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向来飘逸的古云居然甘愿充当乐手,轻缘更奇,古云却在欢愉的笑:
“恭喜恭喜!轻缘姑娘,恭喜你今天嫁得如意郎君!”
连古云这样脱俗的人也要凑与来当这个小角色,真是难为了他,也足见他与大生的一场情谊!而此时大生亦已步至轻缘跟前,轻轻的执着她的手,温柔的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缘,我要成婚了,新娘……会否是你?”
说了!这句天下女字最喜欢听的说话,大生终于在此时此刻,说了!
轻缘愣愣的看着大生;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的眼睛。
四目交投,双方皆似要融化在对方的目光中……
轻缘此刻方才明白,何以今天大生与古云会那样皇秘兮兮,原来他们在筹备这个婚礼;在札州将要大难临头的前夕,大生终决定要达成她的毕生宏愿——
他要迎娶她!
只因为没明天,他们或许再没有明天,大半的九州苍生或许也没有明天!
今夕何夕,竟会有此良辰?在这没有明天的良夜,她,深深的被感动。
可是,她仍一直的站立原地,却令大生误会她在犹豫,堂堂曾是杀神无常的大生,也不禁腼腆的道:“缘,怎么……了?难道……你不……?”
他本想问,难道你不喜欢我了?然而他犹没说罢,轻缘已飞快的投进他宽阔的怀中,轻轻的掩着他的嘴;她无限深情的看着他,最后脉脉的点了点头。
周遭旁观的君众眼见这幕活剧圆满结束,不由起哄,一时间连串掌声、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古云也在一旁拍掌叫好,然而,他较眼利,他蓦地发觉,怎么轻缘的双目际隐闪过少许泪光?她……不开心?
怎会呢?古云心想,或许轻缘只是太高兴了,她高兴得淌下眼泪吧?
一定是这样!
这是一个很悲哀的婚礼。
说它悲哀,只因这夜虽是大生正式迎娶轻缘的大好日子,可是只有他们心中自知,过了今夜,明天纵使他们能凭借上佳武功逃过浩劫,也将会看见许多家散人亡的惨剧……
只是,既已无法补救,惟有,片时欢笑且相亲……
故在大生新租回来的小居,门外,也挂了一双大红灯笼;门内,更设了数桌小菜,大宴他和尊母在西湖的邻里,霎时之间满门吉庆,喜气洋洋……
这群邻里,其实早知大生的旧居不知何故在一夜间整栋崩塌,宋姨三母子与小缘更失踪了一段日子;然而今夜,尊母又再次卸下她的面具:回复她“宋姨”的身份出现在邻里之间,且替儿子主持这场亲事。众人虽奇怪大明与小缘到底去了何处,惟因今夜毕竟是大生的大好日子,众邻里说道贺话也来不及,更不会胡乱相问!
按照民间俗例,一对新人在拜堂后,新娘便须进新房等候新郎;故此轻缘在和大生双双奉茶给尊母后,她便须进新房等候,而大生亦继续招呼邻里。
尊母一双子女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席间固然欣慰不已,惟略有忧色:而古云眼见这个曾死气沉沉的白师兄如今终成家立室,亦为其开心;至于大生本人在畅怀之余,那种在其脸上的灿烂笑容,相信会是杀神无常一生中最灿烂的一次,也许……
亦是最后一次……
情爱原是高难度
就在大生笑得异常灿烂同时,新房之内,正有神异不同的奇景……
这里,赫然一片烟雾迷漫。
只见在那新房床上,在那红罢暖帐之内,竟源源不绝的透出浓浓烟雾,红罢帐内似乎有条人影,这条人影可是……轻缘?她到底在床帐内干些甚么?
烟雾愈积愈厚,然而厚至一个顶点,反而渐渐消散;在鸠鸠消散着的烟雾裹,轻缘已一身新娘红衣,欣开红罢帐,踏着肃红鞋儿,徐徐的下床。
但见她一额汗珠,且还自言自语的道:“想不到……真的可以成功,终于大功告成了……”
哦?究竟甚么已大功告成?没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将要面对的痛苦,也仅得她自己才知道……
轻缘轻轻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便缓缓的步至那放着龙凤烛的案前,案前放着两个酒杯,杯旁伴着一过来壶美酒,她悠然的提起酒壶,把酒灌进杯中,不消片刻,已灌满了两杯她与大生的合酒。
其中一杯酒却并不如另一杯般满,何解两杯不能同样“美满”?是否,她还有一些东西要加进其中一杯酒内?
