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痛哭道:“是,王爷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所以向皇上请命亲征,皇上考虑到王爷年纪大了,没有允准,派二少爷带兵,谁知……谁知行军二百里,二少爷……竟然留下一封书信,私自……私自逃走了。”
“什么?”
林潇然捂住心口,面色都变得苍白了,喃喃道:“临阵脱逃……他为什么要逃走?他不是在京营历练多年了吗?他不知道临阵脱逃的罪过?为什么要逃?”
老李哭道:“二少爷的信里说,他虽在京营多年,可于兵书战阵,骑马射箭一窍不通,他不想害死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可是又知道父母和皇帝不会听他的诉求,说王爷王妃总是要让他成长,尽快担起世子的责任,可他从来都是志不在此,如今他贪生怕死,更不愿意连累三军,所以……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林潇然怔怔无语,老李说着说着又痛哭起来,断断续续道:“王爷……王爷得知消息后,一气之下中风病倒,如今卧床不起,连话都不会说了。如今府里乱成一团。龙颜震怒,夺了二少爷的世子之位,正在到处搜捕他,王妃命奴才赶来报信……呜呜呜……”
“这个时候,潇然纵然心急如焚,也回不去啊。他是辽东总督,哪能说走就走?”秋香抓住林潇然胳膊,安慰他道:“你先别急,我看,先由我赶回京城,料理府中诸事,你且在这里耐心等待,皇上虽然震怒,但有容妃娘娘在,王府应该无事,最多就是削爵贬为庶民,咱们也不怕这个。”
林潇然道:“倒不至于如此,但这样时刻,王府必要有人主持大局,如今父亲病倒,二弟逃走被追捕,王妃恐怕已是心力交瘁,你回去打理也好。至于我……李叔,二弟逃走后,他带的三军将士在哪里?”
“皇上命大军原地待命,大概正在物色新的主帅。”
林潇然点点头,沉声道:“是我睿王府的人失职闯下的祸,自然该由睿王府的人承担。父亲虽然病倒,不能弥补过错,但还有我在。秋香,我这就发一封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主动请命前往北疆,王府那边,要害你辛劳了。”
“什么?你要去北疆?可是……”
战场。这两个字在素日夫妻闲谈中,可以尽情的挥斥方遒豪言壮语,然而当真的面临,秋香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让林潇然策马出征。
建功立业?那可是战场啊,平时在嘴头说说就好,真到了那里,两军接战,刀枪无言,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哪怕林潇然武功盖世,在那种地方,也不敢说万无一失,更何况他还没到武功盖世的地步。
“没什么可是,这是二弟闯下的祸,我就要替他承担后果,谁让我是他大哥?”
“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圣父了?”秋香不满地看着林潇然,愤愤道:“世子之位都给了他,结果怂成这样,临阵脱逃的事儿都能干出来,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杀头的,如果不是你们家,如果是到了战场上,他一时的贪生怕死可能就会造成抄家灭族的后果,现在凭什么要你去替他收拾烂摊子?”
“不然呢?二弟已经做了缩头乌龟,让睿王府沦为笑柄,难道我也要龟缩不出?秋香,别说我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雄心,就是没有,这个时候我也必须站出来,因为我是林家的男人,明白吗?”
林潇然攀住秋香肩膀,接着叹了口气道:“再说,这事儿确实也不能全怪二弟。他信里的话,大概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为自己贪生怕死找借口,可我知道,那是实话。他是一个浪漫天真的人,只喜欢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因为命好,投生在王府,他就适合做一个闲散少爷,哪怕一辈子碌碌无为,但他自己最起码是开心满足的。可是因为父亲和王妃的期望,一定要他继承家业,到底将他逼到了世子这个位子上,他心里其实不愿意,可谁会去在乎他的感受?父亲和王妃觉得这就是为他好,但你我清楚,这种“以爱之名”的安排有多么残忍?唉!他不如我,我从小就是自由的,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主,可他呢?他从来都没有这份自由,什么事也不能自己做主,这辈子他唯一做主的一件事,恐怕就是这次临阵脱逃。”
“叫你一说,这还成了光彩似得。”秋香冷哼一声:“你啊!也别尽为他说话。就如你所说,他投生在王府,从小锦衣玉食,享受着王府带给他的富贵生活,如今要他担起王府世子的责任,他想起怕了,想起不自由了,想起父母从没听过他的诉求了。真这么委屈的话,早干什么去了?他也可以离开王府庇护,用富贵生活换取一生自由啊,现在事到临头,该得的都得了,却贪生怕死起来,这是人干的事儿?”
林潇然苦笑道:“行了,事情已经发生,又是这种时候,多说无益。咱们赶快收拾收拾,你明日就带人启程回京,我立刻去写奏折。至于二弟,看他的造化了,被抓回来,即便不死,也有他受的;就算不被抓回来,东躲西藏的日子难道会好过?唉!你说我圣父也好,心慈也罢,我现在……是真的有些担心他。”
说完又对管家道:“你带着李叔下去好好休息一下,为了赶来报信,这一路定是披星戴月,辛苦你了李叔。”
“奴才倒没什么,就是王爷……唉!二少爷……”
林潇然拍拍他肩膀,沉声道:“不用多想,睿王府还没倒呢,这不是还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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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老爷太太,姑奶奶回来了。”
随着管家喜气洋洋在门外叫了一声,屋里坐在炕上和地上的人立刻倾巢出动。
吴氏和方氏扶着冯氏,方氏满脸笑容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叫我说,就别下炕的好,等着咱们未来的世子妃亲自来见,岂不好?”
冯氏嘴唇颤抖了两下,不等说话,眼泪已经先流了下来,一面道:“我须得亲自出去看看,十年……十年了啊,不知道我的香丫头变成了什么模样……”
到底是年纪大的人,走路慢,方氏吴氏等人都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催促。
刚到堂屋,只见院子里已经进来了一群人,当先一个女子,挽着堆云发髻,正中是硕大的五凤挂珠钗,鬓边贴着累丝攒珠金花,身披一袭紫红色的云锦披风,端庄优雅贵气逼人,被十几个下人簇拥着,看见她们,便停下脚步,不等说话,人已盈盈拜倒,哽咽道:“祖母……孙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