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借出水蓝色的彩笔,彼此交换使用,最后完成了各自的画。
“如果还能再见面,你就把它还给我吧。”隔着比赛结束后拥堵的人群我这么对她说着。
“嗯,那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取回这只笔,我们约定好了哦,曹浦同学一定要记住约定啊,否则,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原来十年前的她只是为了归还我那只彩笔并向我道谢而已,为了这种连我都毫不在意的小事……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特意留住它,我只会记住自己想记住的东西,和自己有关的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里就再也没有他人存在的空间了。
我的回忆永远属于自己。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关闭掉内心,残酷剥夺了他人在我脑海里的位置,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远离了我,我也渐渐踏上了孤寂的道路。
更深一层的盒子空间里,除了女孩的身体散发出一些光亮外,几乎全是黑暗,有微小的声音从暗处渐渐传来。
“林先生,您的女儿只剩下左耳和左手还留有部分知觉,其余的都已经瘫痪,不过她的大脑还很正常,可以思考,只是她已经再也无法表达出什么了,很抱歉,我们已经尽了全力。”
“怎么会,我们的孩子还很年幼啊!”中年男女悲痛欲绝的哭泣声不停地回荡,那大概是她的父母。
然而这个时候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先生,我们可以为她构建一个空间,不过那个空间只能容纳两个人,在那个空间里他可以自由活动,可是这需要靠她自己的记忆。而起在那里她不能激动,否则空间就会坍塌。”
“好!好,不论多少钱,只有能让她快乐一些我就够了。”男人好像在绝望中看到一丝曙光一般,激动的说道。
过了一会声音逐渐消失,而此刻的我只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这个空间只能容纳两个人,她花费5年的时间构造的地方想要和我一起分享,可是我却亲身毁了它。
“这里快要毁了,我要走了。”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无奈又绝望,一字一字的刺进我的心底。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这种强烈的愧疚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出这种好像敷衍的道歉话来。
“算了,反正这里也不是真实的地方,这个,给你。”女孩从身上取出那支蓝色彩笔来,笑着递给我,我取过彩笔,一种强烈的疼痛在我心底游荡,我终于忍不住,眼角湿润了起来。
我握紧那支彩笔,而此刻女孩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消散。
“我走了,曹原同学,下一次,一定我记得我……”
女孩说完身体已经消散殆尽,而之后我也离开了那个空间,我再次回到了那个窄巷,这时也已经接近黄昏,可是我此刻我的心好像到了一个更窄的空间,那个空间窄到容不下我,快把我的身体挤碎。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的就出门,就在昨天晚上,我在那个彩笔里发现了一张写着地址的小纸条,我拿着纸条,乘车来到了那家医院。
我在医院门前买了几束鲜花,然后按照纸条上写的,来到那个房间,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她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身体围满了绑带,我做到床边,把花放到一旁,看着她的脸说道:“林薇同学,我再也不会忘记你了。”
舒曼的《诗人之恋》在琴弦上缓缓流淌,“我很少在公众面前演奏,除非是特殊的场合或观众,就比如今晚。”客厅的台灯无力地在墙壁的一角涂上橘黄色。就在这半昏半暗之中,一个老男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好似项勃朗笔下的肖像,整个的人都沉没在阴暗里,只有脸上极小的一角沾着些光亮。“这个男人是谁?我不认识。”一双穿着黑色袜子的脚正踩在钢琴的踏板上,密密麻麻的脚毛说明,这是一个男人的脚。“我甚至看不见他。”这个男人身上仅着一条衬裤,近乎赤裸地在演奏。“我是盲人。”但他依然大汗淋漓,淡蓝色将近灰白的眼睛怪异地凝滞不动。在这个年纪约20来岁的英俊男人后面,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再说也不是为他演奏,而是为我身后的人。”……“碰!”
