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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华引_分节阅读_第132节

《宸华引》 河阳织造 4598 2021-05-06 16:49

  D-近的四匹马,三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个长须中年人,那中年人脸色灰败,双手抱在马脖子上,拿一方白帕子捂着口鼻不住咳嗽,仿佛下一秒便要断了气一般。

  他嘿嘿两声,这人必定是沈迟了,怎么看起来没进沙洲府城都一副要升天的模样。

  眼看那四人越来越近,他赶忙藏起面上的嘲讽,一脸急切地带人迎上去。

  “沈大人啊,沈大人啊,终于把您盼来了。”

  沈迟伏在马背上,只来得及向他一颔首,便又伏在马背上不停咳喘。

  张吏员略有些尴尬地望向他身后的三个少年,一个面孔雪白冷眉冷眼的少年,嘴里衔着一支长长的草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另一个高瘦的少年则将眼神巡视在这些差役们身上,面色中带着恼怒,明显对这样俭素的接待规格十分不满。

  直到最后一个年轻人驱马上前,他面色白净温润,腰上别着一支黑玉箫,还有个酒葫芦,看起来浮浪不羁,面色却是十分诚恳。

  他下马俯身一礼,朗声说道:“在下北司衙庞立,奉钦命随扈刑部沈尚书到沙洲府。”

  仿佛丝毫没有看到张吏员身上老旧的绿袍,以及八品文官的补服,言语到举止都温和有礼,令人如沐春风。

  “庞大人多礼了,下官是沙洲布政使沙启烈大人门下吏员张庆,沙大人连日操劳过度,现已缠绵病榻数日之久,因此,只得由下官代替他老人家前来迎接沈大人一行。”

  他诚惶诚恐地施礼,“请诸位上差万勿怪罪。”

  沈迟仍然趴在马背上咳得几欲昏厥,白面冷脸的少年仍然自顾自衔着草叶子,高瘦少年望着他目中怒火更盛,唯有庞立神情从容地表达了体谅之意,还多问了几句沙启烈的病症,嘱他万万要好好保养等。

  之后,庞立以沈迟身体不适为由,请张庆尽快带他们前往下榻之处,这场尴尬的迎接钦差的仪式才告一段落。

  沙洲府给几位钦差备下的住处是布政使衙门同处一条街的小院,尚算干净雅致,四个人在仆役的伺候下沐浴梳洗,收拾停当。

  沈迟由小图伺候着服了药,咳嗽缓解许多,此时院中阳光正暖,蜂飞蝶舞,小图便扶着沈迟在院中闲逛。

  “姨父,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小图问道。

  他虽然是老实孩子,在北司衙几年耳濡目染之下,在京都也有几分薄面没人敢轻易得罪,今日前去迎接的仪仗那么寒酸对沈迟多有不敬,他一直愤愤不平,只希望能立即给这些人个教训。

  沈迟咳了几声,又摇摇头,“什么都不做。”

  哈?小图站住脚,两眼瞪圆,这是说什么呢?不是带着皇命来破案的吗?

  “皇上要咱们破案呢啊姨父。”

  小图晃晃姨父衣袖,是不是咳糊涂了?

  沈迟轻轻将他抓在衣袖上的手拂下去,“这个案子破不了,只能等。”

  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不是破案,是破局啊。

  他掩着嘴又咳嗽几声,抬眼望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站着两个少年,正在仰头往上看。

  听到身后的咳嗽声,阿小和庞立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施礼,“沈大人。”

  阿小的话很少,庞立眨眨眼看向沈迟,伸手指着槐树上说道:

  “大人您看。”

  白色的槐花开了满树,有浓烈的香气劈头盖脸而来,在最下面的大树枝杈处,有一个巨大的蜂巢,此处不断有黄蜂来去,千百只蜜蜂混杂的嗡嗡声钻入而动,搅得人心烦气躁。

  沈迟抬头看着,面上仿佛还带了一丝笑意,“留着吧。”他道。

  三个少年应声是,又站在一旁低头絮絮说着什么,只留沈迟一人仍站在树下,仰面望着那蜂巢。

  第215章 夜宴(1)

  不远处的垂花门外,弓腰站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仆人,笑晏晏望着院内的上差们。

  “进了门就在园子里逛?”

  沙启烈坐在布政使衙门后堂院中的藤椅上,闲闲地逗弄笼子里的鹦鹉,他面貌黑红,腰背挺得笔直,一点病弱的样子也没有。

  原本在沈迟所在院落伺候的白胡子老仆此时就站在他身旁,并没有弓腰弓背的他此时显得年轻了许多岁。

  “是的,仿佛还听到沈迟说,这案子破不了。”

  呵,案子破不了他还来沙洲凑什么热闹。

  沙启烈挑挑眉冷笑几声,他沈迟若是想利用这样的举动来沽名钓誉,讨好文九盛,那他必定会得不偿失。

  “段庭在做什么?他老师过来怎没见他前来拜谒?”

