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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很难令人接受的事实。
何天娜失踪了,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充满戏剧化的方式失踪了。虽然在她留下的信件里,只字未提其他人,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从字里行间可以明显看出,她希望能让自己的父亲也看到这封信。
薛成松与另外三人很快都得到共识,他们依然不能报警。在陈水渐、徐薇漾和陈啸思眼里,报警就意味着下个月的演唱会有可能泡汤,这影响到橙湖村的旅游复兴计划,还有徐陈二人的职业前途。而薛成松,则纯粹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兜里揣了两万块钱,让他吐出来,他还舍不得呢。
不过,这封信必须得交给何天娜的父亲才行。
于是薛成松问道:“何天娜的父亲到底是谁呀?应该是个大富豪才对呀,否则也不可能动辄砸出五百万给何天娜作启动资金。”
陈水渐有气无力地答道:“何天娜的父亲,是何牧元。”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何牧元乃是城中排列前三位的富豪,今年56岁,旗下产业涉及地产、物流、商场、制造业等各行业,而且他被业内誉为“点金指”,意思是,只要他涉足的行业,绝对赚钱,几乎从来没亏过钱。
或许正是因为何牧元用完了家族大部分的财运,他女儿何天娜做生意的时候,才处处碰壁,老是运气不好,最后还落得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地步。
这封信还是得亲手交到何牧元手里才行。陈水渐、徐薇漾和陈啸思都得留在橙湖村里筹备音乐节,天亮后还要监督工人拆掉湖畔的废弃客栈,又不能让工人发现壁柜里那具疯女人的尸体,所以送信的事,就只能由薛成松来做了。
幸好何天娜的宝马车钥匙在薛成松手里,不用去国道边挤长途车,只需驾驶何天娜的车回城即可。
薛成松收好何天娜的亲笔信,夹在笔记本里,便驾车驶出橙湖村,向城市方向行进。
来的时候,薛成松一直坐在长途车里,虽然颠簸,但他一路上都听着陈啸思讲述三年前的那桩血案,所以并不觉得时间难熬。但现在回城,是他自己开车,才知道这段路竟是如此难走。不仅路途颠簸,而且这么烂的路,每走一段就会遇到一处收费站。
公路收费站的收费员,打量薛成松时的眼神也显得很是古怪。一个头发像杂草一般的宅男,竟然开着一辆宝马,而且在宝马车挡风玻璃后还吊着一只hello kitty的吊饰,这也显得太不协调了。薛成松暗自揣测,如果遇到一个具有想象力并且爱看侦探小说的收费员,说不定会以为车内这个宅男,杀死了某位漂亮的宝马车主,然后堂而皇之地驾驶宝马准备亡命天涯呢。
这世上的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据说有个叫墨菲的外国人就总结出一条定理,一块敷着果酱的面包落到地上,肯定是抹过果酱的一面朝下。薛成松也有过同样类似的遭遇,比如说半夜回家摸钥匙开门,钥匙圈上有三把钥匙,但每次一把一把试,总最后一把才是开锁的钥匙。
所以当薛成松从后视镜看到两辆警车拉响警笛,向他逼近,并要求他靠边接受检查,他一点也不觉得惊奇,顺从地将宝马车停在了路边。
警车跟着一前一后停下,把白色宝马夹在中间。
警察如临大敌一般走向宝马轿车,其中两个警员手里,竟握着上膛的手枪。薛成松吓坏了,赶紧举起手来,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在警察的要求下,薛成松抱住自己的后脑。警察替他打开车门,而他则狼狈不堪地抱着脑袋下了车。薛成松一下车,一个警察便喝令他趴在地上,然后另外三个警察便粗鲁地搜索着宝马车厢与后备厢。
薛成松完全懵了,也不知如何辩驳,只好任凭警察胡乱搜查。
突然,一个警察发出一声欢呼,薛成松挣扎着回过头,向车尾望去。只见后备厢被打开了,有个警察手里捏着一枚亮闪闪的玩意儿,大声叫道:“这里有枚戒指,上面还镶了钻石!起码有三克拉!”