是的!只见轻缘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些物事,一颗一颗的加进酒内。
一颗、两颗,三颗……?啊,那……是甚么东西?
也不知她究竟放了多少颗,最后,两杯酒看来亦同样美满了,她的目光在这两杯美满的合?酒之间流转,心中却在想着一些不美满的事情……
她在想着曾与大生一起度过、一起熬过的日子,那段日子虽然短暂,但他是她生命中惟一的一个男人。
给她爱得最彻底的,是白喃珏!给她爱得最长的,也是他!惟一的一个他,一生中的最爱,一共爱了五年零三个月,一共爱了一千九百零一十六天……
她将会一生都忘不了他,可是,从今夜开始,她却要他忘掉——她!
就在轻缘惘然之际,霍地,房门给推开了,推门的当然便是她心中的他——大生!
只见大生两颊绯红,显然给宾客们灌了许多酒,尚幸他酒量不弱,步进房内时也未有摇摇欲坠,惟他乍见轻缘的皇色,不禁皱眉问:“缘!怎么了?你……不开心?”
轻缘慌忙收敛一脸愁云,强颜挤出一丝笑意,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笑意有多牵强:
“不!我怎会……不开心?大生,你……似乎喝了很多酒……”
大生有点歉疚的道:“是!不过难得这样高兴,莫予本来不喝酒的,也破例喝了不少……”
答话之间,他忽尔瞥见案上那两杯合酒,随即笑道:“差点忘了!我们俩还没喝过这杯合酒!缘,让我们先干了这杯!”
说着正要取酒,轻缘却比他更快一步取过那两杯酒,她别有用心的把其中一杯递给大生,那一杯酒,可会是先前那杯……?
大生按过酒杯,深深的凝视轻缘,道:“缘,愿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即使明天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真是一句十分不好兆头的话,轻缘私下一阵忐忑,连忙掩着他的嘴,道:“大生,别尽说这些不祥话,你怎会死?你将会长命百岁,甚至比我还要……”
是的!她希望大生能够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即使到了最后最后,到了“舞榭歌台,曲终人散”的时候,她已不能伴在他的身边,他亦已彻底的忘掉她……
在大婚的日子,双方居然轮着在说这些不祥话,大生亦感到有点不妥,连忙岔开话题,命名劲的碰了碰她的杯子,道:“缘,你说得一点不错,我俩别尽说不祥话!来!让我们先喝了合酒再谈吧!”
他说着便把那杯酒往嘴里灌,轻缘幽幽的瞧着他把酒灌下去,直至涓滴不留,她方才安心,她很安心……
大生只见轻缘木然的拿着酒,迄今未喝,不由奇问:“缘,你为何仍不喝酒?”
轻缘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随即举杯欲饮,惟就在此时,大生双目霍地放光,盯着床上的红罢帐,像是发现了甚么,整个人更在瞬间换了另一个人似的,异常戒备的道:“缘,你见否……床帐后有些东西在隐隐发光?”
轻缘暗暗吃惊,那正是她适才令整室烟雾迷漫的秘密,慌忙掩饰:
“那……有呢?你定是看错了……”
话未说完,大生遽地抢前,一把掀开红罢床帐,赫然发觉,帐后的原来竟是……
一件他不能相信仍然存在的东西——神石!
神石?神石不是早已沦为寸碎的吗?怎么依旧能完整无缺的重现眼前?
大生只觉享有蹊跷,酒意也消了大半,连忙回首问轻缘道:“怎会……这样的?为何神石会回复原状?缘,这到底是甚么回事?”
图穷匕见,轻缘心知已无法隐瞒下去,只得坦白说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大生,请你冷静点听我说,神石能够回复原状,只因为……”
“只因为我以自己体内求天易诀的……七成真元,硬生生把它再度黏合!”
“甚么?你已耗掉了……七成真元?”大生极度震惊,一颗心逐寸逐步直向下沉;他太明白,上次轻缘以整份求天易决的真元便能够把他救活过来;如今她想到以七成真元把神石回复原状亦不无可能,这亦只有她才能办到,因尊母亦仅练成五成真元;只是,弃掉整份真元的轻缘曾半死不生,目下她失去七成真元,她的下场,又将……如何?
大生异常情急的上前捉着雪经的双肩,虽然神石能够回复原状本是好事,九州明天埂可有救,但他更关心的是她;她前半生已是极为坎坷,如今,纵然她不顾自己先救苍主,命运又要再度把她摧残成甚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