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人的她此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面纱下丑陋的疤痕,眼神更加阴鹜,她手按在了腰间,想要试试那排名比自己高上了三位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而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的手便僵住了,她望着彩衣鬼的瞳孔已骤然收缩,满脸惊骇。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望向了檐角。
那彩衣鬼诡异地停着,他的脖颈处亮起了一道极细的线,接着血丝飘飞,他的身体仍然木立原地,头颅却已凌空坠下,那浓妆的脸上,还挂着夸张的笑容。
片刻后,他的身躯没了支撑,也砰然坠地,鲜血四溅,那些彩缎不知被什么力量撕碎,如纸钱般飘飘然洒下,覆盖在他的尸体上。
那些看着彩衣鬼的刺客,都似双耳失聪一般,在许久的失神之后,才渐渐回神,不敢相信方才还放肆大笑的瑨国第一刺客,此时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是谁杀了他?
而彩衣鬼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明明还有三张替身宝符和一张千里替死符没有用,便被割去了头颅。
某一刻,所有人齐齐抬头。
在彩衣鬼坠地的檐角位置,立着一个不辨人形的老人。
那老人的身躯如被天雷劈过,烈火焚过又中了无数箭矢的槁木,给人一种轻轻一拳便能打得四分五裂的错觉。
“师师父!”丘离忽然尖叫出声,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望着那个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老人,一下跪了下来,大喊道:“师父您还活着,太好了,我一直按您的吩咐坚守此地,寸步不离。”
“哦?你是在叫我?”那老人发出一声轻笑,身影落到了丘离面前。
老狐看着匍匐在地上颤抖的年轻人,忽然伸手拧住了自己的头颅,随手扯下,扔在了地上:“这才是你师父。”
丘离哪敢多看一眼,只是大喊道:“师父莫与徒儿玩笑了,师父有何吩咐,我赴汤蹈火也做。”
那老狐踢了踢地上巫主的头颅,一边撕去这幅残碎不堪的身躯,一边冷笑道:“你倒是聪明,第一眼看到我时,便知道我不是你师父了,却还装成这样,怎么,一点为你师父报仇的念头都生不出?这么害怕我会杀你?”
那丘离额头叩地,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老狐叹了口气,惋惜道:“本想剖开你的心肝,饮一口心头血,可惜现在馋不得这一口,唉束手束脚,真是难捱。”
先前落地之时他不过踩碎几块青砖,心头依旧会有痛意反噬,赵国之人,此刻当然还不杀得。
但是眼前的其他人,似乎都来自别处
老狐缓缓转头,望向了雨街之中如临大敌的杀手们,微笑询问:“不知各位来自哪里?”
片刻的寂静后,众人四散而逃。
那老狐倒也不急着追赶,他将那彩衣鬼的头颅一脚踩裂,心情稍好了些,自顾自笑道:“不知再挑一副谁的身躯合适?”
特别鸣谢书友夏紫月打赏的六万纵横币!!!感谢宁长久和北燎书友的打赏,今天超开心!今晚再更一章4k字的!
第二十四章:狐影随形
距离老狐入皇城及那场皇宫大战的谢幕,时间已然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傍晚,陆嫁嫁停下了调息,她走下床榻时,雨渐渐小了,木窗透着淡淡暮色。
那场皇宫上空的大战持续了很久,皇城中的普通人都能察觉到天地的异色,她的感触自然更深。
宁小龄给她端了一盆热水,看着她血色渐渐恢复的脸,诧异道:“这么重的伤,陆姐姐竟恢复得这么快,神仙的身子骨都是什么做的?”
陆嫁嫁道:“修行之人,体魄便是自己的剑,自然坚韧不寻常”
宁小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嫁嫁问:“你师兄呢?”
宁小龄道:“师兄去亲王府取药了,也不知那唐雨姐姐回来了没。”
陆嫁嫁轻轻点头,并未追问唐雨是谁。
此刻夜幕将至,屋内燃着些火,她的脸颊看上去很白,但不是先前那死人般的苍白,而是胭脂覆雪般的淡色,泛着吹弹可破的柔嫩。
她重新弯起长发,戴上玉冠,簪起银簪,顺手将一绺青丝挽到了耳后,淡淡的光里,晶莹小巧的耳垂就像是剔透的琥珀。
她望向了那仰慕地看着自己的少女,道:“小龄,可以给我拿份纸笔吗?”