薛成松正诧异,一柄冰凉的手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说,你是谁?你把何小姐怎么了?何小姐被你藏在什么地方?”一个警察厉声喝问道。
“你在说什么呀?警察同志,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小姐,你说的哪位何小姐?难道是指何天娜?”薛成松愈发觉得奇怪,怎么听上去,警察就像是以为何天娜被人绑架了一般?
“少废话!你开的不是何小姐的车吗?你说,这辆车是从哪儿弄来的?何小姐失踪半个月了,你敢说自己和这件事没关系?何牧元先生都已经给了你们绑匪五百万赎金,你们为什么不放人?何小姐是不是被你们撕票了?”
听了警察的话,薛成松的脑袋仿佛被木棍狠狠砸了一下,顿时混沌了。
警察的话里,信息量实在太大,过了好半天,薛成松才反应过来,嘴里喃喃反问道:“什么?绑架?失踪半个月?赎金?五百万?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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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薛成松表现出来的迷茫,也让警察感觉其中另有蹊跷,所以他们也没过多为难薛成松,只是为他戴上一副手铐,准备把他带到警署进行盘问。
在车上,薛成松也从警察口中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半个月前,城中富豪何牧元先生的独生女儿何天娜与她的白色宝马车突然不知踪影,与此同时,何牧元接到陌生人打来的勒索电话,说何天娜在他们手里,要求何牧元交出五百万赎金,并不准报警。透过电话,何牧元听到何天娜发出的尖叫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何牧元顿时崩溃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在公司里他时常严苛责骂何天娜的工作业绩,但从心里说,他深爱着自己的女儿。所以他听从绑匪的威胁,没报警,立刻准备好五百万现金,并按照绑匪要求的方式,把钱汇到一个海外账户。可是照办之后,绑匪再没给他打过电话,何天娜更是不知所踪,仿佛从世间蒸发了。
到了这时候,何牧元才想起了报警,但警方却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绑匪使用的电话号码早已停机,海外账户设立在南美某个海岛上,五百万现金一入账即被提走。警方唯一的线索,便是何天娜那辆白色宝马车的车牌号,于是将号码发到了各级警署,以及高速公路收费处。因此今天薛成松刚开着车经过收费站,便被收费员记录下了车牌号码,并通知警方。
听了警察的话,薛成松大吃一惊,在警车上立刻大呼小叫:“何天娜根本没有被绑架!她是到橙湖村创业去了!一定是她向何牧元撒了谎,演了一场苦肉计,从老爸那里骗来了五百万现金,然后用于创业!”
警察也慌了神,连忙向薛成松询问具体情况。薛成松指着自己的胸口,让警察从衣兜里取出了他的记录簿,而夹在记录簿里的那张何天娜的留言,更是引起了警察的关注。
“薛先生,从这张纸上的记录来看,何小姐昨天在橙湖村里撞死了一个疯女人?你们为什么不报警?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故意交通肇事,又不会有死罪。难道为了一场音乐节,你们就把车祸遇害人的尸体藏起来了?”警察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当即掉转车头,飞速向橙湖村方向驶去。再不快点,挖掘机就会推倒湖畔废弃客栈,尸体和废墟瓦砾都会被卡车载到垃圾场去,从此永远不见天日。到时候再想找到那具尸体,就难上加难了。同时打电话向上级汇报,通知何天娜的父亲何牧元也赶到橙湖村去。何天娜消失在一个超大版的广义密室中,这简直就像本格侦探小说里的桥段,真是太离奇了。
当然,警方才不会相信什么不可能犯罪的说法呢。他们只会认为,何天娜准保是躲在橙湖村里某个隐蔽角落,避开众人罢了。
这一下,那具藏在废弃客栈里的女尸没办法再隐匿了。这也不能怪薛成松,如果他不把一切说出来,就会被警方当作绑匪。他大不了退掉那两万块钱,反正都是不义之财。至于音乐节、橙湖村的旅游复兴计划,还有徐薇漾和陈啸思的工作,咳,那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关。
半个小时后,两辆警车风驰电掣般驶入橙湖村里,警笛拉得震天吼,村里人都目瞪口呆地观望着,不清楚警车的来意。警车穿过整座村庄,又穿越香蕉林间的那条村道,来到沙滩前,挖掘机正好推倒了湖畔废弃客栈正面的那道墙。
村长陈水渐看到警车里端坐着的薛成松,顿时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说道:“完蛋了,完蛋了……橙湖村的旅游复兴计划彻底完蛋了!”
