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渐渐快要黑了,舒学超手忙脚乱地扶着方向盘,眼神涣散地望着挡风玻璃前的弯曲道路。轿车不停颠簸,这条路实在不太好走,耳边还不断传来薛小米埋怨的声音,更是令他心烦意乱。
薛小米坐在副驾座上,脸颊布满汗水,嘴里一直嘟囔着:“这下,我回去怎么跟老爸交代?要是他知道我们今天干了什么蠢事,肯定会活活打断我的腿!”
“闭嘴!”舒学超终于无法忍受,厉声吼道。
薛小米浑身一个激灵,顿时不说话了。但只沉默片刻,他便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学超,你敢吼我?别忘了,你的学费,你的生活费,你买衣服的钱,你买手机的钱,全是我给的!”
“浑蛋!”舒学超猛踩刹车,一阵短促的颠簸之后,轿车停在了狭窄的山道上,“好吧,现在这个时候,你要和我算账,对不对?买衣服的钱是你给的,买手机的钱是你给的,那我就全还给你!”他一边说,一边脱身上的衣服,还把衣兜里的手机摸了出来,重重朝薛小米的脸扔了过去。
薛小米显然没料到舒学超居然敢这么与自己对骂,他愣了愣,竟捂住脸,像个女生一般不争气地哭了。
舒学超依然怒不可遏:“你要和我算账,也不想想我帮你做了多少事?考试作弊那种事就不说了,今天如果不是你的错,我们怎么可能天快黑了还开车来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
薛小米不敢再说话了,他啜泣了一会儿,可怜兮兮地说:“学超,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刚才只是在说气话……”他朝窗外看了看,这儿偏僻,天几乎黑尽了,前后山路都没有车经过。他想了想,说道,“学超,要不就在这儿吧……我不想再走远了。如果顺利,说不定我们还能连夜赶回城里……”
舒学超也恢复了一点冷静,他朝前后的山路望了望,说道:“也好,现在天黑了,如果前后有车经过,起码我们可以先看到扫过的车灯光柱,到时候可以先做好准备。好吧,就在这里了!”
于是两人同时扭过头,朝轿车的后排座望去,然后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这个女人年约二十,头发染成黄色,看上去模样挺漂亮的。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但现在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就连轿车里的真皮座椅也染上了一片殷红的鲜血。
半年前,薛小米19岁生日的时候,他老爸送给了他这辆价值不菲的进口轿车。看到这辆车并拿到钥匙的时候,薛小米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父亲问他19岁生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时,他就说过,想要一辆车。对于薛小米的父亲来说,一辆车,根本算不上什么,人家毕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餐饮业老大嘛。不过,父亲唯一的要求,便是让薛小米尽快拿到驾照。
但说实话,薛小米的小脑实在不够发达,几次考驾照,都不顺利,不是倒杆出了问题,便是路考时直接把车开进了路边排水沟里。最后,他跌跌撞撞总算拿到驾照,却怎么也不敢开上路。
还好,薛小米考驾照时觉得寂寞无聊,干脆让好友舒学超跟他一起去学开车,学费当然由薛小米出,反正老爸给的生活费多得他根本用不完。
舒学超来自乡村,成绩很棒,但家境贫寒。在校园里,两人住一间寝室,关系甚笃,薛小米贪玩,成绩自然不好,每次考试都是在舒学超的帮助下,才能作弊过关。为了感谢好友,薛小米也慷慨地与舒学超一起分享老爸给的生活费,还帮舒学超买了最新款的手机和价格不菲的衣服。
而拿到新车后,舒学超简直就成了薛小米的私人司机,平时薛小米想到哪儿玩,都由舒学超驾车,他则舒舒服服坐在副驾座上,闭着眼睛听音乐。
今天是暑假第一天。薛小米一科红灯都没挂,当然,这得归功于舒学超的帮忙,薛小米心情好得不得了,于是决定和舒学超一起开车去城外江边玩一玩。刚出城,薛小米就嚷着想开会儿车,城外公路开阔,又没多少车,他正好可以练习一下技术。放假后,舒学超就回乡下老家了,车可不能停在车库等生锈呀。
舒学超停下车,换薛小米坐在驾驶座上。薛小米兴奋地踩下油门,轿车飞快向前驶去,可刚驶出不到一百米,路边突然冲出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薛小米发出一声尖叫,但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车头重重把那个姑娘撞到了半空中。
停下车后,薛小米惊魂未定,他捂着胸口喘着粗气,魂飞魄散地说道:“怎么办?我把人撞死了……”
