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而是砰得一声砸向地面,所幸他反应极快,身子触地的一瞬,以刀柄支地,猛地翻起,而他定神之时,那老人已向着长街之后走去。
“站住!”那将军爆喝一声,从身边的士兵腰间随意抽了把刀,紧追而上,但只是下一个眨眼,那老人便腾空蒸发一般,彻底没了身影。
那将军在原地立了许久,他浑身滚烫,雨水打落手背,竟似要嘶嘶地燃烧起来一般。
他死死地盯着那老人消失的位置,过了许久才将手中的断刀啪得一声摔回地面上,而他身边那些士兵,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刀刃,开始擦拭额头的汗水。
那将军艰难地笑了笑,轻声道:“殿下没有骗我们,他果然不敢杀人。”
而此刻,那老狐已然出现在另一条更为接近皇宫的道路上。
他不是不可强行承受反噬,杀一个将军立威。
只是他看着那些明显畏惧却依旧包围自己的兵卒,忽然想到,这座皇城好像是自己的皇城。
“这整个赵国都是为我而生,当然就是我的国。”
既然都是自己子民,那也无须动手。
这一刻,他忽然想看了一看皇宫中的那张王座,想着若自己坐上去,以妖族之魂一统南州,又会是何等情景。
老人抚须而笑,一脚轻轻抬起,重重落下,下一刻,天地惊雷皇城震响,大雨泼天而下。
那书着“凤鸟朝鸣”四字的牌坊下,老人已经经过,皇宫高耸的城墙便黑幢幢地压在眼前。
城墙上弓箭已紧绷弦上,一支又一支地探出,对准了那凭空出现的老人。
“国玺,古卷,红伞皆是盾,焚火杵为剑。原来如此。”老狐对于那些弓箭置若罔闻,只是看着满城风雨喃喃自语:“当年仙人算计不错,以此来延缓我灭国的速度,只是不知,这柄剑,你赵襄儿又能斩出几分剑气?”
话音落下,城墙上,铁箭齐发,锐物破空之声尖鸣而起。
但老人眼中,那些与这寻常雨点又有何异?
叮叮叮!
他周围的时空仿佛凝滞。
那些铁箭在他周身数尺之外,便诡异地停下,唯有箭尖出漾起一圈圈极细的水纹。
老人一卷袖子,那些铁箭竟都如水般收束入袖间,老人朗声道:“多谢殿下借箭。”
他抬起脚,皇宫入口的五拱大门里,他将要朝着最中间的那扇蹋去。
此刻皇宫大殿的王座上,沐浴更衣后的少女独坐镜前,正以画笔描眉。
她披着一袭绘有金羽凤凰、焰纹雪浪的明黄色大氅,独坐深宫,黑白格调的世界里,这抹端坐王座的身影便显得格外明艳。
镜中是她未满十六,尚且韶颜稚齿的脸,画笔拂扫过黑白分明的眉目,似是毫笔润墨于最细腻的宣纸上淡淡绘描,带着清清冷冷的韵美。
她拢了拢搭在单薄肩膀上的长发,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稚美的脸,看了许久,直到皇城外,老狐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响起,她才似终于想通了什么,莞尔一笑,渐渐回神。
“若是你真想关住他,那又何必做这四把钥匙呢?”赵襄儿缓缓起身,她衣袍褒博,垂下的衣袖遮住了指尖,而细束的纤腰依旧将那柔软起伏的身段勾勒得灵动,她目光缓缓上移,望着那奢华美丽的藻井,道:“娘亲,我明白了。希望他年相逢之时,女儿未让您失望。”
她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城门外,老狐那一脚未能落下。
那鞋底的水面下,隐约浮现出一道苍红色的影子,那影子愈发清晰,隐约是一头羽翼燎燃的飞鸟,它盘旋于积水中的倒影,仿佛那积水下也是一个天地自由的大世界。
那一刻,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狐心中,猛地生出一道极强的警意。
他想要一脚踩碎水中的虚影,却始终悬而不绝。
皇宫之中,一声清唳响起,通天彻地。
积水之下,那火凤如箭一般俯冲而下。
而那个世界的俯冲,在老狐的视角看来,则是逆火而上,且速度越来越快。
随着它靠近水面之上的世界,那火凤的身影便也越来越大,几个呼吸之间,皇城外的那片雨地上,尽是它羽翼挥动的影子。
此刻,仿佛整片水面都燃烧了起来。
那种温度还未穿透积水世界的阻隔化作真实的炽热,但所有人都能预感到,那水面世界与真实世界的一线隔阂随时要被冲破。
“朱雀掠影焚天火?”老狐心中一动,骤然冒出了这句谶语。
只是迷惘不过一瞬,老狐目光坚毅:“赝品罢了,你又怎么可能是真正的朱雀?”
