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鹊喜为谁]
第21节第21章梅山人过年
亲爱的读者，你感兴趣的话，我愿意给你详细讲述他俩唯一一次按照当地古老的习俗一起过年的经历。
黄昏时分，庄里争先恐后放起爆仗来——开始过年了。
梅子赶紧取出一挂大爆仗来，摊在大门口。正准备点火，米大山来了，非常疲惫的样子。白明赶忙过去拉他进屋。米大山摇手说：“不了，还要赶回家过年呢。”随即取出一叠钱来，递给白明，说是这次的工钱。白明有些哭笑不得，责备道：“你也太迂了，过了年再给又有什么呢？”米大山正色道：“过年过年，欠账还钱！怎么能拖到年后呢？”说完，匆匆走了。
梅子随后点燃爆仗，顿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把窗玻璃都震得剧烈地揺晃，浓浓的硝烟令人窒息。梅子欢快地拍手大叫，又蹦又跳：“过年啦！过年啦！”那神情，仿佛年画上的孩童。
突然，一个爆仗飞到梅子脸上，啪地炸开。她吓蒙了，慌忙用手去搓。白明赶忙拉着她跑到池边，帮她用凉水冲了好一会儿，安慰道：“应该没事，不放心的话，再抹点煤油好了。”梅子赶紧跑到灯旁，抹了好几次煤油。想想不放心，又跑上楼去照了半天镜子，确信只是红了一小块，才放心地下来。
放爆仗居然炸伤了脸蛋，梅子总觉得不太吉利，情绪便大受影响。
她急急地跑到堂屋里，点亮神龛旁的两支大烛，满脸虔诚地燃起佛香，站在那里小声地祷告了一会儿。
随后，将茶堂的炭炉烧得通亮，解释说，三十晚上的火，元宵晚上的灯，一个要旺，一个要亮，马虎不得！
接着，吩咐白明去洗砂锅，自己去灶间取来一大块柴火腊肉，洗净，抡刀切成两段，按进砂锅，注入大半锅清水，让白明守着烧火炆腊肉。
晚上十点，腊肉终于炖好了，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肉香。梅子用肉汤下了两大碗白菜丝广粉，又烧了一沙罐甜酒，把腊肉切成又大又厚的肉块盛入一只大陶钵里，告诉白明，这叫“墩板肉”。白明早就在咽口水了，伸手去取，梅子赶紧拨开他的手，不许他吃。她用茶盘端着一杯酒一碗腊肉一碗粉丝，走过去摆到神案上，重新换上佛香，拉着白明祭祀天地财神和祖先。
梅子跪在神案前，默默地祷告。白明则在一旁看着，迷惑而不安。
“愿天地神灵祖宗保佑白明和白梅幸福安康！”梅子忽然大声说。随即站起来鞠躬。
白明立刻想起了外祖父，顺从地跟着鞠躬，默念道：“外祖父，愿你的灵魂安息！”梅子推了他一下说可以回茶堂了，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两人郑重其事地喝甜酒吃粉丝大吃柴火腊肉。梅子说，这顿叫“过年饭”。他第一次这么过年，感到很新奇。他忽然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让梅子感受到过年的快乐。这么想着，情绪立刻好起来。梅子受到感染，和他连干了几小杯甜酒。
红包早装在衣袋里了。梅子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白明赶紧掏出来，大声说：“梅子，这是哥哥给你的压岁红包！祝你万事如意！”梅子愣了片刻，接过去，捏在手里感觉好厚实的，惊喜地扑过来抱住他，撒娇道：“我男人还没给呢！”白明闻言愣了一下。好在米大山给的工钱还装在袋子里，就顺手取出来递给她：“祝你万事如意！”梅子又是一阵欢叫！她数了数米大山给的工钱，兴奋地说，有一百五十块呢。又去数他先前给的红包，呆住了：有两百元！
一下子到手这么多钱，梅子高兴不已，哼着歌，去准备团年饭。白明赶紧去帮忙。
两个人团年，梅子居然备了十二道菜！而且，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少。清炖鸡，焖香柴火腊肉，水煮鱼，雪花肉丸，风干麂子肉，辣味牛肉，爆炒野兔肉，麻辣腌鱼，回锅米粉肉，冬笋炒羊肉，鸭子粑，炸豆腐拌泥鳅干。白明看着桌上渐渐地摆满了菜肴，心里直犯怵。
忽然，外边又响起爆仗声。梅子取出怀表看了一眼，笑着说：“十二点了，在放团年爆仗呢。别人听到放爆仗，就不会去打扰了。”于是他们也放爆仗。摆好饭菜，梅子大声呼唤草儿进屋，夹了一大块腊肉，又盛了一大碗饭，双手捧着放到地上，让草儿先吃。她自己则蹲在一旁，看着草儿吃。见白明看着她，解释说，这是山里的风俗，自古流传的，据说是古“梅山教”信奉二郎神为教主的缘故。
等草儿吃完，梅子插好门，更换掉佛香，领着白明跪拜天地神灵和祖先。见他疑惑，解释说先前是祭，现在是拜。家中没有其他的长辈要拜，仪式就简单多了，回到茶堂就开始吃团年饭。梅子每给他夹一次菜，都要说几句吉利话，白明以为她是放爆仗炸伤了脸蛋的缘故，只好跟着不停地回敬，不断地祝福。
两个人不知说了多少憧憬与祝福的话，连续吃了好几个小时。到凌晨三四点钟时，白明终于无话可说了，也困得要命，梅子却仍然没有要放下碗筷的意思。好几次，他话到嘴边，想提醒她还要上城里去该休息一会儿。见梅子不急不缓，只得作罢。
天渐渐地亮了。梅子忽然说，新年大吉！白明赶忙跟着说，新年大吉！如释重负般帮助梅子收拾。
这时，庄内又响起惊天动地的爆仗声，在放“出行”的爆仗了。梅子赶紧去抱来一盘更大的爆仗，让他去点火。
从午夜十二点开始，一直吃到天亮，撑得要命，困得要命。许多年以后，对这顿团年饭，白明能回忆起来的，似乎只有这么多。对大多数人来说，过年的经历是温馨而美好的，有时甚至说得上神圣。可是，对白明而言，自始至终他只是一个被动的参与者！可怜的人啊，从此，却再无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