”宁小龄看着掌心,如水边观池鱼。
宁长久道:“师妹自然是人见人爱的。”
“师兄又骗人。”宁小龄笑着翻了个白眼,手掌一合,将那剑意握在掌心里。
陆嫁嫁解释道。“这些剑星是开山祖师挂在天上的,每一颗里都藏着许多剑意,祖师当年的修为据说已达到了五道之上,这些剑意得了一丝一缕,纳入体内或嵌入佩剑之中,对于修剑一途,皆裨益极大。
宁小龄点头道:“师祖可真是好人,死后还福泽剑峰百年。”
宁长久合上了手,他仰起头,看着那些半空中载沉载浮的星星,道:“它们的材质好像很特殊。”
陆嫁嫁颔首道:“据宗门卷典的记载,这些剑星都是以天外飞星的残骸打造而成的。”
宁长久微微吃惊:“竟是天外之物?”
陆嫁嫁道:“嗯,四峰之中,唯有天窟峰悬挂这些剑星。”
她似乎不想为此解释太多,忽然背过身,望着雪崖下还零零散散看着他们的弟子,道:“此次燃星已然结束,你们都回去吧,明日早课莫要迟了。”
雪崖下的弟子收拾着自己心中的惊讶,一一行礼告退。
宁长久道:“那弟子也告退了。”
陆嫁嫁轻声道:“等等。”
宁长久问道:“师父还有什么事?”
陆嫁嫁问道:“你那小飞空阵是哪里学来的?”
宁长久道:“阁中的一本书中看到的,觉得很有意思,便钻研了一番。”
陆嫁嫁又问:“那你如今的真实境界到底是什么?”
宁长久道:“还未入玄。”
陆嫁嫁眼眸轻颤,神色带着些恼意,道:“还想骗我?”
宁长久话语诚恳道:“若是入玄,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如今的境界确实不足以点亮那颗星星。”
陆嫁嫁嗯了一声,没有追问质疑,轻声道:“之后除夕,可有什么打算?”
每年除夕的那半个月,弟子们大都会下山回家探亲。
宁长久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陆嫁嫁道:“我随师父上山的时候,家里便只当我死了,如今将近二十年,红尘已缈,对于天伦之情也没什么可留念之处了,当然是继续留守山上。”
宁长久道:“山中不是还隐居着各位长老么?守山一事哪里需要峰主大人亲力亲为,哪怕不回家乡,也应多去走走看看才是。”
陆嫁嫁点头道:“话虽如此,可人间又有何乐?除夕灯节虽美,但莺歌燕舞乱花迷眼,久了也就倦了。”
宁小龄听着他们的对话,琢磨着师兄的话语,忽然问道:“要不我们去赵国找襄儿姐姐一道过年?”
宁长久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觉得师妹的提议值得考虑。”
陆嫁嫁冷笑不止,道:“这才两个月,熬不住了?”
宁长久对于她的讥讽置若罔闻,只是问道:“师尊可要同去?”
陆嫁嫁默立良久,最终还是缓缓摇头,道:“难得清闲,许多事郁郁堆积心中,剑心蒙尘,终究不是办法,我想在峰主殿闭关一月,若你们一同去见赵姑娘了,便代我向她问好吧。”
宁小龄小声道:“师父真的不一起去?”
“不了,为师一人在山上清修便好。”
陆嫁嫁轻轻摇头,独自一人走进了雪夜里。
夜深雾重,重重石崖掩映之后,峰主殿如白玉砌成,于雪地间拔起一墙冰华,远望时如见明月仙宫,近看时却是肃穆古重,墙壁上透着月影般淡淡的斑驳。
陆嫁嫁在峰主殿的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四峰峰主殿,能入主者,皆是紫庭之上的大修行者,唯有她境界最低,有史以来最低,上一任峰主对她给予厚望,将她视作天窟峰的未来,但是未来再如何明媚,也无法化作当下的春光。
寒冬腊月未过,大雪还未能穿庭化作飞花,她立在峰主殿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垂帘如冰纱,淡淡的灯影透过纱幔映上她白雪般的剑裳,大殿开阔,便显得她的身子愈发渺小。
“我究竟在做什么”陆嫁嫁闭上了眼,檀口微张,喃喃自语。
这两个月来,自己的修为几乎未能寸进,亲自给弟子们讲学到底是对他们的重视,还是因为无法接受如今的自己,在刻意逃避修行呢?
