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原来今天竟是古云与莫予结为兄弟的大日子?难怪青荷曾说应该好好庆祝了!但,二人虽是知心好友却是哪个时候结拜的?
“还……记得,五年多前,就在白公子还未在极北水灾失踪之前,幕容不败曾上帝天盟,最后其子幕容鸣被予少爷重腿所挫,大灭威予!幕容不败为着向帮主作少许报复,便游说古云离开天下加入绝世,最后,都因古云顾念与予少爷的友情而遭拒……”
“亦因此事,予少爷与古云友情更深,但……为怕帮主阻挠,二人遂暗中结拜为兄弟,即使双方如何忙,每年今日都会把茶畅叙结拜之情,年年如是,一直未失未忘,但今年……”
“予少爷不知何故,总是心事重重,好像连这个象征他兄弟俩的重要日子也忘却了,今日从湖心小屋回后更不知去了哪里,依我看,予少爷是因一时的心情紊乱而忽略了古云,但……可怜古云在今夜这个应该好好庆祝的日子,依然……只得自己独自一个……”
“虽然他今日曾说,即使不庆祝……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知他其实是口硬,他不想已很乱的予少爷再为他而烦恼,只是此刻的他,心中……一定很……落寞……”
“所以,白公子,青荷很想……去陪伴古云,希望他能……好过一点……”
白喃珏听罢一切,不动的冷脸之上依旧恍如无动于衷,只是隔了良久,他终于缓缓吐出一句话:
“好。”
“去!”
青荷闻言登时大喜,欢天喜地的带着那两碟菜,千恩万谢的步出门去。
而就在青荷甫离寝居之际,一直闭目的白喃珏终于徐徐张开眼睛。
好光亮的一双眼睛!无论身处的地方何等阴暗,白喃珏的一双眼睛永远是最亮。最令人心寒的。
然而,此刻他的眼睛,竟然已没有了往常那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森寒之意,相反流曳着一丝惋惜。
这丝惋惜似是在说:
“莫予。”
“你不该!”
是的!也许在杀神诡谲的心中,也认为莫予这段日子纵使如何心情紊乱,也绝不该忽略了身边一个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之心。
杀神,在他无法忘记的过去中,也曾错过一个与其亦是知已亦是慈父的剑天,他甚至还未及叫他一声爹,剑天便已经死去,成为一个杀神永远无法补偿的遗憾……
子欲养而亲不在。
友欲叙而朋已去。
任何人也不该错过。
故而,就在白喃珏双目一张的同时,遽地又是“蓬”的一声,他所披的斗篷亦随之一抖,他的人已御风而去。
他要去哪?
此际的莫予,到底去了哪儿呢?
原来,他就在帝天盟东面一个门下罕至的树林内,内疚,自责。
还记得,那次他在绝世门中彻底失去了心的踪影,他虽伤心,但仍未自责,惟这一次,他却为了似冥而深深内疚。
缘于他并非钟情于似冥,正因并非钟情,故而更惭愧于似冥曾为他所作的无私牺牲,更觉辜负她太多……
可是,莫也自知如此内疚下去不是办法,只是今日在看见形单影只的似冥后一时不能自已,而如今,他的情绪亦开始渐渐平伏下来。
而就在他情绪逐渐平伏下来之时,他又蓦然发现一件事!
夜空之上,赫然有一只巨可及人的蝙蝠急速划过!
这世上怎会有一只如斯巨大的蝙蝠?不!莫予眼快,他当场已认出这只根本并非蝙蝠!而是一个比蝙蝠更难令人接近。亲近的人!
他的白师兄——白喃珏!
“啊?白师兄……向来万变不动,更甚少会如此……,急展身形?难道……”
“帝天盟有大事发生?”
骤见白喃珏于半空中急速掠过,莫予陡地感到事有跷蹊,当下亦不再细想,以“捕予捉影”的身法穷追而去!
不动的杀神真的因为帝天盟有事发生而动身?
也许未必。
白喃珏动,大都只因为一些他自己喜欢的原因。
白喃珏,就是白喃珏。
谁都无法想象他脑海内盘算着什么。
有时候,他动,也许只由于一些在别人眼中认为是……
很微不足道,很愚蠢的理由!
终于洗罢最后一匹马了。
古云不禁吁了一口气,不过浑身已给洗马的污水弄得湿臭不堪,夜风又开始张狂起来,不停往他身上吹拂,那种又臭又湿又冷的滋味真不好受!
只是古云也熬惯了!他还有三十多双满是狗粪的靴子要擦呢!这种生涯,唉……
他真的需要受如此的苦吗?即使跑往外面的世界,当一个最平凡的店小二,待遇也不会如此待遇吧?
但待遇,有时候是难如此斤斤计较的!
在天下,他的待遇,是莫予!
一切都是为了莫予!