宁小龄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给她取来了一份,问:“姐姐是要写信?”
陆嫁嫁弱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笔尖润墨之后便在纸上飞快落笔。
宁小龄看着那笔划连绵却又端庄秀气的字迹,问:“姐姐在写什么?”
陆嫁嫁问道:“你可曾识字?”
宁小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小时候家境可不好,再加上又是女孩,哪有去学堂的机会,师父的鬼画符我反倒是认识一些的,不过很多都是古字,意义不大。”
陆嫁嫁落笔不绝,脑中却似想起了什么,另一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那粒秀气的痣。
她说道:“这并非大事,谕剑天宗有专门的书塾,里面的先生学问很高,到时候送你过去。”
宁小龄奇道:“陆姐姐好像很笃定自己能逃出去?”
陆嫁嫁道:“把握不大,但至少有五成好了,写完了,你收好。”
女子轻轻吹干墨迹,卷起之后递给那一脸疑惑的少女。
“这是谕剑天宗的剑息吐纳之法,最基础也最精深,无论怎么修行都避不开这个,等你识了字,便可以修行了。”陆嫁嫁俨然已将她看做自己未来的弟子了,“只是这个东西十分珍贵,绝不可外传,若是被发现了,只会平添几条无辜人命。”
宁小龄有些懵懂地接过了那卷写满字条的宣纸,问道:“那我师兄呢?我要不要先给师兄看看。”
陆嫁嫁沉默了一会,道:“其实你师兄资质很差,这份吐纳之法对于根骨要求很高,你师兄若是贸然修行,只会自损身体,没有一点裨益。”
宁小龄有些赌气道:“那岂不是得瞒着师兄没意思,我也不学了。”
陆嫁嫁道:“我此刻偷偷写给你,便是怕他多心,免得你们兄妹心中生隙。”
宁小龄拉拢着脑袋,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陆嫁嫁叹息道:“命缘如此,既落到此处,你便不必愧疚。这是大道中的冥冥注定,等你将来修至长命境,自然会明白更多。”
“长命境?”宁小龄微惊:“我将来能和陆姐姐现在一样厉害?”
陆嫁嫁颔首道:“勤勉修行,或许花不了十年。”
宁小龄问:“那师兄怎么办?”
陆嫁嫁道:“修道本就残酷,他可以永远是你师兄,但不可能是你永远的同行者,你们的脚步会越来越远,这是必将经历的事。”
宁小龄托着下巴,看着那卷剑意盎然的宣纸,神色挣扎。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陆姐姐的先天灵是什么呀?”
陆嫁嫁一怔,蹙眉道:“我没有先天灵先天灵万里无一,我们宗门拥有者也不超过十位,我师父当年也曾遗憾,若我有先天灵,配上我的天赋根骨,想必已入紫庭初境了。”
陆嫁嫁没有告诉她,她的剑灵同体是比先天灵还要稀有强大的东西。
宁小龄点点头,似是有些失望。
陆嫁嫁觉得有些莫名,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小龄道:“以前听师父说过,不知那是什么,便问问陆姐姐。”
女子点点头并未多想也未追问。
在宁长久回来之前,她伸指一弹,将那卷记有剑息吐纳的纸弹入了宁小龄袖中,宁小龄微惊,终究没有出声,默默地收了下来。
宁长久回来之后将伞拄到了一边,神色凝重道:“皇宫外那老妖狐和赵襄儿应该是大战了一场,不知胜负如何。”
陆嫁嫁沉思片刻,猜测道:“那老狐应该还没破皇宫,要不然不会是这般动静。”
宁长久道:“我有些奇怪,这头妖怪,究竟是谁放出来的?”
陆嫁嫁蹙眉道:“莫非是那些瑨国赶来的杀手?”
宁长久猜到了一些皇城的秘辛,道:“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便是自掘坟墓。”
陆嫁嫁不解,道:“有能力做此事的人不多,难道还能是赵襄儿做的?”
宁长久问:“为何不能?”
陆嫁嫁苦笑道:“她给自己造一个灭国之灾,再将自己陷入一个必死之地,却还偏偏要奋力反抗,这如何说得通?”
“确实说不通。”宁长久想了一会,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赵襄儿撑伞而来的身影,问:“不知陆姑娘可曾见过她?”
