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打算怎么骗那老狐狸呢?
阿小挠头不解。
“既然传递过一次手书,可见祖少爷还是很信重晔哥儿的。那如果我们拿出晔哥儿的密信,说他见到了祖家少爷,并且和他在一起。跟晔哥儿在一起,凭他的功夫和机敏,保护祖少爷安全是不成问题的。”
费鸣鹤两手一拍,“这算不算是好消息?将这好消息递给祖老尚书算是个人情吧?这个人情他要拿出诚意来还啊,帮我们如此一个小忙,简直不算什么。”
阿小张大嘴哦了一声。
眼前费鸣鹤笑眯眯的脸在他脑海中逐渐变成一只毛色灰白的更老的狐狸。
阿嚏。
承晔揉揉鼻子。
郭孝义看他一眼,眉头皱起的凹痕更深了几分。
承晔看他一眼安慰道:
“孝义叔别担心,费老会舍得让我孤身一人上突伦犯险吗?”
“怎么……”孝义惊异道。
“是的”,承晔冲他点点头,抬手在身后虚指了一下。
“一路上都有人暗中随行保护,出了事他们自会现身的。”
孝义将信将疑,眼风凌厉地扫过四周险峻的山岭。
承晔作势要大叫,“要不我假装遇险,让他们现身看看?”
“不要不要”,孝义摆摆手,“只要有人暗中随行就好,我想费先生也会做好周全安排的。”
“去吧!”他挥手催促。
到突伦还有一段路,因为要赶着在三月三花朝节前抵达,承晔的行程很紧。
承晔站定,郑重对孝义说道:
“芦笙和他爷爷,这段时间烦请孝义叔多照应些。”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头方脑的小木马递给孝义,“这个东西或许会有妙用,孝义叔你想办法托人送到费老和皇上手里,他们见了自然会懂我的意思。”
郭孝义一一应了,再三催促他们启程,承晔和小禀义这才越过村口的隧道和吊桥,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离去。
“有多少人跟着咱们暗中保护?”
小禀义将眼睛从周遭陡峭的石壁上挪开,见识过林家的云追和风逐的功夫,卫家的护卫想必不比他们差,这种险恶的环境也能跟在后面,她一丝都没有发现。
“小妹,我正式通知你一下”,承晔一手搭在小禀义肩膀上。
“往后你叫江默,脉脉不得语的,默。”
“从现在开始,我每次叫江默,默默,小默,你记得答应。”
承晔舒口气,下次她犯错的时候就能点名道姓地好好骂一顿了。
“当然,我们此次在突伦做事需要时时刻刻掩藏身份,我就化名叶成好了,你也记得,我们是表兄妹,你叫江默,我叫叶成。”
虚虚实实这么一通说,已被化名为江默的小禀义也乖巧应下了。
只是,还没有回答方才的问题呢!
“那么表哥”,江默仰起头望着叶成,“保护我们的人究竟藏在哪儿?”
既然此行凶险,一定要提前弄清楚救兵们的行事风格,也好在遇险之时第一时间求救援兵。
还真是头疼,叶成表哥挠挠头,还记得这个问题呢。
“没有援兵,没有护卫,既然此行掩藏身份如此重要,有了护卫岂不是刻意惹人关注?”
“你……”江默惊掉下巴。
“是啊,我骗了孝义叔。”叶成摊摊手。
“他如今有重要的事在做,告诉他事情无非徒增烦恼,于我们要做的事一点助益也不会有,何必惹他担心呢?”
“我不信,费老才不会让你冒这样的险!”
