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大学的大教室，今天是一个大课，现场黑压压的，起码有两百多个学生。

　　“我们这个专业是本大学最好就业，也是薪资最高的专业。未来必定是AI的未来，AI就是机器人的灵魂。人类也不过是生物进化链中不可避免而沦亡的一个螺丝……人和机器人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没有感情的人，还不如遵守人类规矩的机器人……”

　　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教授说完，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很复杂的模拟脑神经工作机制的数学公式。“这个公式谁能解？”

　　现场的上百名学生面露难色。

　　教授看了一圈同学，叫了三个同学，都是无解。

　　“让楚天一做！”有人叫道。

　　教授点点头，楚天一上台，其他女生艳羡地看着他清爽干净的样子，他胸有成竹，飞快地在黑板上书写着，顺利地完成了那道公式。

　　教授点点头笑了，楚天一转身离开。教授想拍一拍楚天一的肩膀表示欣赏，谁知道他凌琼地一闪身，躲过了。教授注意到楚天一的衬衫肩上有一个红点，有点像鲜血，有点像口红。

　　就在楚天一解题的时候，台下无聊的同学收到了手机推送的消息。

　　女同学窃窃私语道：“新闻爆料！听说那个人质找到了……”

　　有人八卦地说：“死得真难看啊！她家人一定很伤心吧？”

　　“据说死者的儿子就在我们学校读书呢！”

　　“听说是那个纹身神探莫之鸣找到的人质！他真厉害啊！我的偶像！”

　　楚天一突然间面色大变，这时候铃声刚好响了，楚天一收拾起背包就走。

　　一个要好的男同学说：“还有一节课呢？”

　　楚天一微笑而镇地说：“我去小卖部买点吃的，你要带点什么吗？”

　　男同学说：“给我带根香肠。”

　　第二个同学插嘴道，“我要一杯酸奶。”

　　第三个同学坏坏地说：“香肠插酸奶哟。绝配！”

　　一群青春期的男生猥琐地笑了起来。

　　走出教室，楚天一的心口还在微微地擂打着，事情出乎他的意料。在拐角处，一不小心，差点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眼，四目交接，心口再次剧烈地一抽搐，仿佛受到一万点攻击——是前女友邓欣怡。

　　楚天一本来都已经擦肩而过，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叫住：“嘿，小怡。”

　　邓欣怡回头，冷淡而困惑地问：“怎么了？”

　　楚天一哆嗦了一下嘴唇，欲说还休道：“哦，没事，你鞋带送了。”

　　他蹲下身来，给她绑鞋带，她曾经希望他用这个姿势向她求婚。

　　她从高处看他乌黑的头发，她曾经温柔地抚摩过。他的鼻梁很坚挺，以前喜欢和她彼此捧着鼻尖。她的眼神还有爱的灰烬。

　　楚天一的手指灵活地绑好了鞋带，说：“好了。”

　　他起身就走了，没有回头。邓欣怡目送他的背影远去，露出十分迷茫的表情。

　　她没想到，这是他没最后一次见面。

　　低头看鞋子，他用了一种很精巧的少见的捆绑法，让鞋带看起来，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可惜再好看的花，也始终要凋谢的。

　　东海市刑警大队的会议室，聚集了数十名得力干警。在座的每一个成员都有相当精彩的个人传奇，但是为避免喧宾夺主，这里暂时不叙述太多。这次连公安厅长和副市长也亲自来督察了。

　　发生这种震惊全国的非法绑架囚禁案，让上头很是挂不住面子。尤其是在案情拖了一周后，最后还是一个民间的神探给找出了人质囚禁地点。

　　“姓莫的又捅我一刀！”唐烈心中恨恨地想。

　　满墙都是江秀梅的照片，一副秋天的枯树枝一般分叉纵横的人脉关系图，还有前夫、楚天一的照片等资料。

　　唐烈拿着一封辞职信说：“死者江秀梅在生前的一周，已经以陪儿子去美国学习的名义向学校申请辞职。”

　　陈美姝问：“是停薪留职吗？”