“还不一定撞死了,说不定是只是撞晕了……”舒学超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个白衣女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也不禁害怕了起来。
两人下了车,朝白衣女子走了过去。
还好,这女子的胸口微微起伏,还没有死,但伤势显然很严重,额头汩汩流出鲜血。
“怎么办?送医院吧?”舒学超提议道。
薛小米却埋怨道:“要是这事被我老爸知道了,他以后肯定再也不会让我开车了!听说治疗伤者的费用,比撞死一个人的赔偿款还要多……”
“浑蛋,难道我们再把车开回来,从她身上轧过去,把她轧死?”舒学超愤怒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小米赶紧解释,“这儿是城外,连路过的车辆都没有,也没有监控摄像头,没人知道是我们撞伤了她!我们赶紧溜了吧……”
“那怎么行?我们现在溜了,车头上有撞过人的痕迹。如果一会儿路过的车辆发现伤者,报了警,我们一到前面收费站,就会被拦住!”
薛小米没辙了,哭丧着一张脸,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舒学超看着好友欲哭无泪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要不这样,我们把这女人先抬进车里,朝前继续开车。其他车辆没有见到路上躺着的伤者,就不会报警。没人报警,收费站即使看到我们车头的痕迹,也不会拦住我们。”
“可是,我们把这女人抬进车里,难道就这么继续开下去,让她一直待在我们车里?”
见好友实在不开窍,舒学超只好狠狠说道:“那还不简单?到了郊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女人扔到车外去,不就行了?”
2
现在,浑身是血的女人躺在轿车后排座上一动不动,因为领口处的鲜血干凝了厚厚一层,根本看不出她的胸口是否还在起伏。在她的手里,握着一部小巧玲珑的手机,也沾满了鲜血。
薛小米犹豫地问道:“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了就更好了。”舒学超打开车门,跳到路上,又打开了后车门,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脚踝,狠狠向外拖动着。
“啊——”后排座上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薛小米立刻惨叫了起来:“哎呀,她还活着!”
果然,那女人还活着,不仅活着,她还使劲撑着手肘,想要坐起来,而且连眼睛也睁开了,声音虚弱地问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舒学超没有理会她,而是抬起头,对薛小米说:“你,快站到车尾去,挡住车牌号!”
嗯,挡住车牌号非常重要,这女人还没死,如果被她看到车牌号,麻烦就大了。
那女人似乎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大声叫了起来:“你们想把我扔在荒郊野外?你们这些浑蛋!以为你们遮住了车牌号,我就没办法找到你们吗?你们把我撞倒在地上的时候,我还没晕倒,就拿出手机朝你们的车尾拍了张照片!你们的车牌号早就被我记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薛小米顿时吓坏了,浑身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舒学超眼中立刻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充满杀意。
看到舒学超的眼神,那女人也害怕了,她有点后悔自己说出用手机拍到车牌号的秘密。原本她只是被这两个人抛到荒郊野外而已,命还是保得住的。但现在,这两个年轻人知道了手机里的秘密,会不会杀她灭口呢?
杀人,舒学超还是不敢的,他只是个刚满18岁的大学生而已,成绩不错,又有个身为富二代的好朋友,以后肯定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改变自己和全家人的命运。他只是想搜出这个白衣女人的手机,删掉里面拍到的车牌号照片。
当他眼神温和下来的时候,那女人也意识到这个曾经目露凶光的年轻人并不敢杀她,底气顿时也足了起来:“你以为删掉照片就可以万事大吉?实话跟你说,我是个微博控,拍了照片之后,立刻就把你们的车牌号传到了我的微博上。如果我活着,而且你们把我送到了医院里去,一切都还好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你们敢把我扔在荒郊野外,网友一定会把你们人肉搜索出来!”