“这倒是”,叶成食指指节轻叩下颌用力思索。
“这么看来,惊喜全在我们要见的人身上了。”
此次来突伦要做的事都由费老提前筹备,在突伦协助他的人也已经就位。
如同江默猜测的那样,费老定然不会让他在突伦境内遇险,一定是提前有所安排。
北上的路途中遇险的可能性很小,即便遇到些贼寇土匪,也不会阻拦他们三个的行程。
但到了突伦就不同了,需要查探的事情很多,面临的潜在危险更大,死敌冯斯道、乌木南江乃至乌木扶雷都在那里,费老一定尽己所能做了最好的安排才敢让他只带了一个不着调的丫头就来了。
想到这里,不禁开始期待见到这些人了。
已经进入春天的京都,夜色分外浓稠。
融化到河面上画舫楼船内的歌舞丝竹中,掺入接头如星子璀璨如银河流泻的华灯中,流淌在临水对月倚风怀香的杏花枝头,撩拨在华服锦袍的京中贵族心头。
福宁宫的前院种了几株杏花,正值花事烂漫时,在夜里的宫灯下有一种不同于白天的浓艳。
皇帝疾步走过之时,也不由驻足片刻,贪看了几眼。
偏殿内花香氤氲,太皇太后着了家常的桂子绿蹙金绣凤尾夹衫,正在修剪几支新折的杏花。
皇帝行过礼也凑在她身旁看花,自己又感叹:
“也是常见的花,不知怎么,放在祖母院里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花时有序,一年里统共就开这么一个月,自然是要使劲力气开得好开得艳,能让皇帝这样的大忙人停留那么一时半刻来看它,也是它的造化了。”
太皇太后神色一如往常般慈祥娴雅,但这句话总让皇帝心里一阵怪怪的。
殿内摆着几样皇帝喜欢的点心,李宫令亲自斟了茶。
皇帝一边吃茶,一边将几样点心都尝了几口,祖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看起来似乎十分闲适,但皇帝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同,自己说不上来。
桌上还放着一个手掌大的琉璃瓶,内里清透的水中有几瓣淡粉的杏花浮浮沉沉。
皇帝拿在手里把玩,隐隐能闻到清甜酒香,打开瓶口的软木塞,酒气和花香浓重涌上鼻尖。
“皇祖母,这是什么?”
太皇太后看到皇帝手中晃着的琉璃瓶,仿佛刚想到什么一般回答道:
“这是杏花醪,用杏花和甜酒窖制而成。”她转头寻找李宫令。
“是李宫令他们家乡里传下来的时令吃食。”
“杏花醪,名字倒也别致”,皇帝端详瓶中的花瓣片刻,道,“朕来尝尝。”
也不待李宫令四处找酒盏,皇帝仰头就着瓶口喝了一口,在口中品咂一番点头笑道:
“别有风味,难得酒香中有杏花香气。这酒适合女孩子喝最好不过了,毕竟美人都能呵气如兰,满口酒气总有些煞风景。”
门外传来噗嗤一声轻笑,皇帝见李宫令已经不在殿内,想必此时正在门外站着。
心道这话很好笑吗,竟让她笑出声?
身前太皇太后只是微微一笑,认真看着皇帝,目光中隐隐疼惜。
“皇帝近日来清减了不少。”她道。
皇帝并不否认,面色些许黯然,“北有强敌,朝中未稳,手中无兵,如之奈何?”
虽然是血缘上的至亲,但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人骤然就成了至亲祖母,他无法将她当做真正的至亲看待。
他在自己的祖母面前本能地有一重戒备,言谈间避重就轻,真假参半。
太皇太后对他的戒备似乎浑然不觉,凝眉沉思间口中徐徐道:
“哀家是个平庸妇人,为政上的东西皇帝还是倚重可信的臣子们来参谋就好。”
又觉得似乎这样的回答有些敷衍,没有真切的关怀在里面,遂又说了一句:
“皇室宗亲与有权有兵的臣属之间联姻如何?”
太皇太后的话只是随口建议,眼下执掌西南路军的林世蕃膝下只一个独女,掌握着东陵卫的东海公海鸿蒙的嫡子也在弱冠之年并无婚配。
皇帝眼光一闪,“联姻,确实是最直接凑效的法子。”
第158章 花事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祖父明宗皇帝子嗣凋零,莅王和先帝相继身故之后,如今只剩下一个延陵王。
至于明宗之前的宗族旁支,如今也多半没落,这样的宗室女、宗室男与权臣结亲,就显得略有些寒酸了,那些权臣未必会看在眼里。
思绪纷乱间皇帝仍然想到同样身为西南路军继承人的权臣之女林宜秋,心想若无祖宗旧制,娶了她之后,当前的困境岂非迎刃而解。那才是既解决了困境,又皆大欢喜的如意事。
转念又想到,她或许不认为这是如意事,她在意的另有别人。
一念至此又觉得胸中沉闷抑郁,一时苦笑道:
“联姻是好法子,可惜咱们没有合适的人,难不成还让嘉和公主去?”
太皇太后听到嘉和的名字也有些意外,思忖半晌喃喃道:
“嘉和她……也未尝不可啊!”
