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送死
第41章 送死
两句话,隐藏的杀机与危机,都让甘琳心惊肉跳,很不安,却不能开口阻止。
连她都担心奚樵会屠城,想必秦煜也不无这方面的担忧,确如他所说,不能再拖了。有秦煜在江东县逗留不去,奚樵一定会加快计划进度。
“你要小心。”她说,声音很轻,哪怕极力控制,微颤地声音也泄露出内心的不安,泪水也像是泛滥成灾,滚滚而出。
“甘琳,你没有被调包吧?”秦煜语调轻快的调侃,眼神却变得极为温柔,还有……不经意流露的怜惜。他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水,长年握刀剑的手粗糙磨出老茧,摩挲着她雪腻凝滑的脸,极是轻柔,像是怕手上老茧磨破了她的皮肤。
甘琳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脱口说:“此行凶险,你也不要逞强,一切保命为先。”不是她自私,实在前一世他就是个短命知府,难保如今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秦煜还真有点意外:“从一开始,你所思所谋的,就是要挫败奚樵的计划,费尽心机拖我下水。事到如今,你居然让我不要逞强,一切保命为先?”
若是个真聪明的,甘琳这时候就该卖个好,说点啥煽情的话表下白,表明对他深情似海,甚至可以肉麻点,扯几句类似没他就活不下去的鬼话,肯定能让他感动。
可是甘琳直白的说:“我算到你是个短命知府。”
秦煜默了默,忽然笑了:“所以,你觉得我这一趟是送死?我要是信了你的话,不是应该直接远离江东县吗?”
“你要是怕鬼死,早走了,也不会等到今天了。”甘琳说到这里,突然一呆,脱口又说了句:“你来江洲府任职,是不是你嫡母动了手脚?”
“怎么突然想到那个毒妇?”
提到嫡母,秦煜神情就冷了下去,丝毫不掩饰他不愿谈及嫡母的态度。或许,这也是因为甘琳让他不设防,能展示真实的自我。
甘琳注意力,都会让刚冒出来的可怕念头抓住,没注意秦煜的态度,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要是我没猜错,我想你调的人手,肯定都被你嫡母挡住甚至除掉了,就只有一开始没想到的许二爷,其余的人手肯定都没法赶来。”
“就会瞎操心!”秦煜斥了一声,只是嘴角的苦笑泄露了真实的想法。
奚樵敢实施这个丧心病狂的计划,要说朝中无人帮着打掩护,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锦衣卫权势滔天,他的义父能够一手遮天,也无法把整个江东县封锁。这需要驻军与地方官员的协助,也就是必然有一个强大的同盟。
秦煜新官上任,就摊上这件事,不管他作不作为,都是死路一条。那么,他到江洲府任职,看似巧合,但谁能知道不是有心人安排呢?
那么,奚樵的同盟者是谁,就呼之欲出了,反正不是他嫡母,就是跟嫡母有关系的。这个猜想,在他感觉人手不够,向家里要人时,家里迟迟没有回应,也等于是印证了猜想。
就在今天,他接到了魏王传来的消息,说秦家的暗卫在江东县四周活动,还频频跟琼花岛附近水域的水贼联系,魏王表示如果是他的暗中布署,可以延后剿灭水贼。
秦煜明白秦家的暗卫来是来了,却指望不上,还得防着被秦家人害死。所以,他才果断决定尽快动手,不然,越拖得久,也等于是给奚樵准备的时间越充分。
这些,他并不想让甘琳知道,却不料她冰雪聪明,给猜出来了。
甘琳目光灼灼地问:“你是不是猜到奚樵跟你嫡母勾搭上了,才会急着在今天就直接动手的?”
看她的眼红肿得像兔子眼,却因了泪意,闪闪发亮,秦煜有些想笑,却一本正经的斥道:“不要胡说,那个毒妇是我父亲的女人。”
“这跟她是谁的女人有关系……”说到这里,甘琳才真正懂了他的意思,杏眼一点点瞪圆,气鼓鼓的说:“你也太邪恶了吧,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好吧,就算是要扣那种帽子,也不会拉上奚樵。”
秦煜听了这话有维护奚樵的意思,心里不爽,脸拉了下来,却假装云淡风轻的问:“你跟奚樵的关系很好吗?”
“好个魂啊!”甘琳怒了,越发装不了淑女,死命的抓紧了衣服……忘了抓住的是他的衣,愤愤然低吼:“你什么意思啊,我只是说奚樵是个太监,你爹的女人就算是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找他!”
天呐,这种话还是个姑娘家能说出来的吗?
最要命的,还是当着庶子诽谤人家嫡母,在他眼里,她成什么人了?
