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将酒壶放得远远的,压下心中百般疑惑,扶起她道:“娘子,吃口菜解解酒。”他执起筷子,夹起一撮青菜,便送往她嘴里。
沈烟一把将他推开,筷子落地,溅起一星菜汁,沾了两人的衣衫:“呵!解酒做什么?怕我神志不清,说不清你想听的事?”
经仙儿和胡甜甜一搅和,小白已然推测出沈烟受胡甜甜蛊惑出谷,误入冰宫,又安然脱险的经历,且,此事她还没有告诉仙儿和胡甜甜。
想明白了这层,即便什么也不问,他也有很多途径探明真相,既然她不愿说,他又何必非撬开她的嘴呢?
更何况,如今的关键,在胡甜甜身上,是她引诱沈烟出谷,去往冰宫,这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间的巧合?若是有意,胡甜甜怎会知道冰宫的所在?这其中是否还隐藏着第三只手,促成了这一切?
沈烟见其面色凝重,良久不语,不禁心头窝火,她扯了扯唇角,绽开一抹冷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不知要往何处去。
小白长身而起,扶住她的胳膊,柔声道:“娘子醉了,还是先回房歇着,我去煮碗解酒汤来。”
“做什么要你管?”沈烟甩了甩胳膊,却没将他甩开,不由怒从心头起,推搡着他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小白岿然不动,越发激怒了她,她挥起拳头,如雨点般砸到他身上:“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那藏在冰宫里的人是谁?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里?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企图?为什么一定要等成亲后才肯告诉我……”
她低吼着,渐渐失了气力,速度越来慢,力道也越来越弱,最后她揪紧他的衣襟,竟潸然泪下,唇瓣嗫嚅着,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小白猛然伸臂一揽,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他见不得她伤心,本想着将她带到飘渺山,好好保护起来,却不想更令她心生不安。
沈烟挣了一会儿,脑袋渐渐昏沉,她脱力般地瘫在他怀中,喃喃低语:“小白,你对我的好都是真的吗?”
其声若细蚊,隐着一丝的浅浅的悲哀,与其说是在问他,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或许,她心底也尚未做好面对真相的准备。
小白修长有力的指节缓缓抚着她的长发,闻得此语,顿觉酸楚,他长长叹息,终是松口道:“哎……原想成亲后告诉你,是怕你无法接受,好歹顾念夫妻之情,不会轻易舍我而去,如今你既已见过她,瞒之无意,现在说了也无妨。”
沈烟意识迷离,隐约听得这话,唇角勾出一丝笑意,她微微张口,低低地应了声“好”,便陷入混沌中。
实则,她这声“好”,并没有发出声,小白隔了片刻也没见她回应,他轻唤:“娘子。”
方一松手,沈烟便软绵绵地倒向地面,小白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捞了回来,打横抱在怀中,她已安静沉睡,两颊泛着酒醉的酡红,轻轻吐息,尽是醉人酒香。
小白哭笑不得,方想娓娓道来,便被生生掐断在喉间。他只好将她抱回房间,缓缓放在床上,掖好被子静静守在一旁。
他的本体受了重伤,勉强分出一缕妖魂,回来探视娘子,虽然他此刻看上去与平时无异,但法力远远弱于本体,也无法维持正常体温,眼下沈烟平安,他便应该速回,可是他心系沈烟,不舍离去,更担心这一走,又会生出变故。
小白细细抚过她红透的脸颊,触手细腻温热,与他截然不同。
沈烟只觉脸上有冰冷的东西划过,不适地蹙眉,晃了晃脑袋。
小白收回手,眸光渐渐失了温度,他无法久留,但至少要在离开前,将隐患收拾干净。
门悄然合上,小白走出房间,来到前院,香材早就收拾好了,仙儿和胡甜甜正在打嘴仗,见得小白靠近,她们才住了口。
小白不等她们说话,直接吩咐道:“仙儿,你姐姐睡着了,你到她房里好好看顾她。”
在暗香管时,小白总是“小短腿儿”,“小短腿儿”的埋汰她,那时她又生气又无奈,而今他好好叫她名字,她反倒有些不自在。
好像隔了一层雾,她有些看不懂小白了,或许,她从来就没看懂过,她想,原先那个吊儿郎当,风骚入骨的小白真的是他的本来面目吗?
