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白满堂死刑执行倒数第五天。
电视台大厦门口,人来人往。
一辆卫星采访车整装待发。
一身职业西装,干练得体,发型一丝不苟的电台记者周敏晶经过多方运作,得到了进入监狱,最后一次采访杀人狂魔白满堂的珍贵资格。
“摄影师呢?”司机问。
“他在监狱门口等着我们。”
“哪个摄影师呀,这么大牌?”
采访车穿过市区,开向郊区,到了监狱门口,莫之鸣果然穿了一件摄影师爱穿的马甲,等在监狱门口那里了。
监狱方面只允许两个人进去,周敏晶亮出了记者采访证,莫之鸣亮出了提前办好的工作证。
监狱的保安嘀咕了一下,问为什么莫之鸣不是电视台编制的人。
周敏晶回答说,“他是从好莱坞刚回来的最好的摄影师,我们在拍一个尊重生命,维护法律的纪录片,冲击奥斯卡,你也可能上镜哟,露个笑脸吧?”
监狱保安尴尬地挤出一个笑脸,在探访记录上签字过关。
莫之鸣和周敏晶成功地到了会面室,中间一块半身大玻璃,白满堂在一边,莫之鸣和周敏晶在一边。
在监狱方的监督下,莫之鸣摆设好了沉重的看起来很专业的摄影机。
“咳咳,遮光板没打开。”周敏晶小声提醒。
“不好意思。”莫之鸣的脑海在飞速运转,时间有限,他要争取套出白满堂的真实内心。
为了采访需要,监狱方还安装了一个免提装置,这样采访双方就不用提着电话,可以面谈了。
“他来了。”狱警说。
仿佛魔王出洞,白满堂双手双脚,都是手铐脚铐地拖了出来,背后影子巨大,给人强大的心理压力。
“你好,白满堂,我是电台记者周敏晶,这是我同事,摄影师莫之鸣。这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我们希望可以坦诚布公地谈一谈。”周敏晶开门见山地说。
“还有什么好谈的,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白满堂低着头,喃喃地说。
“为什么要杀人?”周敏晶问。
“为什么要吃饭呢?”白满堂不按常理地反问。
周敏晶愣了一下,但是莫之鸣听懂了,对白满堂来说,杀人是一种原始的冲动,就和吃喝拉撒一样,他无法控制的。
“杀了第一个人之后,没法收手吗?”周敏晶问。
“你吸过毒品吗?”白满堂问。
周敏晶愣了一下,接不上来。白满堂露出了一个交锋得胜的细微表情。
“我在荷兰抽过大麻。(荷兰是合法的)”莫之鸣说,“我只是觉得新鲜,但并不上瘾。”
“那是因为你抽的太少。”白满堂像一个老江湖地说,“当你开始杀人,掌握别人的生命。你会觉得你就是上帝。”
“上帝创造生命,并不毁灭生命!”周敏晶愤怒地说。
“哎,我要去见上帝了,我去问一问他。”白满堂带着诡异的笑容说。
“我觉得你没这个机会吧。”莫之鸣冷冷地说。
“呵呵,那我问阎罗王也行。”白满堂尴尬地摸摸下巴,“摄影师,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莫之鸣回头看了一下狱警。
“不可以。”狱警说。
“这个可以吗?”莫之鸣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准备好的汽水。
狱警犹豫了一下,似乎也很少见到这玩意,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莫之鸣把那一罐汽水从类似银行柜台的小孔里递过去给白满堂,白满堂一开始以为是啤酒,满怀期待地打开,喝了一口,露出有点惊喜,又更多失望的表情。
“想起什么了吗?”莫之鸣问。
“没有啊,没想到这个牌子换新包装了。”白满堂打量着汽水说。
“这不是新包装,而是旧包装。”莫之鸣强调地说。
“什么意思?”
