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
莫予已于瞬间瞥见他的嘴形,帝九天言出如山,他绝不能让其此字出口,他绝不能让小古云从此身首异处,惨淡收场,眼前只得一个解救办法……
他倏地强忍膝盖之伤,闪电般重重跪到帝九天眼前。
重伤未愈的膝盖撞到冷硬的地上,“啪”爆骨之声登时不绝响起,创口当场迸出大蓬鲜血。
他逼于俯首哀求道:“师父,古云年纪实在太少,手力不继,请师父千万包涵!”
古云早已知晓这是帝九天刻意如此,为的就是让莫予一步步的臣服于他。
然这种设局圈套自己好兄弟终究不是人该干的事。
古云只觉得体内真气沸腾,一口热血将要喷出,但他终强忍了下来。
此际乍见莫予如此,心头不禁一阵绞痛,私下暗想:“莫予啊!你不为强权而跪,如今怎么反为我古云而如此卑躬曲膝了?更何况这是帝九天故意如此。此番恩情,我古云怎有资格可承受得起?”
帝九天亦见莫予下跪,先是一怔,随即残酷地笑了笑,讥讽道:“我的好徒儿,你不是宁死也不向老夫下跪的?怎么今天如斯尊师重道了?”
莫予有求于他,一时间无辞以对,只是大汗淋淋,因为在场诸人看到他所跪之处,正给他膝盖的创口染满了血。
好红的血,好重情的一颗赤子心!帝九天当然也瞧见了他默视这斑斑血渍,凝神半晌,终于续道:“好!既然我第五弟子如此卑躬曲膝相求,老夫若再动怒便实太不近人情了,今日此事就作罢!不过……”
他说着转脸瞪着古云,厉声告诫:“古云,若然下次再犯,老夫就要你的命,知道没有?”
古云一直呆呆站着,看着莫予为他下跪心里的仇恨也越发深沉,他决定了,即便知道未来事又如何还是改变不了现在!
纵然两世为人,又有何意!
古云立刻连连像狗般点头,简直如五体投地,竭力嚷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他嚷得如此努力,努力磕出血迹,为了不让帝九天动怒!
然而童稚的嗓子,发出奴才,才会发出的哀求,令人听来不由得有点滑稽的感觉,滑稽得近乎可怜。
但谁怜稚子?
其门下瞧见古云像狗般点头乞怜,尽皆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古云有苦自知,他像狗般点头,非因怕死,而是不想莫予此番心意白费,不想他的血白流……
可是,在莫予跪得淌血的同时,古云小小的心亦在滴血?
莫予既能为他如此牺牲尊严,他为何不能反过来成全他像狗般苟活下去?
他就跪在莫予身畔,看着他那殷红的血,古云但觉一股热血往心头疾冲。
他忽然向莫予重重叩了一个响头,真心的说了一句:“予,我古家父子尝遍亲疏白眼,有亲等如无亲,我古云……今生遇上你……真好,也不枉娘亲……把我生下来……”
一语至此竟尔热泪盈眶,他终也按捺不住,哭了出来。
“云……”莫予没有多话,他只是回望古云,看着他这个样子,一颗心痛如刀割。
他双目隐泛一片泪光,到了此刻,双方都明白,一切情情义义也不用多说下去了。
不错!只要友情不变,哪管身份地位悬殊,两个孩子要能够一起活在帝天盟,友情便会一直延续下去。
在场众人,除了厚藏对此情景不忍卒睹,别过脸外,还有一个白喃珏……
只见他定定的注视着莫予膝下的血,黑得发亮的眼珠闪过一丝异样光芒,也不知是否对他的血感到好奇?
还是希望在他短暂今生,也能像古云一样……
遇上一个能为自己滴血的朋友?
像莫予一样遇上一个甘愿为自己为奴为婢之人?
尘寰如云潮汹涌,一众苍生各如大海孤舟般无助生存,浑浑噩噩的又过一年。
如果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就可以令人渐渐遗忘一个人。
他险些便遗忘了一个人,但终究在遗忘之前没有遗忘掉他。
故此,他决定要见他!
一个让他成为白衣无常之人!
古云回到了房间,而此时再难以压制,一口鲜血吐出。
古云心知他已有了魔怔。
“哈哈哈哈,帝九天!帝九天!”
古云咬牙切齿叫道!
经过这三个月的修炼,已经明悟帝九天只是为了在不废除武功的前提下练成五行法决,故把他当成炉鼎!
只要帝九天把他体内多余的真气缓慢转移到古云体内,他的五行法决就已练成!
而身为炉鼎的古云则会因为异种真气过多,爆体而亡。
而帝九天不仅仅只是掌控古云,他还借这次事件让莫予臣服,更是在古云心中播下一颗背叛亲友的种子!
让他武道修炼再难精进!
一石三鸟之计!
只待古云三才神指大成,就是帝九天推宫转气之时!
“帝九天今日之仇,他日必报!你帝九天的命再硬,运再强!又如何!我定要逆天改命!不要以为我拿异种真气没有办法!”
“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是拥有两个灵魂的人!是以在我身体内也有足够的灵魂力量控制异种真气!”