由奢入俭难。曾经自入玄到长命上境,她几乎势如破竹,而师父对她的评价亦是天人之姿,有望五道。
可如今,过去的顺遂反而成了心障。
更何况皇城之时,许许多多的人和事,都在她的剑心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
譬如那头老狐展现出几乎不可匹敌的境界时,譬如那个雨天长街的陌生人接剑而去时,还有宁小龄、赵襄儿而最后那头天魔破开云海,铺天盖地的恐惧与威势压得她剑心不敢抬头一寸。
这是境界越高越分明的恐惧感。
哪怕她后来强压下心中恐惧,驭剑九灵台,可侥幸活下来之后,那双目之中接踵而至的,是乍然亮起的又一刀,那一刀如今已被什么刻意抹去,在脑海中也不过是模糊的影子,却依旧让她生出了一种天地大美,万物微渺的无力感。
这足以让凡人终此一生都心神往之的画面,对于当时剑心破损大道飘摇的她反而是致命的。
因为见过了太强的剑与刀,所以自己畏手畏脚不敢出手,仿佛自己的所有招式,都不过是稚童持竹刀的劈砍,多挥动一下,都是在心中那副极致美丽的画面上落下污浊。
她甚至清楚自己此刻所陷入的,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心障,可是不知为何,她始终无法破去。
寒风入殿,烛火摇晃。
风吹得披在秀背上的青丝向两侧飘舞,吹得紧贴着大腿的襟摆向前扬起,陆嫁嫁微微侧身,念头一动间将那大门合拢。
烛光稳定了下来。
陆嫁嫁在那寒玉般的塌上坐下,盘膝屈指,闭目养神。
今日胸中堆积的情绪,是在宁长久点亮剑星那一刻爆发的。
她心知肚明,宁长久此刻的身体状况比自己还要糟糕得多,但饶是如此,他依旧做到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自己又在等什么,做什么呢?为何连静心直面自己心魔的勇气都没有?
何等愧为人师?
她闭上了眼,神思一点点下沉,陷入了冥想。
天窟峰上,那颗剑星早已在剑甲破碎后熄灭,而陆嫁嫁的心中,却又缓缓亮起了一点微光,接着越来越多的微光在她体内亮起,那是她两个月来渐渐分崩破碎的剑心。
她第一次开始尝试拼凑它们。
三日之后,除夕临近,早课暂停,剑场冷寂,清幽的群峰间弟子渐少,唯剩残雪吹去。
宁长久与宁小龄一同告别了陆嫁嫁,顺着天窟峰的山道向下走去。
桃帘之外,仙舟悬空,数位长老在外接引保护弟子的归乡路。
“好大的船”宁小龄望着浮空的大舟,感慨道。
宁长久道:“那是云舟,寻常飞剑太过窄小,踩着不安全,也容纳不了几个人,真正的仙家出行,要么是陆嫁嫁青花小轿那般的私家宝物,要么是坐这样的仙舟。”
宁小龄赞叹道:“咱们宗门果然气派。”
宁长久笑道:“那当然,既有仙剑又有仙舰,何等阔绰。”
宁小龄没有听清,问:“嗯?师兄说什么剑?”
宁长久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拉着宁小龄登上了一座云舟,舟上的掌舵人裹着一件大裘打着盹儿,定睛一看竟是卢元白。
“卢师叔?”宁长久微惊,微笑道:“真巧。”
卢元白同样一惊,随后望向了他身边跟着的小姑娘,笑眯眯道:“小龄姑娘可真是难得一见,雪场听剑之时名列第三便已技惊四座,几天前点星破境更是满场哗然,你那乐柔小师姐气得耳根子都红了,出彩得很啊。”
宁小龄礼貌道:“谢谢师叔夸赞。”
卢元白听着这声师叔,笑得更开心了,道:“这是打算去哪里?师兄妹回家过年?”