舒学超和薛小米也都玩微博,听了这女人的话,他们赶紧从她手里抢过手机,打开相册,她果然在被撞倒后就拍下了车牌号。再打开她的微博,确实看到上传的照片,而且已经有了数百个转发与评论,每个人都在留言里竖起大拇指,称她是真正的微博控。另外,还有不少人截了这张图,发到自己的微博里,内容清一色都是诸如“这姑娘,真是一条汉子!”此类的话语。
“浑蛋!”薛小米气急败坏地咒骂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微博控,被车撞倒,都快要昏迷了,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呼救,而是拍照发微博!”
舒学超也哭笑不得,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了。把这个女人扔在路边,肯定不行,撞伤她的车牌号已经被公布到网上去了。把她送回城里医院,虽说她这会儿说以后不会追究,可谁又能保证她真不追究呢?现在他们的把柄已经被这女人抓住了,以后只要她愿意,就可以随时要挟他们。
正当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舒学超无意中朝路边瞟了一眼,忽然看到狭窄山道旁有一条斜着朝下的岔路,岔路口旁插着一块木牌子,牌子上似乎写着什么字。当他看清牌子上写的字后,突然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和薛小米有救了。
那块木牌子上,写着一行歪歪曲曲的汉字:蓝峡特色中医骨科诊所由此去。
真是太巧了,在这深山老林里,竟然有一个骨科诊所,还是什么所谓的“特色中医骨科诊所”。木牌子上所说的蓝峡,想必就是这里的地名吧。
舒学超赶紧在脸上挤出诚挚的微笑,说道:“美女,你别误会了……我们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你抛到荒郊野外来,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不是野蛮人……我们之所以要载你到这儿来,是因为我知道,在这山道边,有一个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特色中医骨科诊所,比城里大医院好多了。城里医院,都是西医,动不动就让你开刀做手术,如果骨头错位,还得打麻药后,用铁锤把错位的骨头一根根敲断,再重新接起来。而这里的中医骨科诊所,只要敷点药,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
“有没有你说得这么神奇呀?”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不禁露出狐疑神色。当她在舒学超的指点之下,看到路边立着的那块木牌,总算相信了骨科诊所的存在。她一定心里暗忖,这两个年轻人说不定还真是把她送到郊外的骨科诊所接受中医治疗呢,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停车时偏偏正好停在了中医诊所的木牌前?
可世上的事,偏偏就有这么巧。
3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不能总是称呼你美女吧?虽然实事求是,但也显得太生分了。”解决了危机之后,薛小米也变得有点油腔滑调了。
“你们刚才用我的手机打开我的微博,没看到我的用户名吗?现在微博实名制了,我的用户名就是我的真名。”
舒学超赶紧再次用她的手机打开微博,只见用户名上写着:白如霜。
这名字真好听,也别说,如果擦掉她脸上的血迹,肤色还真白得透明呢。
白如霜的双腿都骨折了,没法走路,只好让舒学超背着,下了车,沿山路边那条斜着向下的岔路,向林子深处走去。
骨科诊所在一个叫蓝峡的地方,顾名思义,肯定就在一片峡谷之中。进入岔道的时候,白如霜也没忘记摸出手机,对着路边的木牌子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放到了微博上。谢天谢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有手机信号,这才是上天对微博控们最佳的赏赐。
谁也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偏僻野外,沿杂草丛生的山道下行之后,他们竟然看到了一座小村庄。
或许是山上的林木太密,三人花了二十分钟来到谷底,才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舒学超不停喘着粗气,背着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山路,真还是挺累的,他忍不住想把白如霜扔到地上,好好休息一会儿。但白如霜看到不远处的灯光,立刻大声叫了起来:“真是太棒了,深山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小山村,我一定要多拍几张照片,发到微博上去!”她已经摸出了手机,不过她马上就发出一声尖叫,“哎呀,我的手机没电了……”
她出门时,只穿了一件连衣裙,手机也是一直握在手中,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充电器。
虽然现在天黑了,但今晚月朗星稀,借着月色,三人可以清楚看到在谷底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溪上架着一座造型古朴的石桥。石桥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弯弯曲曲写着三个篆体大字。舒学超背着白如霜,与薛小米并肩来到石碑前,仔细辨认着石碑上的篆体大字。因为有山道岔路口木牌的提示,所以他很快就认出,这三个字写的是:蓝峡村。
蓝峡村就在石桥对面,石头垒成的房子依山势而建,这儿一座,那儿一座,看上去似是杂乱无章,但因为每座石头房子外都种满了绿树与鲜花,所以又生出一种和谐的美感。而在这片石头房子中,又有一座建筑物显得与众不同。
那座建筑物也是用石头垒成的,但用的却是黑色石头。有三层高,占地面积很大,是一般石头屋的三倍多。而且这座房子房顶上还修了三个三角形尖顶,中间一个尖顶高一些,旁边两个尖顶稍矮一点,但看上去气势十足,颇有以中世纪欧洲为题材的恐怖片中哥特式建筑的意味。
那儿应该就是蓝峡特色中医骨科诊所吧?