古云之前还以为当他体内异种真气太多,而他又无法宣泄之时,便是他命丧黄泉之机!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体内的精神力量太过强大,硬生生压制住了体内乱窜的四种真气。
而最近帝九天正在使用药石之力提升古云对真气的抗性。
古云的真气不降反升,但这反而让他极为不舒服。
他终于明白前世看笑傲时令狐体内真气过多的感觉,要命。
不过还好他有前世关于五行法决的修炼方法,只待帝九天把全部真气转移过来,他就可以五气归一,解决身体隐患!
甚至是更上一层楼。
虽然那样做的结果会让他体内的异种真气更加强大,后期如果没有解决之法,恐怕古云的双重灵魂也撑不了多久。
而此时白喃珏也来到了一个地方。
正是古云千叮万嘱让他到来的地方。
那是一个宏大黝黑的地方,里面有说不净的阴气冤魂。
那里正是帝天盟-地牢!
而此时,地牢里最后一道铁门打开了,那是为白喃珏而开的。
因为当中囚着的,是白喃珏要见的人。
还记得当初他来地牢探望剑天父子时,曾发觉地牢内最深处的的廿七个牢狱,其中廿五个已空无一人,其余两个,一是用以囚禁剑天。
另一个,白喃珏当时并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不过古云却告诉他在这里有一个他或许认识。或许想要见到的人,而这个或许可以让他在蹒跚前行的道路上有些轻松。
白喃珏想不明白。
非常非常的不明白,为什么古云会知道他内心最深处的事,会了解他内心的感情,就算是莫予也无法带给白喃珏这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类?
还是说在古云那年少无知的心中也埋藏压抑着更深的情感。
白喃珏不止一次看到过古云那种深沉悲哀的眼神,白喃珏的悲痛或许比他更痛,但却没有他深邃的可怕。
那是一种看破生死的眼神。
怎样才可以看破生死?
或许死过一次就会明白。
白喃珏觉得古云应该死过,或许在他父亲消失之后。
而他异常震惊,因为当中囚着的人,他何止认识?
简直是绝对不会忘的人!
他绝不会忘掉他!
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
白喃珏缓缓步进门内,当中漆黑一片,他并没有取出火摺子燃亮墙上油灯。
不过纵使没有油灯之助,凭他那双冷眼,亦可瞥见室内正匍匐着一条人影。
而他亦相似,这条人影也不需任何光线,便已知道是谁来了。
白喃珏只冷冷地对人影吐出一句话:“真的是你?”
简单直接的四个字,冰冷无情的声音,黑暗之中,那条人影乍听之下,登时一愕。
他被囚在地牢已经很久了,外间的一切他已逐渐遗忘,时间都仿佛对他没有了意义。
他险些遗忘了一切。
也遗忘了眼前的白喃珏。
然而就在白喃珏开口说了一句话后,他冷冷的声音在幽暗迷离的空间飘荡。
仿佛真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者!
终于,这条人影仿佛又再找回昔日的记忆,他忽然记起他是谁了,也记起当年他手中那柄染血的刀!
他是他一生中所遇最独特、最可怕的一个孩子,一个从来不会有表情的孩子,但他但愿自己从来没有遇上过他!
那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呀!
“呀……”他震异嚷了一声,也分不清是叹息,还是恐惧!
饶是如此,白喃珏甫闻他的声音,便立即肯定他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并没有遗忘这个人,他更没有遗忘他的头!
他遽然拔出自己带来的短刀,刀光一抖,便狠狠朝这条人影的脖子劈去!
啊,好伤心的刀光!好伤心的一刀!
他要斩下他的头!
他要复仇!!!
千万年以来,或者说自仓颉造字,第一个文字出现之后。
名为人类的物种就喜欢上用文字来记录所有的一切。
悲伤,快乐,愤怒,爱恋,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吸引人。
而即便是到现在人们也依旧爱在“纸”上写下他们想说的话。
故而,“纸”扮演着一个永不作声、静看世情的旁观者。
它一直都是静静地任人在其身上勾画不同的字和画,从无怨言。
它淡看人间亲疏书信中的嘘寒问暖。
它冷瞥才子佳人互相交换的甜言蜜语。
它无视读书人写下的满腹诗书经纶。
纸,永远都是一派刚正不阿,讳莫如深……
也许只因对纸而言,众生所谓的世态炎凉、恩仇功过、情情义义、青红皂白,全是过眼云烟,没有永恒这一回事。
该留下的终究会留下来,留不下来的也会随着纸张的消失再难探寻画面。
不单世事如斯,就是那些在纸上书写的世人,他们的生命也如予中之烛,随时熄灭、死去,甚或在纸并未发黄、腐朽之前。
一切的人和事,尽属昙花一现,根本不值一提,也不值得经为这些人和事发出一声叹息……
因此,纸永远都只是不停的看……
就像此刻,它正又平静地看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在它的身上写着一些心事。
女孩似乎所识的字不多,故写得甚为吃力,但她仍努力的写。
这个不怎么漂亮,但是却是那么的让人觉得美好。
一阵清予掠过,轻轻把女孩笔下的纸吹得飒飒作响,似是纸的叹息。纸,它终于也无法再冷眼旁观?
它终于也要为所见的而感慨?是为了女孩所写的心事?
抑是因为女孩除了写下心事,还写下了另一个人的故事?
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