　　唐烈道：“不，是辞职，她没有向学校提任何要求。校领导要挽留她，和她通话，但她先说嗓子发炎了，他们用微信沟通，后来再联络，她就说到了美国，信号不好之类。她还分别向十七个亲戚借出国地学费，最后总共借得二十八万，美金。”

　　同事感慨道：“真不少！”

　　局长道，“看来她的人缘不错。”

　　厅长道，“或许是看在她的儿子前途无量的份上。”

　　唐烈道：“死者的儿子楚天一今年22岁，学习优异，托福是满分，智商测验高达166，目前是北海大学研究生三年级的学生，上个月已经被哈佛大学提前录取。他在学校的绰号是——考神！”

　　副市长也大吃一惊，“22岁的考神？”

　　唐烈道：“我已经和北风市的警方联系，让他们立刻去北风大学寻找楚天一。”

　　公安厅长道，“小唐，必要的话，你亲自跑一趟。这个案子在我们这里发生，不要让别人为我们擦屁股。”

　　“是！”唐烈的表情像变便秘一样难看。

　　在东海市的一处山顶茶室里，莫之鸣望着东边的海洋，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案子没有那么简单，凶手也不会轻易被抓到。

　　他甚至犹豫要不要飞北风市一趟，最后还是算了。他自嘲自己算什么人物，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社会人，怎么好抢警方的功劳呢。

　　他的心情又变得无比焦躁而压抑。

　　他默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一瓶抑郁症药丸，掏出一颗，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在手里碾成了粉末。

　　还是吃茶吧!

　　北风市西北五环的一处日租房里，特警和刑警联合行动，起码上百人包围了整栋居民楼。惹得许多围观群众掏出手机，立刻在“过客”和“手抖”等直播软件上现场直播。

　　“轰！”警察一脚踹开了门，没想到门干脆是没锁的，那踹门的警察摔了一跤，颇为尴尬。

　　警察们一窝蜂地持枪闯入，四十平方不到的单身公寓里头已经没有人了。东西凌乱，衣服也没有收拾，显然是匆促离开的。

　　一个特警拿起一本黄色杂志，翻了几页。

　　一个女警察看到床头一条开档的情趣内裤，害羞地转过身去，却差点被挂在墙壁上的一个硕大假的阳工具给撞到脸。

　　“真变态”！一个老警察骂道，“一定要抓住这小子！”

　　东海市的刑警大队会议室里，一群人正翘首以待瞪着，在和北风市警方全天候连线。紧张地等待了半天，失望地得到了嫌疑犯漏网的消息。

　　唐烈道：“死者的儿子，嫌疑人楚天一目前下落不明，手机关机，也没有再去学校。”

　　陈美姝翻口供资料道：“根据他的三姑说，江秀梅是7月18号在打电话确认后，借钱给江秀梅的。”

　　局长道：“但江秀梅却是7月17日死亡的。”

　　唐烈困惑道：“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美姝指着手机里一个被网友上传的视频，道：“你们看。”

　　那是大一的新生元旦晚会，楚天一穿着迈克尔杰克逊的装扮，一会模仿刘德华唱《忘情水》，那鼻音拿捏得深情款款；一会模仿张学友唱《吻别》，那抖音惟妙惟肖；一会模仿邓丽君唱《甜蜜蜜》，那细腻的女腔天衣无缝；快唱完了，又用林志玲的声音撒娇，真是声情并茂，台下一片叫好，现场嗨到了极点。

　　唐烈道：“他有很强的声音模仿能力。学什么像什么。”

　　“但他为什么拒绝和学校领导打电话？”

　　“声音像，不代表说话风格一样。而且他完全没必要和学校纠缠。但是亲戚那边，他知根知底，也必须打了电话，才能借到钱。”局长说。

　　陈美姝点点头，指着一本江秀梅的日记，发现其中缺了几页：“不仅是声音，恐怕辞职信也是他模仿母亲的笔迹写的。”

　　局长道：“看来这一切是早就精心安排的。”

　　陈美姝问：“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唐烈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天网恢恢，我就不信抓不住他！”