陆嫁嫁道:“修行之时倒是偶有耳闻,今日来此时间匆忙,还未有缘一见,怎么了?”
宁长久笑了笑:“我有缘见过她一面,我觉得她就像是”
“像什么?”
“像一个清醒的疯丫头。”宁长久道。
宁小龄附和道:“那姐姐生得也是极漂亮的,但不知怎的,明明她在笑,却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陆嫁嫁虽不曾谋面,但想着那小姑娘可以独自一人守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皇宫,心中肃然,自不会起什么轻视念头。
“此刻讨论是谁做的没有意义。”她自嘲一笑,缓缓道:“本以为最多只是一头长命境的妖雀作祟,不曾想真到了此地竟是如临深渊。”
宁小龄听着他们的交谈,也紧张地皱起了眉头。
宁长久问:“后悔吗?”
陆嫁嫁神色坚毅:“有何悔?”
宁长久看着她,道:“陆姑娘,你的身体好像很不好。”
陆嫁嫁心头微震,不动声色道:“哦?哪里不好?”
宁长久道:“你的气息重了一些,身上散发的剑意也有些散,应是连通后背的云气、白府两道窍穴被搅碎震破,若无法尽快疏导,对于今后的修行是极大的隐患。”
陆嫁嫁吃惊道:“你学过医术?”
宁长久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能看出症结的所在,但是帮不了你。”
陆嫁嫁依旧困惑,她不信普通人可以看出自己身体的问题,问:“你的眼力天生很好?”
宁长久道:“我不擅长这个,只是读过些这方面的书,刚才陆姑娘打坐调息,我看了许久,才敢初步下这个结论。”
“你已然不凡。”陆嫁嫁赞了一声,好奇问道:“那你擅长什么?”
宁长久想了想,道:“我擅长垂钓。”
“垂钓?”陆嫁嫁面露困惑。
宁长久没有多作解释,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道:“陆姑娘,你本已半步紫庭,如今跌回长命中境,可能兜兜转转此生无法通达,作何感想?”
陆嫁嫁这次神色真的变了,她声音微寒:“你还说你眼力不好?”
宁小龄听她语调森寒,连忙劝解道:“师兄你又说什么胡话,尽惹人生气。”
宁长久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像还在等待回答。
陆嫁嫁神色傲然,道:“长命境留不住我,将来紫庭也是,我会为此刻的生死担忧,但不会为未来的长远苦恼。”
宁长久颔首,继续问:“若陆姑娘不慎从长命境跌回入玄,亦或是直接变成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那时你会作何感想?”
陆嫁嫁一怔,听到他说出长命跌回入玄时,她心中竟有些痛,那是只有修行者才能感同身受的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如果可以,我会重来一遍,只是人生不过百岁长,时不我待是我唯一担心的事情。”
话语间,她以剑目审视眼前的少年,却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心道难道真只是这少年天赋使然?
宁长久的眼眸深处,痛苦与悲伤之色一闪而过,他沉默了一会,才微笑赞叹道:“陆姑娘真是剑心通明,令人敬佩。”
陆嫁嫁从来高高在上不问俗世,如今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普通少年夸奖,心中有些奇怪滋味,道:“我有些看不懂你,我能看出你心中有清傲之气,我虽不知这源自哪里,却绝非俗常。”
宁长久道:“这世上有很多怪人怪事,若是此次可以脱身,陆姑娘不妨多下山走走看看。”
陆嫁嫁颔首道:“师父以前虽与我说,修行者不宜入世,但这次之后,我愿意试试。”
宁小龄默默听着,感觉一句话也插不上,等他们聊得差不多了,宁小龄才抓住宁长久的手臂,道:“师兄,你还是与我讲讲故事吧,上次你说要给我讲一个贫寒少年退婚故事,嗯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小道士的故事,好像也没成亲,强扭的瓜真的不甜吗?”
陆嫁嫁微微愕然后,只是淡淡一笑,眉目重回清冷。
对于这些人间事,她向来不感兴趣,更何况是情情爱爱的小道。
宁长久却一脸有感而发的神情,道:“若是那小道士可以重新选择,兴许会答应那庄婚事。”
宁小龄问:“为什么?”
宁长久道:“因为他尝过了二十多载修道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