三人刚穿过石桥进入村庄,就听到村里传来狗叫。先是一只狗叫,接着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此起彼伏,仿佛大合唱一般。几条没拴绳套的狗还狂奔出来,长大嘴巴,露出尖利牙齿,威风凛凛地吠叫着。吓得白如霜花容失色,赶紧指挥舒学超背着她向回跑。就连一向耀武扬威的薛小米也吓坏了,转过身就回到了石桥另一边。
舒学超却笑了笑,没有照办,而是微微欠身,用一只手扶着白如霜,另一只手则伸向地面。当他的手触到地面时,狗叫竟立刻停止了,几条狗虽依然保持警惕,一脸凶相地盯着他们,但眼神里似乎也蕴藏着些许恐惧。
“学超,为什么你弯下腰,狗就不叫了?”石桥对面,传来薛小米诧异的声音。
舒学超笑道:“人怕狗,狗也同样怕人。狗最怕的,就是人捡石头掷它们。我弯下腰,手触到地面,这些狗都以为我正准备捡石头,所以就被吓住了。”他小时候一直住在乡下,所以知道这些小窍门,这也是城里小孩很难理解的生活知识。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也惹来了村里人的关注。
山坡上出现了几个打着火把的人,在火光下,他们影影绰绰,沿石阶向石桥走了过来。但他们走下山坡的时候,那些狗纷纷向后退去,退到他们身边,再次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地叫了起来,但显然没有起初叫得那么有底气了。
只要有人就好办了,是人,就可以沟通。再说这儿有一座骨科诊所,肯定不会不欢迎患者的到来吧。
几分钟之后,那几个人来到了石桥边。
来的共有三个人。一个人,四十多岁,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乱蓬蓬的,仿佛鸡窝一般。另一个人,也四十多岁,穿得西装革履,也戴着眼镜,但却是一副价格不菲的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天知道抹了多少发油。最后一个人就年轻多了,只有二十出头,五大三粗的模样,矮矮壮壮,穿着一身油腻腻的工装,脸上满是青春痘,头发很长,差不多垂到了肩膀上,胳膊也鼓鼓囊囊的,满是腱子肉,手里还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骨科诊所的医生吧,他看到浑身是血的白如霜后,立刻拍了一下身边吠叫着的狗,朝后指了指,几条狗立刻温顺地摇着尾巴,向山坡上跑去,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村里这些狗见到陌生人都会不停吠叫的,只要陌生人退到石桥之后,它们就不会再叫了……姑娘,你受伤了?是车祸吗?骨头有没有问题?”
白如霜立刻答道:“是啊,我遇到车祸了,就是这两个年轻男人开车撞了我。不过,他们说这儿的中医接骨医术很棒,所以带我来到了这里。你是医生吧?快帮我看看吧,医药费由他们出,看样子他们的家境不错,这么年轻就有进口轿车开,所以你看病的时候,什么药贵,就用什么药吧!”