而徐薇漾和陈啸思也是一脸无助,他们都知道,音乐节多半要泡汤了,公司将会遭遇巨额亏损,而他们也将失去自己的那份工作。
现在他们肯定都恨死了泄密的薛成松!
3
大批警员随后来到橙湖村,一部分人在被推倒的废弃客栈瓦砾堆里,寻找压在废墟下的那具疯女人的尸体,更多警员则在橙湖村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在何天娜的那幢两层洋房里,警方发现了许多指纹。何天娜以前在父亲公司里上班的时候,也可谓是个不良少女,曾多次因为驾车超速留下案底,所以警方也保存有她的指纹样本。洋房中的指纹,与何天娜的指纹完全一致,而她留下的那张纸条上,最终落下的指印,也与指纹样本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半个月前那桩所谓的绑架案,纯属子虚乌有,完全是何天娜为了从父亲那里弄来五百万现金作为实现创业梦想的启动资金,而自导自演的。得知这一真相,警方人员都有些义愤填膺,这完全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嘛!但话又说回来了,不管怎么何天娜并未被撕票,也算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不过,现在何天娜又失踪了,这次是真的!对于警方来说,尽快找到何天娜的下落,才是当务之急。
中午的时候,客栈废墟里的那具女尸终于被挖了出来。
可是女尸的面容全毁,十根手指与十根脚趾也被利刃斩落,不知下落。虽然陈水渐主动坦白交代,说是自己授意薛成松毁掉了女尸的脸,又砍掉手指脚趾,然后他亲自把手指脚趾扔进了橙湖中,可警方押着陈水渐去冰凉的湖水中捞手指脚趾,却只找到一个敞开口的黑色塑胶袋,里面的手指脚趾早已不见了。
大概是塑胶袋的口子没扎好吧,陈水渐只是位上了年龄的村长,并不是专业罪犯,所以连抛残肢这样的事,也做得缺乏技巧。
对于警方来说,确定疯女人身份变得更加困难,面容被毁,手指脚趾也找不到了,没法发照片,也没办法通过指纹来确认。唯一的办法,就是抽取尸体血液样本,进行DNA存档。但这也必须得有死者直系亲属正好报了失踪案,并且也留下了DNA样本进行比对才行。但说实话,这样能够找到死者身份的概率很低,接近于零。
不过,警方似乎也并没下太多功夫来关注女尸的身份,毕竟那只是个没亲没顾的疯女人嘛,又有谁会在乎?听上去似乎有点残忍,可事实如此。
就在陈水渐颤抖着身体,从湖面回到沙滩上时,天空忽然响起巨大声响。众人抬起头来,只见一架私人直升机向沙滩飞来,螺旋桨疾速转动所带起的旋风,在橙黄色的湖水上掀起一阵阵汹涌的波浪。
沙滩上的人都看着直升机。每个人都知道,拥有私人飞机,并且目的地还是橙湖村,其主人只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何天娜的父亲——素有“点金指”之称的城中富豪何牧元!
直升机降落在沙滩上,沙滩周围的香蕉林被风刮得摇摇欲坠。陈水渐心疼地看着那些快被吹倒的香蕉林,欲哭无泪,而他身边的警察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人家何老板有的是钱,就算真吹倒了香蕉林,他也会赔给你们的!别瞎操心了!”