  老仆嘿嘿笑,“段庭一直在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并未见他前来。不过,沈迟要在沙洲待上一段时日呢,自然有许多机会可以聚上一聚。”

  “这样啊”,沙启烈放下手里添鸟食的银匙,接过老仆递来的帕子擦擦手。

  “上差来到咱们沙洲府,接风洗尘宴席这些官面上的排场不能少,让张庆准备好。”

  老仆躬身应下,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就还在天音馆吧,这里酒好,曲子好”,拈着胡子再一笑,“美人也好。”

  “去吧,一定要让沈老尚书满意了”,沙启烈也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他满意了,后面的戏才好唱起来嘛。”

  …………

  西面的烟霞散掉最后一片绚烂的暖黄光晕,一重稀薄的墨色染上天际。

  布政使衙门所在的正街更加寂静,街巷深处京都上差下榻的宅院却热闹了起来。

  小图帮着沈迟在衣箱里翻找衣裳,又伺候他换了件织锦缎的圆领袍,皱着眉不停絮叨:

  “何必要去呢?要人看见了说闲话的更多,到时候旁人怎么看姨父……”

  “好了好了”,沈迟摆摆手打断他,看了他半晌才叹了口气,摸摸他头低声说了句:

  “你啊,还是想的太少了。”

  之后又高声向外道:

  “去喊那两个小子进来吧,我有些事要同他们商量。”

  候在外间的阿小和庞立闻言便进入房内,几个人在房内嘀嘀咕咕半晌才出了门。

  途径院中垂花门旁的老槐树时,沈迟又仰头看了一瞬,身后的少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反倒是垂首恭立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仆从偷偷交换了眼神,两人都是抿嘴一笑。白胡子的老仆人看着他们轻咳两声,上前几步温声询问:

  “沈大人,怎么没见北司衙的娄大人?他今晚不去吗?”

  一边说,一边神色颇为遗憾地左右张望寻找。

  谁知沈迟闻言比他神色更加惊讶,他似乎是刚刚发觉阿小并未在身后跟着,飞快地四处搜寻之后都不见阿小身影。

  “他去哪儿了?”

  沈迟问身后跟着的两个华服少年。

  “方才还在这里呢”,两个少年慌张对视,随后又向沈迟摇摇头,“娄大人去哪儿,自来不会告知我等。”

  小图上前一步扶住沈迟,“姨父,要不要找找他?”

  沈迟摇摇头,“罢了,随他去吧。”

  身后的几个仆从面上满是遗憾,但心里却深知那娄姓少年是卫承晔近身的人,卫承晔如今是皇帝第一信重之人,娄阿小虽然官职不高,但却不至听命于沈迟。

  听张庆说,今日一早在城门外迎接上差之时,娄阿小便十分倨傲,连行礼还礼都没有。

  几个人都在心里暗骂一声狐假虎威,小人得志,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天音馆处于沙洲府最繁华的地界,三层的朱漆门楼斗檐飞拱直冲云霄,檐下彩漆绘出画栋雕梁,在华灯初上的月夜之中,气派比之比那高楼大院的权贵豪门也不遑多让。

  天音馆的第三层是一间通楹大厅,四围有明窗珠帘掩映,今夜月华如水,店家只将明窗紧闭,挑了四面珠帘,移步窗畔便能望见周边参差楼台池馆映在月色清辉之下,极目远眺之下,连城外连绵的青冥山此时在月下起伏的青黑色山脊也隐约可见。

  因其华贵非常,视野阔朗为沙洲府一绝,将天音馆的三层包下乃是豪贵之家竞奢赛贵的一大乐事,传闻其一夜的包场费用不下数十两黄金。

  今日显然便遇到了贵客,天色未黯之时,天音馆周遭便多了些着锦穿袍的“闲杂人等”,见惯了贵客的店家伙计心知今晚三楼要招待的是权贵之人,这些“闲人”来此,便是为了例行清场。

  沈迟穿了件暗金丝海牙纹蜀锦织里的长袍,只做清贵富商打扮。

  身后庞立和小图也是一贯的富家公子气派,待经过贵客专用的步道上三楼之时,二层雅房外有几个年轻公子一直盯着他们,直到见到身为沙洲提刑按察使的段庭出现,一行人行过礼之后,段庭和张庆继续带着沈迟三人往上走。