等甘琳反应过来说了什么时,就想钻地洞了,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却听到他发出疑似闷笑的声音,她飞快的抬头偷瞟一眼,却看到他握拳堵唇憋笑很辛苦的表情。
“想笑就笑,憋着也不怕内伤!”甘琳恼羞成怒,豁出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才不会尊重那种恶毒的女人,不管她是你的谁。她跟奚魔头勾结来害人,我还要扎小人儿诅咒她不得好死。”
像这种惊世骇俗的话,要是传到外头,甘琳绝对要被妖魔化,被烧死都不稀奇,可是秦煜却笑得更大声了,从刚才的憋笑,到后来是放声大笑,似乎心头郁火都消散一空。
“你还笑,还笑……不许笑!”甘琳终于被笑得抓狂,抓起他的手,狠咬一口,留下两排牙印,她还不满的啐了一口。
秦煜是真觉得可爱。尽管他早就清楚,甘琳绝不是个淑女。按一般世家对女子德容言功的标准,她是连秦家那些女人的边角都挨不上的,心地也不能算善良,可架不住他喜欢。
他收住笑声,戏谑道:“本府还以为,又是你算卦算出来的。”
这个男人什么意思啊,她刚才有说跟算卦相关的事情吗?不,他分明是在嘲弄她是个骗子,哼哼,什么叫又“又是你算卦算出来的”,这分明就是说她,一贯以来,都在假算卦之名行骗。
甘琳一愣,心里特别来火,不过想到他马上要面临的凶险,遂耐住性子,点了点头:“是啊,我刚才算了一卦,卦相凶险,你此行小命难保。”
这可不是她红口白牙的咒他,在这时候,他跑去跟奚樵那个魔头决战,根本是以卵击石,保住小命真的很难。
“放心。”秦煜也没觉得她是在咒自己,轻声吐了两个字,话音未落,人已像大鸟般掠起,转瞬间,越过墙头,消失不见了。
她的心,突然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特别不得劲儿,也没心管家里的事儿,失魂落魄的去了弄影阁。
弄影阁离前院近,也是县衙后宅最高的一座建筑,楼高六层。近水,潮气重,加上以前翻建宅子的那位被贬为知县的皇族子弟不差钱,弄影阁的建材以大理石为主,却不乏精美的雕纹。
平时天黑了,六层楼的廊檐上都亮着灯笼,今晚整幢楼却是黑咕咙咚的。甘琳进了弄影阁,倒是有两个婆子迎出来,她理也不理,径直上了顶楼。
楼晓晓爱附庸风雅,跟县里那些有同样爱好的千金小姐们,一起弄了个诗社。甘琳没少鄙视她,说风凉话,还为此惹得祖母大怒,弄影阁的顶层也挂了个“弄影社”的牌子。
甘琳一直觉得,楼晓晓弄那个“弄影社”的牌子,纯粹是为了恶心她。今晚,她看到那块牌子,终于勾起心头旧怨,也不嫌麻烦,搬了椅子过来,取下那块黑底描金的木牌,从窗外扔出去。
轰!
木牌砸落的轰响,还有好几道惊叫声,同时响起,甘琳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块砸得四分五裂的木牌边,有五、六个婆子仰头看来。
天色不明,又隔得远,甘琳认不出那些人是谁,不过,听出有一个人的声音是祖母的陪房钱妈妈,也是祖母身边第一得力的心腹,管着祖母的嫁妆铺子跟田产。
钱妈妈这老货可是个厉害的人,这时候经过弄影阁,不是从外面回来,就是要出去。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要坏了她要隔绝祖母与外界联系的打算。
“我倒要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在上面乱扔东西。”看着顶层窗口的人影,钱妈妈也没认出来是谁,只是觉得这时候主子们肯定不会在楼上。
楼下本来有两个婆子看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出来阻拦,钱妈妈领着人冲了上来。
甘琳躺到窗下的贵妃榻上,手支着腮,发起呆来。
很快,楼梯上的脚步声逼近,到了门口,同时有叫声响起:“是哪个贱蹄子乱扔东西,差点砸到钱妈妈了,你赔得起吗?”
钱妈妈在婆子们的簇拥下,也闯进来。屋里没灯,借着窗子里照进来的月光,她看清楚贵妃榻上躺的是谁,浑身的肥肉都颤了三颤。如今的甘大小姐在家里的下人眼里,被妖魔化了,谈之色变,就算是钱妈妈也一样心里发怵。
啪!
就听一声响亮的耳光声,钱妈妈把刚才骂人的那个婆子狠抽了一记,又赶紧上前,拿过榻侧放着的美人锤,如同侍候老太太那样,殷勤地给甘琳锤腿。
“不用了,我不是祖母,腿灵便着,不用你锤。”甘琳不想接受钱妈妈的讨好,觉得腻味。尤其,这老货以前可没少给她娘下绊子,帮着楼晓晓坑她也不是一回两回,哼,现在想到要巴结她了,门儿都没有!
钱妈妈不禁有些恼,心里暗骂甘琳不知好歹,不过脸上却没敢表现出来,这个大小姐非比从前了,勾搭上了秦知府,得了老爷的宠,连老太太都敢关起来,要收拾她这个下人,不比捻死一只蚂蚁更难。
“大小姐可要用些点心?”钱妈妈不气馁的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