话虽如此,水面荡起波纹的那刻,老狐的身影依旧向后掠去了百丈。
火凤的身影自水面中拔出,如飞箭如闪电,如陨石如流火。
在它破出水面的那刻,似有无形的丝线勾连了它与老狐的身影,斩不去,熔不断。
赵襄儿已然走出了皇宫大殿。
城墙上的弓箭再次齐发。
赵襄儿高高举起朱雀焚火杵,这一刻她的精神与那护城的火雀同为一体。
而百丈之后,老狐同样不愿再退,朱雀焚火杵本来就是仙人留下斩他的剑,如今那剑已近在眼前,他虽有隐忧,但毕竟不是当年斩他的那把,所以并无太多畏惧。
老狐身形停下,三魂交泰,纹丝不动,一手以指抹过身前再次施展出方才栖凤湖上那凝练一剑,另一手同时挥出将那袖中收拢的箭尽数奉还。
空中铁箭相击,在清脆如铁珠落盘般的声音里纷纷坠地。
地面上人影与火影撞在了一起。
那是两团火。
分不清谁更炽热谁更明亮,只是相互纠缠着腾空而起,化作直冲云霄的明亮光柱。
雨烧成雾,云碎成屑,明亮的光瀑泻向皇城,近处似大日在前,远处亦似明月抖落的细碎光辉。
皇宫前,赵襄儿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道光柱,不知何时已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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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秋雨肃杀
皇宫之外,云霄之上,这场战斗持续了许久。
天空中许多阴云铅雾皆被搅得粉碎,露出其后蔚蓝天空的一角,焕然如洗,如暴雨之后旱地上连绵的湖泊沼泽。
一束束天光裂云而下,如切割天地的剑,逐渐汇拢在一起,形成了大片的晴空。
半城风雨半城晴。
而它们交汇的边缘处,一道道雨丝被照得金亮,漫天坠地,煞是好看。
层云阻隔了视线,时不时响起的惊雷声里,城墙上的人们敬畏地仰头凝望,想象着云端之后那场旷世惊艳的战斗。
时不时响起的凤唳声哪怕隔得极远,依旧能惊得人心悸然。
在他们眼里,那是神与神之间的战争,只存在于传说志异,赵国开国百年也见所未见,此刻却如此突兀而清晰地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
皇宫前,赵襄儿一身宽大的凤袍拂动着,似永不寂灭的火,她手中的朱雀焚火杵燃烧着金光,上面的铭时而明亮时而黯淡,捉摸不定。
那护城的火凤与她心神相通,所以她不仅能看到云端上的情景,同时也承受着朱雀伤势的反噬。
渐渐地,她的脸颊似秋霜拂洗的嫩荷,慢慢褪去血色,七窍间也缓缓渗出了血,一如瓷人身上点错的朱砂。
只是皇宫中的人早已被她遣散,空旷的广场一片寂寥,无人能看到这幕。
天雷声滚滚响起,每过一道,她本就娇小的身躯便轻晃一下。
凉风未绝,掠过她的耳畔,拂起一绺绺青丝,落到她身上的,有时是光,有时是雨。
多久之后,云才渐渐合拢。
“归去。”少女一声似轻呓。
一道几乎弱不可见的火凤影子,自云端坠下,落回了那朱雀焚火杵中。
赵襄儿擦了擦脸上的血,拨开了披面的湿发,身子晃了好几晃,险些摔倒,才脚步虚浮地走回了殿中。
皇宫大阵仍在!