  上得三层,只见大厅内以三扇花梨木绣吉祥如意大屏风隔开私宴、会宾、更衣三隔间,往来穿梭应答的皆是风姿窈窕的少女,一时间满室衣香鬓影朱环翠绕。

  张庆偷眼打量沈迟三人,见他们均是神色如常,显然见惯了这样的排场,自己心里也不禁暗笑,装什么清官钦差,瞧瞧这三人的德行,分明也是常年骄奢淫逸,见了这等场景也视同寻常的。

  沈迟丝毫不推辞,就在主位上坐下,两旁分别是段庭和庞立作陪。

  这一夜的宴饮人人各怀鬼胎,偏偏席间言笑晏晏推杯换盏,人人尽兴尽欢。

  段庭以学生之礼与沈迟见过之后,二人述起前番别后往事,言谈间丝毫未提起文非吾一案的事。

  张庆见状便有意将话题向天音馆的女娘身上引,沈迟偶尔凑趣敷衍几句,倒是庞立和小图一唱一和,猜拳逗趣,天南海北的趣事儿都能信手拈来,常年在京都宴饮作乐下来的本事,很快将满座宾客的注意力吸引到他们身上。

  而与此同时,二层的一间雅房内却是一片安静凝重,房屋正中一桌珍馐佳肴无人问津,房内除了几个年轻公子并不见唱曲弹琴陪客的女娘在内。

  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临时支起的书案旁,专心致志地看着其中一名年纪略长的八字须男人在纸上笔走龙蛇,围观着的年轻人中不时有人拊掌叫好。

  牙白素色绡纱遮住的窗格外有彩绢丝带随风招展,飞舞的丝带影舞蹁跹,俏皮地映在尚关着的半扇木窗上。一阵风拂过,开着的半扇木窗轻晃,发出轻微吱呀声,站在窗边的一个年轻人转身往窗外一看,顺手便将窗扇合上了。

  有彩绢裹着丝带向上翻飞,黑影如同风中舞动的蛇,柔软细长的蛇信舔上三层洞开的明瓦窗。

  第216章 夜宴(2)

  庞立扶着一名沙洲府的吏员在花廊上踉跄走过,口里仍在嬉笑沙洲的女娘颜色不好,远不如京都娇艳。那吏员也有几分醉意,便向他说起天音馆的头牌花魁雪衣娘子,一副好嗓子开了口即能令人欲仙欲死。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店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帽檐压得极低,颈上围着的巾帕遮住下巴,那人低垂着头走得很快,错身而过时只来得及看到那人面上皮肤很白,看过来的目光清冷如冰雪,他不经意擦着庞立一边肩膀走过,庞立被带得身形一晃骂了句娘,他身旁的吏员也被带的一个趔趄便清醒过来。

  三层今夜是包了场的,全都是妙龄女子往来服侍,那里会有店伙计上来。

  他啊地一声回头望去,入目处仍是身形窈窕的女娘分花拂柳地捧酒添食,哪里有半分方才那男子的影子?

  那吏员揉揉眼睛,难道刚刚是眼花了?

  庞立将手臂搭在他肩上,身上的重量也压过来一半,吏员顿时身子矮了三分。

  “啊啊,我说,庞大人”,吏员声音颤颤,“方才撞着你的那个店伙计,你看清了吗?”

  庞立哈一声挑眉,“什么店伙计?”

  他抬起醉眼茫然四顾,俊面上笑意轻浮,看着迎面捧着酒壶走过来的女子,伸出手指挑了她下巴一下,那女子嘤咛一笑往后躲了下。

  “哪有什么店伙计,都是美人啊。”他笑道。

  那吏员心里嘀咕了一句,真是见了鬼了,也将方才的怪事抛在脑后。

  庞立惺忪醉眼中一丝隐忧疾闪而过,他重重拍了一下身旁吏员,“我说,别吹牛,快把方才你说的雪姑娘叫来唱一曲,小爷我这耳朵,可是京都名伶们养刁了的。”

  “现在不成,雪衣姑娘闭关学戏呢”,吏员悻悻道。

  “但是庞大人是个有福的,两日后天音馆开戏,届时雪衣姑娘会唱新曲儿。”

  他嘿嘿笑着,自己也有些兴奋起来,“恐怕到时候半座城的人都会凑到天音馆听曲,张庆已经给沈大人你们都买好了包厢,到时候庞大人你来听听。”

  阿小仍穿着店伙计衣裳,捧着手里庞立常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站在屋顶游目四顾,见一处绿杨柳荫掩映之中的僻静院落,他两手张开如同燕子一般向旁飞掠而下,无声落在那两层小楼的屋脊上。

  到此处才彻底放松下来,舒展双腿枕着一只手臂仰躺在屋顶的斜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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