何牧元是个六十来岁的胖子,身板硬朗,穿得西装革履,还戴了一副时髦的黑色墨镜,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两只手则都带着雪白的手套。他径直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落在松软的沙滩上,面对上前迎接的警方人员,一句寒暄都没说,便直接问道:“天娜呢?她留下的那封信快拿给我看看!”
他的声音很是尖利,充满气场,令人无法抗拒。警方人员立刻把之前从薛成松身上搜来的那封信,交到何牧元手中。何牧元摘下墨镜,顺手扔到地上,便展开那封信,开始仔细阅读。
他的脸上,立刻变得阴晴不定,时而舒展眉头露出会心微笑,时而紧蹙双眉面色凝重。良久之后,他放下手中的纸,双颊上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脸色极难看,仿佛突然间苍老了十岁。
“这丫头……和我斗什么气?我以前骂她,也是为了她好啊……”他的尖利声音竟变得有些哽咽。
何牧元又颤声问道:“你们搜索过这座村庄没有?”
警方人员答道:“我们正在搜索,但暂时还没找到何小姐的下落。不过请何先生放心,只要她还在村子里,我们就一定能找到!”
何牧元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低落:“天娜是个执拗的丫头,从这件事我也可以看出,只要她认定的事,就会尽全力去做。所以,如果她想躲起来,就算警方再厉害,也没办法找到她……”
警方人员顿时失语,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何牧元又道:“你们散了吧,别找她了……如果她想见我,自然会出现在我面前。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格。以前在公司里上班的时候,她老是闯祸,现在我明白了,她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不良少女,她只是想找个发泄的途径。她以前被我压抑得太久,就像一根紧绷的弹簧,使劲拉,使劲拉,就会拉断。我应该适当地收下手,给她一点空间……”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望向那幢已经被挖掘机拆毁的湖畔客栈,说道:“找到那具尸体了吗?”见到警方人员给予肯定答复后,何牧元接着说道,“那个疯女人是天娜撞死的,就算是交通意外,我们何家也要对此负责到底。警察同志,麻烦你们尽快确认死者身份,找到死者家属。我会亲自向死者家属道歉,并予以赔偿。”
不得不说,何牧元也是位铮铮铁汉。有这样敢作敢当的性格,想不在生意场上赚大钱都很难。
何牧元又以尖利的嗓音朗声问道:“哪位是橙湖村的陈村长?还有哪两位是龙腾演出公司的徐总监与陈主任?”他的气场实在厉害,一听到点自己名,陈水渐、徐薇漾和陈啸思便不由自主走到了直升机前。
“我看了天娜写的信,我知道,即使她离开这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但也希望看到下个月的音乐节能够顺利举行。所以,我向你们承诺,就算天娜不在,我也会代替她投资,让你们完成这场音乐节。徐小姐,请你尽快给我一份策划书,我要再看看,如果合我胃口,或许我会再追加一些投资——对于一场持续四十八小时的音乐盛会来说,一百万投资真的太少了!”
何牧元顿了顿,对陈水渐说道:“天娜买下了橙湖村的旅游经营权,现在她不在,这里的经营权就由我来负责。接下来,我会让旗下企业进驻橙湖村,兴建度假别墅、高尔夫球场,甚至高级楼盘。我承诺,可以在两年内让你们村里每家每户都实现小康。”
陈水渐激动得快要落下泪来了,他喃喃地说道:“谢谢,谢谢……”说完后,他竟跪倒在何牧元身前,不住地磕头,仿佛见到了活神仙。
不过,对于整个橙湖村来说,这位城中富豪何牧元,和活神仙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最后,何牧元走向一辆警车,他看到了坐在车里的薛成松,招了招手。
薛成松忐忑不安地走出警车,心里暗忖,这位城中富豪会如何对待自己?是给个蜜枣呢,还是打一巴掌?如果不是他,何牧元根本不会知道女儿曾经欺骗了自己。如果不是他,警方也不可能知道何天娜曾经撞死过一个疯女人。
没想到当他站在何牧元面前时,却听到何牧元压低声音说:“薛先生,听说你正准备写一篇关于三年前湖畔血案的小说?我希望你暂时停笔,不要写那篇小说了,我想请你为我写一部自传。至于润笔费嘛,相当于你写五十部侦探小说——而且,是税后收入。”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一部侦探小说,其实只能赚两万块钱,还要扣税。五十部侦探小说,那岂不是一百万?而且还是税后!一个作家,能凭一本书赚一百万,这是薛成松想都不敢想的事啊!这岂不预示着他的收入即将进入一线作家的行列?拎拎斤两,自己好好想一想,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的机会?就算得到了这个机会,真的可以顺利拿出令何牧元满意的答卷吗?
