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的眼泪泉涌而出,上前弯腰扶住秋香,一面拉她起来,一面痛哭道:“你这个狠心的孩子,当日怎么说的?说什么三两年便回来看我。我听信了你的话,是日也盼夜也盼,这双眼睛都快盼的瞎了,却只见你的来信,压根儿见不到你的踪影。不是这一次王府出事,你是不是还不会回来?更不会想起这京城中,尚且有你的家人父母,兄弟姐妹在盼着你。”
“怎么会?孙女儿在辽东,何曾有一天不挂念京城亲人?只是夫君政务繁忙,我也跟着忙得不堪,实在抽不出身。原本说辽东总算有了模样,大概这两三年间,我们便可回来,从此后一家团聚乐享天伦,却不料王府出了这样的事,所以我才急急赶回来。”
冯氏真正拉住了秋香的手,又听她说话,再看这钟爱的孙女儿如今已经全是贵妇人作派,几年来的抱怨转眼间就丢到九霄云外,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流泪道:“不管怎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祖母咬牙硬撑着,这把老骨头到底撑到了现在,还能在死前见你一面。”
秋香笑着道:“我看祖母也没怎么变模样,这脸上红光满面,竟似比我当日去辽东的时候还要年轻几分,简直要返老还童了呢,可见不仅仅会撑到现在,以后您还能再撑好多年。”
冯氏点头笑道:“你别说,你这一回来,我心里着实高兴,这会儿就觉着精神似是又好了些。”说完又对秋香道:“你大姐姐在辽东那边,你是常见的,快来见见你两位妹妹,可还认识不?”
秋香笑道:“那哪儿能不认识呢?”说完一把拉住冯氏身边已经是少妇模样的秋甜,笑着道:“四妹妹长大了,这脸面倒没怎么变,只是多了份妇人的风韵和妩媚,连小侄子都这么大了,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也有三岁了吧?”
秋甜连忙拉着孩子上前,对小男孩道:“快,叫姨娘,这就是娘常跟你说的辽东那位姨娘,不知道送了你多少玩具衣裳,每年还提前给你压岁红包的那位姨娘。”
小男孩起先还怕羞,及至听到压岁红包,这才抬起头,亮闪闪的眼睛盯着秋香,大大方方叫了声姨娘,只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接着秋月也带着女儿上前来,秋香见她形容似乎有些憔悴,想起素日里家里来信的内容,心中也不由叹了口气,面上却半点没露出来,照样亲亲热热说了几句话,接着从身后丫头手中接过两个锦盒,给两个小孩一人一个,笑着道:“给小越的这个盒子里面是一套文房四宝,给琴丫头的那个里面是一个金璎珞,我们琴丫头这般粉雕玉琢的模样,戴着金璎珞,定是一个小美人。”
秋月心中一热,眼泪差点儿出来,忙强忍住了,点头笑道:“借三妹妹吉言,这孩子有您这姨娘护着,将来的命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完就听周氏道:“外面风大,老太太也不能经受风寒,大家快进屋吧。是了,姑奶奶这是先回的京城?姑爷可是还要等着交接,将辽东总督卸任了,才能回来是吗?”
秋香笑道:“大伯母还是叫我香丫头的好,叫什么姑奶奶?总感觉怪怪的。你放心,姐夫在辽东也是将近十年,政绩斐然,如今王府出了事,辽东事务暂且由他代理,等到新任总督到职后,他应该很快可以回京述职了。“
“真的吗?阿弥陀佛。”周氏合掌念佛,这里吴氏又道:“你别只顾着说别人,姑爷呢?家里发生了这么大事,他怎样了?”
秋香无奈道:“二弟半路逃跑,不知所踪,夫君说他是睿王府的人,又是二弟的兄长,理应替他担起责任。所以送了加急奏折主动向皇上请命,我昨天收到他写来的信,已经是在前往北疆的路上了。”
“什么?他……他竟然主动请命上战场?我的天,怎么这么傻呢?那是他弟弟闯出来的祸啊,他又不是世子,有辽东的功绩在,还怕会被连累吗?为什么要上战场?那就是鬼门关,这孩子怎么这么傻?香儿,你也不劝劝?”
吴氏顿时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秋香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我也得能劝住啊。表面上却是将胸脯一挺,傲然道:“娘,您别用您的思想观念去想我们爷的胸怀。没听说过那句诗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才叫七尺昂藏,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
“我说姑爷怎么就去了,都是你撺掇的。你……你说你这孩子,这是讲什么血性,什么建功立业的时候吗?”
“哎!娘,我可不背这个锅啊,我分明也是苦苦劝过他的,可我们爷不听,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好不好?三从四德啊,我没办法的。”
秋香的话换来了众人整齐划一的翻白眼动作:呵呵!没办法?很绝望?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姑爷有多宠你?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关系重大,林潇然真要是下定了决心,恐怕秋香也确实劝不回来。因想着这些,吴氏就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罢了,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
秋香连忙道:“就是就是,哪怕埋怨我一万遍,他也终究是上战场了,与其恨我不争,不如将这精神用在为我们爷祈福上,我来之前,还绕道去青云观为他供了十缸长明灯呢。”
方氏惊叫道:“十缸?我的天,那是青云观最大的长明灯吧?一缸怕不是要二十斤油?亏得香丫头肯花这样钱,你从前可是从不信这些神鬼之说的。”
秋香苦笑道:“从前不信,如今不过是心里发慌,所以找个寄托罢了。如果真的三清祖师和各位神佛能够保佑他平安归来,莫说十缸,就是二十缸一百缸一千缸,我也点了。只要人在,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吴氏和周氏等人都点头称是,方氏则在心中暗自羡慕,心道早就听这京城里掌柜们说,他们两口子虽然做着辽东总督,手里的买卖却也没放下过,跑南洋西洋的船,这些年添了两三条,果然是财大气粗,可惜分家了,不然她往娘家带来的这些东西,我们可也都有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