“这是十几年前的包装,你看,热烈庆祝香港回归。”莫之鸣指着瓶身上的1997年说。
“靠,你请我喝过期的。”白满堂有点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装模作样的。狱警警惕地走了过来,防止出现暴力情况。
周敏晶欠身道歉,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你放心,包装是旧款,但汽水绝对是新灌装的。特地为你定制的。”莫之鸣问,“你知道汽水怎么做吗?”
“我怎么知道!”白满堂摇头说,“你们这两个记者问问题怎么都怪怪的?我是开小卖部卖汽水的,我怎么会做汽水?”
“做汽水其实很简单,汽水里头就是二氧化碳而已。用食用柠檬酸(或酒石酸)和苏打粉(NaHCO3)溶于水后,就能发生化学反应,产生二氧化碳气体。二氧化碳气体再与含糖、果汁等成分的水反应,便可制成汽水。”莫之鸣解释了一通,问,“你现在想起什么了吗?”
“哎!想起我那个小卖部,一个月好几万收入,哎,可惜了。”白满堂垂头丧气地搓着手说。
“你就不想起那十几条人命,也都可惜了吗?”莫之鸣针锋相对地念道,“1998年1月19日下午5时45分,家住白金区四川路的27岁女青年邓某在家中遇害。受害人上衣被推至双个乳之上,裤子被扒至膝盖处,颈部被刺割,上身共有刀伤8处,左乳头及背部30×24厘米皮肉缺失。”
“你记得吗?”周敏晶问。
“是,是我干的,怎么了?”白满堂的头上出汗了。
“案发现场,留下了一杯汽水。”莫之鸣说,“所以警方怀疑被害人可能认识凶手,因为那时候汽水算是高档饮料。你都喝了她的汽水,你怎么会忘了?”
“太久了,记不得了。”白满堂含糊地说,他特已经把手头的汽水喝完了,把空罐子捏得嘎嘎响。
“会不会因为时间太久了,有些不是你做的案子,你也记错了,都揽到自己头上来了?”莫之鸣身体前倾,盯着对方,用身体语言施加压力地问。
“不,不,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白满堂身体后仰,胡乱地摆着手,大声地喊。
“你还记得你说用来麻醉受害人的麻醉剂叫什么吗?”莫之鸣一口气地问。
“氯,氯仿……”白满堂结结巴巴地读成了“录方”。
“上周听说你在监狱里晕倒了。”莫之鸣说,“因为同监狱的人痛恨你,都让你去扫厕所。结果你把洁厕剂和84消毒液一起倒进马桶里刷,结果就晕倒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有毒?”白满堂更加慌张了。
“你知道是什么毒吗?”莫之鸣像个化学老师一样地追问。
“我怎么晓得。”
“84消毒液的主要成分是次氯酸钠(NaClO),洁厕剂的主要成分是盐酸(HCl)。两者混合后发生氧化还原反应属于高中化学知识,在反应中,次氯酸钠充当氧化剂作用,反应后产生氯气。”莫之鸣掏出一张准备好的纸,上面写着,“NaClO+2HCl==NaCl+Cl2↑+H2O。白满堂先生,你连氯气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制造氯仿?”
“你,你别胡说八道,那氯仿是我在药店买的!买的!”白满堂改口了。
“呵呵,你可以告诉我,你买了氯仿后,怎么保存吗?”莫之鸣讽刺地问,胸有成竹。
“我,我,我记不清了!反正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你们给我滚!给我滚!”白满堂激动地叫了起来,手舞足蹈,歇斯底里,甚至用空汽水瓶朝莫之鸣丢过去,但是被玻璃给挡住了。
两名狱警看情况不对,立刻终止了这次采访。
周敏晶悻悻地离开了会面室,莫之鸣扛走了机器,跟在后面。
“老莫,你太冲动了,应该慢慢来,让他多说几句,让他上钩。”周敏晶抱怨地说。
“时间不多了,而且,他已经上钩了。”莫之鸣微笑地说。“我可能已经知道另外一个凶手是谁了。”
“谁?”
“明天跟我一起去东海大学吧。”莫之鸣和周敏晶分别,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