“咳,咳!”薛小米小心翼翼过了桥,听到白如霜的话,连忙咳嗽起来。
穿白大褂的医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药可不能乱开,必须对症治疗才行。药,也不是越贵就越好,要看是否合适呢。”然后他又望了这三个闯入山村的年轻人一眼,说,“这么晚了,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来吧,到诊所去,我给这位姑娘检查的时候,你们也先吃点东西吧。”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又说道:“对了,我叫皇甫池,你们叫我皇甫医生就行了。我身边这位戴眼镜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叫王羽,是蓝峡村博物馆的馆长。另一位长得结结实实喜欢喝矿泉水还留着长发的小伙子,则是王馆长的徒弟,皮革学徒,欧晓光。”
蓝峡村居然还有博物馆?这位衣冠楚楚名叫王羽的中年男人竟是博物馆馆长?王羽的徒弟欧晓光,是皮革学徒?也就是说,村里这座博物馆与皮革有关?
舒学超不禁暗叹,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山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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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矮壮壮的欧晓光浑身都是力气,他见舒学超累得够呛,于是扔掉矿泉水瓶,让白如霜趴在他背上,然后健步如飞地背着白如霜朝山坡上的那幢有着三座尖顶的黑房子跑了过去。
即使欧晓光背了一个人,舒学超和薛小米也跟不上他的步伐。等他俩吭哧吭哧来到黑房子前,欧晓光已经将白如霜背进骨科诊所,让她躺在了一张诊疗床上。
准确地说,这座黑房子,由三座并排在一起的石头房子组成,因为靠得太近,每两座相邻的房子有着共用的墙壁。左边矮一点的,便是骨科诊所。中间一座显得气派多了,比左右两座都高出许多,门廊外还有纹饰着精美浮雕的石柱,自然是所谓的博物馆。右边一座石头房子则与骨科诊所一样高,但这会儿却紧闭卷帘门,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骨科医生皇甫池随即而来,他走进诊所里,看了躺在诊疗床上的白如霜一眼,便伸出双手,在白如霜的腿上捏了起来,白如霜顿时疼得直叫唤,五官扭曲,脸颊通红,脸上还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液。
“不要怕疼,我在给你正骨!要是你乱动,骨头没接正,以后你就得一辈子瘸着走路了!”皇甫池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可正骨的时候,真的很疼啊,白如霜咬紧牙关,但仍然疼得双腿不停动弹。
舒学超和薛小米见状,赶紧冲上来,按住白如霜的身体,不让她挣扎。在两人的帮助下,皇甫池使劲捏着白如霜的双腿,从脚趾捏到脚踝,从脚踝捏到小腿,从小腿捏到膝盖,从膝盖捏到大腿。突然之间,皇甫池手下猛一使力,白如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蓦地抬起腿,向皇甫池蹬了过去。
饶是舒学超和薛小米用尽全身气力按住白如霜,此时却也没办法阻拦她的发狂。天知道白如霜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挣脱了两个男人的束缚,用脚底狠狠向皇甫池踹了过去。
只听“咚”的一声,白如霜这一脚正好踹在皇甫池的小腹。舒学超和薛小米见了,都不禁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他们不约而同地猜,这一脚一定会让皇甫池痛不欲生。而皇甫池挨了这一脚,肯定会恼羞成怒,不给白如霜治病,倒是小事,他说不定会提高诊疗费,狠狠敲他们一记竹杠。
可是,令两人没想到的是,挨了这一脚,皇甫池却像没事一般,继续站在诊疗床旁,面不改色。而白如霜却变作另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全身弯曲着,用手抱住脚踝,不住倒吸凉气,泪水都涌出来了,嘴里还呻吟着:“好疼,好疼!”
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舒学超和薛小米感到惊讶的时候,皇甫池嘿嘿一笑,撩开了白大褂。在他的白大褂下,竟反扣着一口铁锅,刚才白如霜那一脚,正好踹在了铁锅上,难怪她会疼得连眼泪都涌出来了。
“嘿嘿,几乎每个经过我特色捏骨治疗的病人,都会疼得用脚来踹我,我早就做好准备了。”皇甫池露出坏笑,但旋即便正色对白如霜说道,“等这波疼痛消退之后,你再感觉一下,腿还疼不疼?”