“别忘了帮我找人。”路过他身边时,仙儿凑上前,快速而小声地提醒了句。
小白斜睨她一眼,微微颔首,仙儿展颜一笑,溜进了后院,总算找回一丝熟悉的感觉,只要他真心待姐姐,信守诺言帮她找仙君,其他的事,就不是她这小小花妖管得了的了。
胡甜甜和仙儿不同,她是实打实见过小白在妖王宫的模样,大部分时候他总是疏懒散漫,可若是他认真了,那九成九不是什么好事,那表示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眼前这样一言不发,一味盯着自己的小白是危险的,胡甜甜虽然不认为他会对自己怎么样,毕竟关于沈烟迷路的事,她有十足的推卸理由,更何况沈烟毫发无损,他就更不应迁怒于自己了。
可那是在知道真相前,自她知道沈烟是神女的神元转世,她终是明白小白为何待沈烟非同一般,这个真相,让她又好笑,又恐慌。
笑自己白吃了这许久的干醋,慌小白看穿她的目的,恐连她爹的面子也不顾了。
事到如今,与其等他开口质问,不如自己主动承认。
胡甜甜身随心动,立即迎上前,皱起一张瓜子脸,垂头委屈道:“白哥哥,是我错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以为可以保护好嫂嫂,才放心大胆地带她去采香,途中,嫂嫂累了要休息,恰好有野兔出没,我以为有仙儿妹妹陪着便不会出事,于是去追野兔想解解馋,谁知再回来就见不到嫂嫂和仙儿妹妹了。”
她顿了顿,偷瞄一眼小白,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咽了咽口水,又接着说道:“我好不容易寻到了仙儿,她却告诉我,嫂嫂不见了,我与她分开寻找了大半日,最后终于找着了。”
胡甜甜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望着小白,庆幸道:“好在嫂嫂吉人天相,安然无恙,否则我就无颜见白哥哥了。”
小白眸勾了勾唇角,什么也没说,只用一双狭长的蓝眸毫无感情地审视着她,那犀利的光芒,好似一面明镜,清晰地照见她的心,仿佛要照出她的原型。
直到她嘴边弯起的弧度渐渐抻直,直到她感觉浑身越来越冷,胡甜甜心中的惧意不由化作一股羞恼,一股被看穿的羞恼,她像个小丑一样掩饰,徒劳而可笑。
“白哥哥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可信吗?”她涨红了脸,犹如刺猬般炸出了一身的刺。
小白懒懒启唇:“说,是你自己的主张,还是背后另有他人?”慵懒的声线里透着强烈的压迫。
“白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胡甜甜向后退了一步,额角微微沁出细汗。
“还敢撒谎?”小白抬脚向前挪了一步:“是你引娘子去的枕月峰?”他的口吻淡淡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胡甜甜双手负背,暗暗捏紧了自己的手,手心一片冰凉:“枕月峰上有嫂嫂想要的香木,嫂嫂要采香,我自然得带她上那儿。”她面上一片镇定,实则心跳如打鼓。
“你怎么知道枕月峰上有香木?”小白从容迈前一步,语调平常得好似拉家常。
“曾……曾听爹爹说起过。”胡甜甜不由自主向后一退,面色已由红转白。
小白站定,面上闪过一丝轻蔑:“娘子从未与我提过枕月峰,仙儿也没说过,你承认得倒是挺快。”
胡甜甜倒吸一口凉气:“不,我……”她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电念之间,胡甜甜迅速思量一番,与其暴露出自己和魔族勾结的事实,不如直接承认她对沈烟的坏心眼,反正他心里早这般认定,她承认与否都不会改变。
于是,她硬气道:“对,我不安好心,我知道枕月峰是禁地,故意引她去那里触你霉头,谁知你不恼她,却反来恼我……啊!”
一言未毕,小白突然甩手,一道白芒自他指尖飞出,化作一条白练,缠住了胡甜甜的脖子。
白练缠得并不紧,也不影响她说话,但这突如其来的威胁还是将她吓得噤声。
纵使她心有防备,但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仍然十分无助,她双手揪着白练,无力地挣扎着。
“娘子说,你把她推入冰宫,让她险些丧命,你说,我要如何做,才能让她消气?”
小白冷冽的话音如冰锥般扎在胡甜甜的心上,烈火般的恨意油然而生,但她恨的却不是小白,而是那个夺走小白的贱人:“她竟如此编排我?”
胡甜甜咬牙切齿地低吼:“她胡说八道!我连枕月峰都上不去,又怎进得了冰宫?况且她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有事的样子?” 我家娘子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