故事,从这里开始……
英俊男人身着演出服,向舞台上的三角钢琴走去。评委们坐在阴暗的大堂里,人们仅能感到从他们的镜片上反射出的令人恐慌的白光,他们手上微小的笔灯,以及圆珠笔滚动时弹簧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他面向观众,轻轻地鞠了一躬。“去年,我被看作是天才。我也以为自己前途无量。”刚坐到钢琴前,他便感到一阵恐慌袭来。他试图调整钢琴脚凳的高度,又不满它的坐垫,凳子发出来的嘎吱声响简直和床一致。他从口袋里拿出擦琴布轻轻的擦拭一遍琴键。“十五年来我所有的努力,只为一个目标:伯恩斯坦钢琴大赛。”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汗流满面,乐谱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加重了其中一个键,它没有发出声音,但再一次轮到它的时候却发出了极不协调的嘎吱声。这个按键如同点燃了可怕的导火索,瞬间引爆了眼前的钢琴,他被击晕在钢琴键盘上。
他的头压在印有钢琴键盘的枕头上,“我失败了。”他辗转向另一侧,另一侧空空如也。“顷刻间万念俱灰。”在床头柜上,散放着一瓶瓶的镇定剂,闹钟的指针指向早晨六点。他身后的女友急急忙忙地穿上外套,提起行李箱,“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我独自呆着,被失败的恶魔折磨,掉进万丈深渊。”
“我活了过来,成了钢琴调音师。”一盘盘盛着各种奶油蛋糕的碟子排列在一张漂亮的白色绣花桌布上,有巧克力的、红色水果的、柠檬的。稠腻的意大利热巧克力溢出阵阵浓香,正从银白色的巧克力壶里缓缓地流出来。他戴着墨镜,和他的经理,一个身着西服、四十出头的胖男人坐在餐桌前。这时,两个新碟子被不耐烦的服务员粗暴的放到了桌子上。“这服务员可真周到。”他面无表情地说。经理朝服务员的背影瞥了一眼。“这社会不是偷窥癖,就是暴露狂。”经理用刀叉切着蛋糕,低头喃喃着。“昨晚我们聊了两小时,看她给我发的照片。”说完,经理把手机递至他面前。他的目光只停留了几秒,后幽幽地吐出几个字:“我是来吃饭的。”经理既厌恶又嫉妒地看着一勺又一勺地把蛋糕送进嘴里的他:“你这年纪难道就没有恶习吗?你把糖当饭吃吗?”经理将身子往后靠,歪着头不耐烦地说道:“吃死你我也不管,我来这可不是为了看你摆吃饭排场。”“我想知道,你的调音订单怎么一个月内翻倍了?”经理用右手比划着,好奇地问道。“你的客户欣赏我的工作,这奇怪吗?”他微微一笑。“有点儿。”经理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抿着嘴回答道。“有人投诉了吗?”他仍一勺一勺地把蛋糕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问道。“还没有。”“生产力提高了也要炒我鱿鱼吗?”他有点气愤地反问道。经理激动地拍了下桌子,眼睛瞪大,嘴张得圆圆的:“胡说,我今早接到个电话,找我的盲人调音师。你能解释一下吗?”他停了一会儿,平静地喝了一口咖啡,而经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下定决心要得到答复。他拿起餐巾,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莫卧儿帝国的皇帝沙贾汗,在妻子死后……”“哦不,我没空听你胡扯。”“莫卧儿帝国的皇帝沙贾汗,在妻子死后……”,还没等他说完,经理不满地将头歪向一边,而后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翻着眼皮,但很快又饶有兴趣地听着。“悲痛万分。他召来了当时最好的建筑师,建筑师来到皇帝面前,皇帝问他:‘你结婚了吗?’‘结了,陛下。’‘你爱你妻子吗?’‘是的,陛下,她是我的命,我爱她甚于一切。’‘很好。’‘那我就把她处死,你就知道我有多痛苦,就能为我妻子建起世界最壮丽的坟墓。’皇帝处死了建筑师的妻子,建筑师建起了泰姬陵。”经理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他的身子微前倾:“人们认为失去会令人更敏感。”“你太有才了,混蛋。”“我决定变成瞎子。”他摘下了太阳眼镜,他的眼睛有一部分已经褪成了像盲人一样的颜色。经理立刻往前靠,打量着他的双眼,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隐形眼镜,我下午要去个新客户那儿调音。”他微微一笑。“不会吧。”经理难以置信地将身子退回椅背,把头歪向一边,抿了抿嘴唇。“他们认为我的其他感官更发达。”经理把头转回,又重新听着。“我的耳朵无与伦比。”
他笔直地坐在钢琴前,一个瘦弱的老男人递给了他一杯水,他“好像……”没有看到。于是老人抓住他的手,引导到杯子前。
“一个盲人调音师,他们肯定会和朋友们说起。”“别再吃糖了。”
他在弹奏着《A C hloris》,一个敷着面膜的家庭妇女侧耳旁听,头上带着卷发夹子。
“有很多好处,知道吗?小费更高,人们更友好。”
他在弹奏着《A C hloris》,一个化了妆、系着领带的男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在美式厨房柜台的后面喝着咖啡。那个男人踏着脚步走出厨房时,不慌不忙地在他面前穿上礼服裤子。
“我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对不起。”“什么事?”坐在钢琴前正准备调音的他抬起了头,“介意我在你工作的时候练舞吗?”“不介意。”一个年轻的女孩动手解开了裙子的吊带,她犹豫了一会,转过身,瞥见他白色的拐杖靠着钢琴。她回过头,裙子滑落到她的脚下。女孩赤裸的身影在他面前翩翩起舞,他强装镇定,开始演奏舒曼的《克莱斯勒偶记》。
“你是个偷窥癖。”经理不屑地说道。“自比赛后我就没能再弹琴,”经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想听听他接下来又要讲述什么故事。“在瞎子面前人们不再克制,他们会给得更多,更好……我需要这些。”他低下了头。“如果你被抓住怎么办?”经理张大嘴巴,怒睁着双眼:“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也参与了。”“你刚才还说没人投诉。这就要炒掉我吗?”他微微一笑。“别逼我,”经理喃喃道。“让我再看看。”说着,经理伸手欲摘下他的太阳眼镜。他随即拉下眼镜,露出双眼,经理再一次仔细打量着:“练了好久了吗?”他扶回眼镜,嘴巴嚼动着:“是得练。”经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砰……”的一声,账单被服务员不耐烦地扔在桌上。“你还是很难相信,是吗?来做个实验,我来结账。”他微笑地接过账单,伸手往口袋掏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