白如霜又吸了一口气,怀疑地望了望这位看上去很是猥琐的骨科医生大叔。就连舒学超和薛小米也不相信,皇甫池就这么捏了捏白如霜的腿,就能让在车祸中受伤的骨头痊愈?
皇甫池得意地笑了笑,说:“姑娘,现在还觉得疼不疼?”
白如霜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又摇了摇脚趾,惊喜万分地说道:“咦,好像真的不疼了!”
“下床走走。”皇甫池鼓励道。
白如霜试着踮脚下床,小心翼翼让脚掌踩在地面上。嘿,她竟安稳站在了地面上,还伸出腿迈着碎步,向前走出几步。但走了这几步后,她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不过,即使她摔倒在地,也没有发出惨叫,脸上更没有渗出疼痛的汗液。
皇甫池笑着解释:“我给你捏骨的时候,刺激了你的腿部穴位,同时对传递疼痛的神经进行了抑制。骨头已经接回原位,所以你感觉不到疼痛,还能走出几步。但是神经受到抑制之后,你的运动机能也会受到一点小小的影响。当然,这并不要紧,你只要休息一个晚上,到了明天,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啊,真的?”白如霜不禁惊喜交加地叫道。
“当然是真的,我干吗要骗你?”皇甫池微微颔首,一副得意的模样。
“对了,皇甫医生,请问诊疗费如何收取?”舒学超终于提到了关键问题。
“呵呵,什么钱不钱的?庸俗!”皇甫池瞪了舒学超一眼,说道,“我在蓝峡村里当骨科医生,村里给发工资,还出钱让我作各种研究,经费很充足。我根本不需要依靠收取诊金来赚钱,所以给这位姑娘看病,完全免费!”
“呃?!不会是真的吧?”三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偏僻的山村里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人?
不过,舒学超依然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皇甫医生,你在这儿开骨科诊所,是由村里提供经费?我看这村子并不大,干吗要让你开这家诊所呀?”
皇甫池显然有点不悦,反问道:“你说这村子并不大?哼哼,你只看到了这面山坡,所以才说这村子不大吧?翻过这道山梁,你再朝下望一望,就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矿坑!在矿坑旁,还有很多工人宿舍!在山梁另一边,是一座稀有金属矿坑,有几千工人呢!矿坑那边,还有直通外界的宽阔公路!我们这儿,是矿区的后山,所以看起来荒凉一些,但蓝峡村在附近绝对是最大的一个村子!”
舒学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沿山路边的岔道走下来,其实是从小路来到了整个蓝峡村的背面后山。下山时,天黑了,视野又被繁茂的树林遮住了,所以没看到山梁另一侧的矿坑。而在矿坑里开采稀有金属,想必时常会有危险发生,比如坑壁上的石头落下来,说不定正好会砸伤矿工。为了给矿工疗伤,在矿区附近修建一座骨科诊所,当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三人赶紧向这位接骨技艺出神入化的皇甫医生表示由衷的谢意,阿谀奉承之语,自不必细叙,骨科诊所里的气氛很是融洽。白如霜还摸出手机,想将自己在山村里偶遇神奇骨科医师的经历发到网上。可惜,手机没电了,真是扫兴。
皇甫池却很开心:“幸好你手机没电了发不成微博。我没梳头呢,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太猥琐了……其实我也玩微博,还有不少美女粉丝……如果把我现在这个样子发到网上去,我会立刻掉粉,掉得扑簌簌的……”
“哈哈哈!”三个年轻人不禁乐得合不拢嘴,这位看上去很猥琐的骨科医生,想不到居然还是个潮人呢。
恰在宾主尽欢之时,那位身着西装气宇轩昂的博物馆主人王羽,踏着坚实的脚步走入了骨科诊所,朗声说道:“三位客人,我已经准备了晚餐,你们一定都饿了,快跟我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