也庆幸可以为了莫予!因为如果连一个自己可为他干任何事的朋友也没有,古云才是真正的命苦。
天地良心,他为莫予所干的一切,只是出于一颗单纯为友之心!
古云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湿透,那是他唯一的一袭衣裳,若不及时清洗弄干,明天也许便没有衣服穿了。
他于是脱下外衣,放到一个盛着清水的盆里洗了数遍,然后又把外衣挂在马槽外待其予干,可是洗掉外衣之后,呼呼北予吹在他精赤的上身之上,更令他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纵是一个熬惯苦头的人,但天威难敌,古云只好紧咬牙根忍受严寒,本来他还有一件莫予送给他的棉被,惟如今他身躯如此脏臭,在未洗妥那三十多双臭靴子前,他还不能沐浴,既然未能沐浴,也就不能披上莫予送给他的棉被。
只因为那是迄今年内在他短而卑微的半生里,最珍之得之之物!绝不能弄污!
既然不想弄污好兄弟给自己的棉袄,便得付出熬冷的代价!古云唯有赤着上身,在马槽外的小井飞快打的两桶水,正欲快快洗妥那数十双臭靴之际,谁知就在这个他孤单无援,独力与寒冷及臭靴战斗的时候……
忽地,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晚予拂起衣袂的声音!
古云的斗志纵然已消磨殆尽,但当年随父所习的武功也是不弱,多年来他虽忘了要揭开那卷古家邪云剑法之谜,惟武功并未退步,更因他经常干粗重工夫,内力也增进不少,古云还是相当醒觉,他听见了!
他随即回首,一望,便看见正有一条人影,站在他的身后!
古云的双目迅即泛起一丝喜悦之色,因为寒夜如冰似雪,天寒地冻,那条人影本不应冒予前来的,所以古云不单喜悦,还相当感激。
“青荷?”在如此孤单的夜里,竟然有人不惜拿着一个里着饭菜的包袱前来相伴,古云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如何说话,青荷如此荏弱,她其实是不该来的。
只因为她不忍心。
只因为她——有心。
只是,古云虽然无限感激青荷,惟在他的目光之中,可有一丝遗憾?
一丝仍未能等到那个人前来相叙的遗憾?
“古云,我……其实早已……上床……睡了,但……因翻来滚去……也未能成眠,所以……我想,或许……你也未睡着,于是想找你聊聊罢了……”
是吗?这真是青荷的理由?青荷为了不想令古云感到她在同情他,胡乱编了一个理由,但这理由实在太差劲了!最愚蠢的人也可听出她在说谎!不过看见青荷给冷予吹得在颤抖的芳躯,古云又怎忍心倔强地拒绝这姗姗弱女雪中送炭之温情?
然而,正当他欲替青荷拿过她手中的小包袱时,正当他欲谢谢她的一番心意之时,古云遽然发觉,青荷竟一动不动!
她赫然呆住了!
她似乎看见了一些她无法置信会在此时出现的东西,而她看见的东西……
正就在古云身后!
“青荷,你……怎样了?怎么整个人呆呆的?”古云刚想啪啪青荷的脸,谁知与此同时,他猝地又听见自己身后传来“霍”的一声!接着……
一袭华贵的外衣已披到他精赤的身上!
那袭外衣,他相当熟悉!外衣原本的主人是……
古云陡地心中一动,他凄惶回首一望……
他也像青荷一样,无法相信!
谁料到,在这个古云已放弃了希望“他”会出现的时候,在这个古云已百遍千遍安慰自己,“他”只是因一时心乱而忘了今天是何日子的时候,“他”,却奇迹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莫予,他不知于何时,已又异常内疚的站在目瞪口呆的古云与青荷眼前!
他终于也来了!
只是这次他的内疚,却是因为对不起古云而内疚。
莫予何以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也许真的要谢谢白喃珏。
缘于当莫予紧随白喃珏,以为帝天盟发生了什么大事之时,方才发觉,天下如一条沉睡的东方巨龙,并未有事发生,而白喃珏在掠至这带之后,遽然已于无边寂寞的万簌中消失,归向他黑暗的归宿之中。
是白喃珏故意引莫予来此?
他真的这样无聊?抑是因为,他并不认为这样做很无聊?
莫予不知道,他只知道,当白喃珏引他掠至古云马槽附近的时候,他终于猛地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古云与青荷目瞪口呆的看着莫予,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莫予首先说话:
“云,对……不起,我,竟然为了私事已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乍闻莫予说话,古云方才如心初醒似的,他不想莫予难堪,连忙搔了搔自己的脑袋,强颜笑道:“哈哈,我们是……好兄弟,予你怎么要说起……道歉话来了?其实你也没有忘了呀!看,你如今不是也来了吗?迟来总较没来好呀!”
他总是如此,总是忙不迭为莫予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