以前就有人说过,薛成松这家伙,虽然有时候很贪财,但更多时候却显得很迂腐。他只喜欢写自己有兴趣的题材,对于没兴趣的文章,他根本就懒得动笔。而写犯罪侦探小说,正是薛成松最喜欢的文章类型,只要厘清思路,他就可以妙笔生花才思如泉涌。至于名人传记,他也看过一些,可满篇阿谀奉承之语,几乎令他呕吐。假若让他也去写一部全是阿谀奉承的文字,只怕他会选择自杀的!
所以,薛成松撇撇嘴,不卑不亢地答道:“何先生,写作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术业有专攻,而我最擅长的类型就是侦探犯罪小说。”
“你的意思是……”
“何先生,如果你一定要找个人来撰写自传,那我可以向你推荐几个同行,但我实在没能力写这样的文字。”说完后,薛成松转过身,回到了警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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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看不出,你还是个挺硬气的家伙呢!”从身后传来了徐薇漾银铃般的赞扬声,这让薛成松很是受用。但他还是实事求是地答道:“你就别再打击我了,其实刚才谢绝何先生好意的时候,我还是很后悔。可是让我写阿谀奉承的文字,我确实不能胜任啊,那会让我一边写一边吐的……”
“哈哈哈!”徐薇漾不禁笑了起来。
何牧元乘坐直升机离开了橙湖村,而警方也尊重何牧元的意愿,没有再在村里进行搜索,带着那具从湖畔客栈废墟里挖出来的女尸回了城。至于村长陈水渐,因为薛成松招来了警察,害得他又下了一趟橙湖,浑身湿淋淋的,尽管因祸得福,得到了何牧元投资橙湖村的承诺,但他还是不想搭理薛成松,反倒拉着陈啸思商讨着下个月音乐节的事情,所以薛成松只好与徐薇漾一起并肩向橙湖村走去。
徐薇漾似乎对薛成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村的路上她好奇地问:“薛先生,你怎么这么喜欢写犯罪侦探小说呢?写这种小说,你不会害怕吗?”
薛成松苦笑一声后,答道:“其实我以前并不喜欢写这样的小说,而是更爱写很纯粹的文字,比如散文,比如随笔,但那样的东西不赚钱啊。几个月前因为一次偶遇,让我以真实经历为素材,写出了一本犯罪小说《赤虹》,没想到却得到了读者的认可,甚至有许多人把《赤虹》当作了我的代表作。这样一来,我在读者和出版商心目中就定了型,再写散文随笔就得不到认可,根本没人为我出版,所以逼得我只能继续去写犯罪侦探小说了……”
一旦定了型,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这大概就是文人的悲哀吧。虽然也不时听说有哪位作家突然创作出一部转型之作,但那种好事只限于有名气的大作家,普通作家想都别想。竭力维持与稳定现有读者群体,再争取新读者,这才是薛成松之类三流文人的不二之选。
“写犯罪侦探小说容易吗?”徐薇漾问了个很没营养的问题。
薛成松不禁哑然失笑:“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写犯罪侦探小说,不仅要像我这样重返罪案现场进行实地调查,还要查阅大量资料,走访相关目击证人。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去监狱采访罪犯——只不过,我这次要写的橙湖谋杀案就不在此列了,因为那个冷血的客栈老板已经自杀了。”
说到这里,薛成松忽然想到一件事,昨晚从陈水渐口中得知,三年前的那桩血案中,还有一位生还者,就是那个叫阿木的男孩。但现在陈水渐显然对薛成松提高了戒备,再去采访阿木,可能有点难度,但薛成松还是有办法从侧面进行一些了解。于是他摸出手机,给曾经在三年前案发时来过橙湖村的表哥陈仲昆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寒暄几句后,薛成松便单刀直入,问道:“表哥,三年前你在橙湖村里拍片时,恰好遭遇了那桩可怕的血案。我刚刚听说,其实当时在湖畔客栈的地窖里,还发现了一位幸存者。你知道这件事吗?”