宁小龄开口道:“去赵国皇”
宁长久打断道:“先去临河城吧。”
“啊?临河城?”宁小龄一愣,旋即想起,那是他们之前和宁擒水一起待的地方。
师兄不会还真惦记着宁擒水的那些私房钱吧
宁小龄叹了口气,道:“那听师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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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临河城的暗杀
桃帘之外,没有浓郁灵气的流动,冷风阴寒,整片荒原犹如秋霜披覆的枯荷,泛着深浅不一的干枯颜色,触目苍凉,而临近桃帘的原野上,似是受仙山庇荫,依旧可见许多枝叶深绿的树木一丛丛一灌灌地长着。
而那些开辟荆莽而成的道路,因为长期无人行走,如今也被枯草掩映,与荒原同色。
更远处起伏的山脉在视线中由远及近,一座相连着一座,云舟自上空掠过,那些山脉便像是一颗又一颗飞过身下的硕大顽石。
“卢师叔去过临河城?”宁小龄问道。
卢元白见这天才少女主动与自己搭话,很是高兴,道:“去过去过,这方圆千万里,大大小小的城镇,哪里没去过,其他云舟上的长老一个个修了道就和深闺娘们似的,卢师叔和他们可不一样,当年师叔可是饱览过南州风光啊,哪都去过。”
宁小龄问道:“那现在怎么不见卢师叔外出了呀?”
卢元白摸了摸下巴短青色的胡子,感慨道:“人难再少年嘛,师叔年轻时就是性子太野,耽误了许多修行,如今每日在峰中,看到你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师叔心里就很高兴啊。”
宁小龄假装认真地听着。
云舟高高掠过荒野,飞鸟掠过水面,流云似巨大的浪头般劈面而来。
此刻时值冬日,许多山上雪积得极厚,远远望去处处白首,那杂草枯藤、怪石苔痕都带着冬日独有的寒霜气,四峰已远,桃帘在天幕下无声飘荡,遮蔽着荒凉之后的真相。
宁长久静坐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那你去过南州的中央吗?”
卢元白一愣,随后想起了些传说,没好气道:“我要有那实力去南州中央,我现在还能来这给你们开船?”
宁小龄好奇问道:“南州中央?”
卢元白和颜悦色了些,解释道:“南州靠近中央处,有一片极为凶险混乱的领域,那是一处古战场的遗址,被称为南荒,据说那个地方百年不化的禁制都成了巨大的场,普通人根本难以进入那片场中,我听说许多其他宗门的曾去涉险过的,死的死病的病,也有意外得到机缘的,但结局都不好,哪怕是师祖那样的人物,据说也没能深入到真正的中心。”
宁小龄听得心惊,感慨道:“这么危险啊。”
卢元白笑道:“是啊,所以好好劝劝你师兄,可千万别为了那什么虚无缥缈的造化去犯傻,那地方,连卢师叔都不敢踏足的啊。”
宁长久道:“嗯,卢师叔可是通仙境仙人,师叔都不敢涉足,那地方定然凶险极了。”
宁小龄忍住了笑。
卢元白怒道:“你小子连入玄都不知道要入到何年何月,侥幸用乱七八糟的手段点了颗剑星,就有心情来嘲讽老子了?”
宁长久道:“晚辈是真心羡慕师叔的境界啊。”
卢元白忍无可忍,撸起袖子想要教训他一顿,但是转眼看着一旁的宁小龄,又悻悻然收回了手,并不是因为顾及丫头面子,而是他自己不太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过这入门没多久的小丫头。
宁小龄趴在船舷边,向着下方望去,无边无际的荒野在俯瞰的视线里,便很难见到什么陡峭起伏,平坦如湖面。
“卢师叔不回家过年?”宁小龄忽然问道。
卢元白环着双臂,看着某一处方向,叹气道:“回啊等送完了你们,就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荒山野岭终于在视线中远去,一条大江横陈于下,那大江水面极为宽敞,浊流土黄,哪怕冬日也没有丝毫结冰的迹象,依旧湍急地穿过八荒四野,浪涛滚滚。
卢元白道:“这便是沙河了,十几年前啊,沙河之外,赵国与瑨国打了一仗,那一仗赵国死了数十万人,割了六百多里地才求了片刻的平和,若不是一旁还有荣国虎视眈眈,当时瑨国可能就直接吞了赵了,以前啊这些城堡要塞都是空的,现在才终于再有人驻守了,据说啊,是因为赵国换了个新皇帝,还是个女子,那女子颇重军事,已然为一血十几年前那场耻辱在练兵了。”
宁小龄神采一明:“赵襄儿?”
卢元白微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