　　红颜咖啡厅里，莫之鸣看着玻璃上自己苍白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苏媚红这个嗜红如命的人，却可以成为自己的知己。

　　窗外的电线杆上贴着警方对嫌疑人楚天一的通缉公告。不少路过的人品头论足的。

　　“这个嫌疑犯挺帅啊！”

　　“天才弑母案啊！”

　　“我觉得他未必是真凶呢！”

　　“那他为什么要跑路呢？”

　　莫之鸣喝了口浓黑的咖啡，低头看手机视频里的新闻采访。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教授说：“一定是警方搞错了！我不相信楚天一是凶手，他是我见过最品学兼优的学生！他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一个性感火辣的外教洋妞尖声道：“Chu is an angel! I can believe he is a murderer. I bet it is a mistake!”

　　楚天一的舍友说：“不可能！考神不可能杀人的，更何况是他妈妈！他很孝顺，每次放假还带全聚德烤鸭回去给妈妈吃。他妈妈也很关心他，每次放假回校，他的书包都装满了他妈妈亲手做的广东烧腊……”

　　一个加了马赛克的女同学不无嫉妒地说：“我觉得是感情问题，他是不是有恋母情结啊？你们应该去问问他的前女友……”

　　东海市的楚家邻居说：“他们是知识分子家庭，从不和人吵架。这种命案是电影才会发生的吧……是中邪了吗？你知道现场是发生在家里？最近我连倒垃圾都不敢了……”

　　东海市一时间满城风雨，唐烈搞得头痛不已，上级命令要速度破案，媒体也每天跟在屁股后面碾。但即便是探头监控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楚天一竟然还是人间蒸发了！

　　唐烈走不开，邓欣怡飞了一趟北风市。

　　北风大学的图书馆咖啡厅里，看着旁边刻苦读书的莘莘学子，陈美姝觉得这个学校的学术气氛真好。但在刑警界，最难破的往往也是这种高智商的犯罪。

　　在辅导员的搀扶下，邓欣怡款款走了过来。

　　陈美姝的第一眼感觉就是，哎呀！一个现代版的林黛玉！她看过去柔弱不堪，楚楚可怜，走起路来都像被风吹得摇摆晃动的杨柳一样。但的确是很美的，除了稍显瘦削，也胸部欠大，但却完全是古典美女的形象。

　　邓欣怡心神不宁地坐了下来。

　　陈美姝温和地笑着打了个招呼：“邓欣怡同学，对吧？”

　　邓欣怡抿着嘴唇，点点头。辅导员露出了尴尬的微笑，也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陈美姝亮出警徽说：“你好，我叫陈美姝，我是代表东海警方特地飞过来的。”

　　邓欣怡小声道：“该说的，我都和当地警方说过了。”

　　陈美姝保持微笑道：“不好意思，邓同学，因为这个案子发生在东海，所以还是我们负责侦查的。你先喝口水吧。”

　　她叫了一杯温水，邓欣怡捧在手心里，好像想吸取一些温暖和勇气。

　　邓欣怡一直不怎么敢看陈美姝的眼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鞋带还是绑得像一朵花一样。只是闻过那花香的蝴蝶却飞走了。

　　陈美姝问：“你是怎么认识楚天一的？”

　　邓欣怡道：“大一迎新社团，我参加了武术社，他是社长。”

　　陈美姝好笑道：“武术社？你确实可以练练防身术。”

　　邓欣怡脸红道：“对，他会咏春。他教我。”

　　陈美姝不由想象，在柔和灯光的体育馆里，楚天一手把手地教邓欣怡打木人桩，四目传情，互生情愫的浪美场景。好一对才子佳人，可惜却没能走到最后。

　　陈美姝随口道：“嗯，那个拳种在南方很流行。他居然还是个文武全才。”

　　邓欣怡道：“圣诞节的那天晚上，我从教堂回来，在校门口被几个混混调戏。他过来帮我……”

　　陈美姝的脑海里出现了在大雪纷飞的校园门口附近，楚天一把瑟瑟发抖的邓欣怡保护住，独自一人，击败五六个混混的英雄救美的场景。是我也会爱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