毕竟是先帝的女儿,而当今的皇帝,却非是先帝之子,这样的公主身份就不那么金尊玉贵了。
她的话音方落,便听到殿外嘡啷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了。
皇帝心念电转叫声“不好”,人也跟着冲出殿门外。
果见嘉和公主呆呆站立在廊下,身周的地面上四散着跌碎的瓷片和木盒。
李宫令并几个宫女跪在地上小声道:
“公主殿下来给太皇太后送东西,听到皇上在里面,不便进殿打扰。”
皇帝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听到的笑声恐怕也是嘉和的声音。
太皇太后此时面色沉静,只柔声唤道:“嘉和……”
嘉和低着头,脊背扔挺得笔直,她肃容垂手,敛衽恭敬一礼,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娴雅。
“皇祖母,皇上,是嘉和失礼了。”
皇帝本想抬手向她解释,一切还未到要她去联姻的地步,方才只是闲聊无意提起的,却忽地听到心里有另一个声音问道,她会相信这些解释吗?
好像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父皇捧在手里骄傲亮烈的小公主了,她乖巧随和讨人喜欢,挖空心思淘古方制香料胭脂,人人都称赞她雅致的心思。
但是,她从前最爱的是骑马挽弓,每年的春猎她都是最受瞩目的人。
嘉和离去的背影有些单薄,门口有个妇人扶住她手臂轻声说了句什么,只能听到声音清越空灵,如乍暖还寒的春日清晨打碎浮冰的泉水泠泠。
她在侧身的一瞬间好像飞快地抬眼看向庭中,不待众人反应便又垂下头去,不过片刻便消失在殿门外。
皇帝莫名觉得一阵窒息,伸出手指向殿门,“她……那个人是谁?”
他并未见过嘉和身边有这样年纪的宫女,他从未见过此人。
李宫令此时收回了目光回答道:
“是仪太妃身边的人,叫越溪。”
仪太妃是嘉和公主的生母,她身边的宫人服侍嘉和也不算错,皇帝顿觉释然。
越溪,竟有人叫这种名字。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候在殿外的乔公山此时忽地动了一下,皇帝看他一眼,又向他使了个眼色。
即便嘉和不信,还是和她解释一下为好,他们是这宫里最初时相依为命的两个孤儿,他不希望将嘉和的下半生送出去交换政治利益,事情远远未到那一步。
夜风带着些微凉意,将杏花香气送入鼻端。
皇帝深吸一口气,舒畅地呼出,胸臆间窒闷愁绪顿消,他略略转过身看向一侧开着的杏花。
他的脸色忽地变了,瞪大双眼,似惊讶,似狂喜,似痛楚,似哀怨。
“秋……”他要喊出的话突然停下。
杏花树下落英缤纷,乱红飞过,着一身木兰青窄袖袍的少女盈盈而立,少女抬起头,眉目如画,鼻梁秀挺,樱唇含笑,清艳绝尘。
像她,却不是她。
皇帝心里一声叹息。
站在阴影里的乔公山眯起眼睛,这个姑娘,见过的。
太皇太后看向站在阶下的少女,如同审视一件得意的藏品。
“如此良宵,如此美景,何不花下一舞助兴?”
皇帝唇边含了一丝浅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花下的女子盈盈一拜。
她一手执剑,寒光挥动间有粉白花瓣簌簌落下,青色衣袍蹁跹飞舞,如花间灵动的仙子。
皇帝颔首,花下的女子极美,宜秋也颇有不如。剑舞或是受名家指点,英气与妩媚兼具。
有宜秋的英气飒飒,也有宜秋没有的柔媚婉约。
这样刻意地投他所好,真的由不得自己拒绝啊。
皇帝瞬间明白为什么今日到了皇祖母宫内便隐隐觉得那里有些怪。
“花时有序,一年里统共就开这么一个月,自然是要使劲力气开得好开得艳,能让皇帝这样的大忙人停留那么一时半刻来看它,也是它的造化了。”
他进殿夸赞起杏花之时,太皇太后曾如是说。
美人何尝不是如此,费尽心力投他所好,只为博得他这一瞥,便是美人的幸事了。
祖母在提醒他,作为一国之君,天下至尊,能博得他一顾的女子便是幸运的。
那令他倾心的、伤心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