陈仲昆想都没想,便答道:“这种事你就别问我了。当时我们一大帮剧组人员围过去,那家伙躲进了地窖里负隅顽抗,无论我们怎么砸门,他都不开。那地窖门就在客栈一楼的地板上,是块钢板,下面有门闩,只要抵住门闩,外面无论怎么用力砸,都没法打开。”
“后来是怎么打开的?”
“后来我们报了警,警察随后赶来,包围了整座客栈,随后又赶来了谈判专家。我们剧组人员被疏散,警方不允许我们留在现场,事情发生在上午,直到下午我们才从警方那儿听到情况通报,说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凶手投降,所以只有使用乙炔枪强行割开了地窖门。打开地窖后,警方在里面找到了客栈老板自杀后的尸体。至于里面是不是还有幸存者,警方只字未提,我也不知道。”
薛成松猜,假若陈水渐没骗他,那么警方之所以隐瞒了还有幸存者的事实,除了连环杀人的凶手已经自裁,大概还因为幸存者遭遇惨绝人寰的阉割,一旦公开,会给幸存者以后的生活带来极大困扰,所以才对这个秘密缄口不语。
这也可以理解,薛成松正想挂断电话,却听到表哥陈仲昆在电话那头说道:“成松,如果你对那桩血案有兴趣,可以去问一个人。但我有一个条件,以后这本书出版了,得把影视改编权给我留着,而且不准卖我高价!”
一听有线索,薛成松便兴奋地叫道:“没问题,没问题,你说影视改编权是多少,那就是多少!”
“嘿嘿!算你上路。”陈仲昆顿了顿,说道,“你去找黄志光,他是一个小警察,三年前橙湖湖畔发生血案时,他正是负责橙湖村治安的乡村警察。事发时,他正协助我们摄制组在小山头上拍摄远景,还和我们一起冲下小山头来到湖畔客栈。后来我们被赶回橙湖村,他则留在客栈旁与其他警察一起包围客栈。再后来,他辞职了,因为体格好,肌肉健硕,毕竟做警察的嘛,加上外形条件也不错,手上正好又有我们摄制组留下的名片,所以他和我联络了一下,在我的安排下进了影视圈,做一些武术设计和动作替身之类的工作。既然这份工作是我介绍的,他绝对会给我面子,你只要报我的名字,他肯定会同意和你谈一谈的。但至于到底能谈到多深,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真是太棒了,虽然这位黄志光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警察,但起码当时他一直留在现场,所以应该知道后来客栈地窖里究竟是否发现了幸存者。
薛成松赶紧兴奋地记录下了黄志光的电话号码。
走在薛成松身畔的徐薇漾却听得一头雾水,她怯生生地问:“什么?三年前发生湖畔凶杀案的时候,地窖里还有幸存者?”
薛成松这才想起,陈水渐向他透露这个秘密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徐薇漾和陈啸思。而这个秘密又涉及陈水渐的儿子,还有不便向人启齿的隐私,所以薛成松沉吟片刻后,答道:“幸存者这个事,我还没有证实,所以暂时不能说出来。不过几个月后我出版的新书里,会提到这个问题,欢迎你到时候买一本看看,就能知道所有的真相了。”
“切,又是这一套,你能不能不要随时都推销新书呀?真是个没品的三流文人!”徐薇漾笑骂了一句,正好陈啸思又在喊她,说陈村长有事要和她商量一下,于是徐薇漾加快脚步向陈水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