而皇城的某条巷子里,一个黑影砸落,青砖裂开。
一个还在远远张望天空的稚童吓了一跳,却出奇地没有转身逃离,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浑身似焦炭般的老人从地上爬起,他那副身躯已千疮百孔,雨水浇下还冒着嘶嘶白气。
一个准备来抱孩子的妇人看到了这一幕,她捂着嘴,吓得浑身颤抖,却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抱起稚子,冲回屋中重重把门摔上,然后用尽所有的力气,拿起一把柴刀后躲在门后,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木门,冷汗如淋。
但那老人对于他们却熟视无睹。
他拖着这幅破碎的身躯,缓缓走过街道,身体中血已蒸干,只有骇人的伤口,切口处一片惨白。
他回首望了一眼皇宫,心中犹有不甘。
他知道,那赵襄儿受的伤远比自己要重,只是短时间内自己仍然没有攻破皇宫的手段,终究有些迟则生变的担忧。
如今他的状态,只是紫庭境第五楼左右的实力,若此刻真有那仙宗紫庭巅峰的人出手,自己便真要折损大道。
只是放眼南州,那般境界的人也屈指可数,而赵襄儿也绝无时间事先做好那样的安排。
只是终究怕一个万一。
他看着那街道上一扇扇紧闭的屋门,心中燃起了无名的怒火。
他想要杀人。
皇宫处惊天动地的动静传遍皇城。
哪怕许多因为畏惧躲在家中的百姓,也忍不住推窗开门,远远地看那一道直插天云的火柱。
从远处看,那一道火柱极细,像是岩浆凝聚成的线,却带着震撼人心的美。
国师府外,赵襄儿已经离开府中,潜入皇宫的消息也已传回了这里。
那些瑨国或荣国而来的强大杀手,心知被耍,满腔愤懑,恨不得立刻杀去皇宫,一直到这根火柱亮起,那其间凛冽杀意风刀霜剑般吹刮过偌大的城池,他们心中的念头也随之湮灭。
国师府外的一座高楼上,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一袭彩衣,身边彩缎飘荡,如一条条斑斓的魂虫。
他是彩衣鬼,瑨国最强的刺客。
与其说是刺客,其实不如说是杀手,因为他从不会刻意于暗中杀人,反而喜欢穿着最惹眼的鲜艳彩衣,浓妆艳抹,仿佛是要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注意到这个行走世间夺命的活鬼。
暗处,一个佩刀男子走出,问道:“如今怎么办?”
那彩衣鬼的声音很细,带着令人生厌的语调,道:“怎么?大名鼎鼎的雁湖刀客害怕了?”
那佩刀男子冷笑道:“那是仙人之间的战斗,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你彩衣鬼再大名鼎鼎又如何?方才那一道冲天之气若在你面前,你敢靠近吗?”
那彩衣鬼眯起了眼,冷冷道:“我们是杀手,是刺客,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罢了,遇到那般呼风唤雨的仙人,绕路便是,莫非你还想试试你这快刀能不能斩下仙人头颅?”
那佩刀男子漠然道:“我们之中,就你最不像刺客,说不定便是你打草惊蛇,让那赵襄儿察觉,设法逃了。”
另一个以纱蒙面的女子冷冷道:“我们堂堂瑨国十大刺客,被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戏弄,这可还有脸回去?”
她身边一个装束相近的男子沉声道:“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自入城之后,太多怪人怪事,我们守在这外面,就想是无头苍蝇一般这座赵城,远没有我们想的那般简单。”
那女子轻轻点头:“早在入城之时,我便心中不安,只是没想到这方小小池塘,水这么深。”
那男子望向了街道的另一端,道:“丘离,你是赵人,你可知道什么隐秘?此时切不可有所隐瞒了。”
一个穿着巫袍的男子走来,正是巫主的首席弟子,丘离。
他看着众人,道:“家师只让我按照原计划行事,如今不死林回不去,那血羽君也不见了踪影,师父更是音讯全无,这般变故都在意料之外。”
那女子嗤笑道:“当初真不该错信那老头,本以为他身为一国巫道之主,应有不凡之处,如今看来,赵人都一个样。都开门迎敌了,后手还这么少,活该亡国。”
一袭彩衣的年轻男子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在屋檐上笑了起来,笑声尖锐。
那女子暴怒道:“你真当我们如今的对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那血羽君不见了,之前斩出一记神仙剑的女人也不见了,你真当你第一刺客的头衔有多少分量?放在世外根本不值一提!如今坐镇皇宫的赵襄儿,一根手指都能轻松碾死你。”
那彩衣鬼立在檐角上,身侧彩缎飘飘,很是扎眼。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道:“那能怎么办?与你们抱在一块哭?哈哈,哪怕那赵襄儿拿剑斩下我的头,我头颅落地之前看一看那张精美绝伦的小脸蛋,兴许也还能笑得出来。”
同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