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到那里?”
冰宫何等机密,娘子是凡人之躯,如何能够去得?其中必有隐情,小白只怕枕月峰不安全了。
沈烟心中一凛,自打相识以来,他从来都是小意温柔,即便惹恼了他,他也不舍得对自己说一句重话。
而今,只是提到冰宫,他便对自己发狠,可见那冰封美人必是对他极重要的。
思及此,她不由心间发寒,所有的臆想莫非都是真的?
“快告诉我。”小白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满面忧色与狐疑,难怪她会受伤,定是有人故意引她涉险,此人是谁,当诛!
小白想到这层,眸底瞬时阴沉,仿佛隐着一场狂风骤雨,蓄势待发。
沈烟只觉一股寒意自足底直窜心口,四肢百骸都在发冷,难道就因为她无意间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就要……杀了她吗?
“你捏疼我了!”沈烟挣扎着,挡开他的手,抑制不住指尖发颤,触及他冰凉的手背,如同挠痒。
小白陡然醒神,忙松开她的肩膀,面色立时转柔,不正经地调笑道:“娘子真是的,遇上了这般有趣的事儿,竟不主动与人家分享。”
他轻轻拉平她衣衫上的褶皱,风情万种地牵过沈烟的手:“来,娘子,人家给你梳妆。”
沈烟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只觉心底发怵,纵然他此刻笑得明媚动人,但在她眼里,这笑容形同裹着糖衣的毒药,难以下咽。
她亦步亦趋地随他来到妆台前,由着他将自己按落坐下,小白半跪在她身边,取过木梳细细为她梳头,面上一如既往,丝毫不见厉色。
小白本意只为缓解气氛,再徐徐问之,哪里知道,沈烟虽不动声色,却已在心里筑起城墙。
她探究着镜中的绝美男子,他的面孔好似变得模糊,不再清晰:妖终究是妖,喜怒无常,心思难辨,他藏了多少秘密不能与我知晓,我又有何能耐叫他对我死心塌地?
小白偶然间抬眼,视线落到镜中,恰与她目光交汇,沈烟着慌般地移眸他处,指尖有些发凉。
小白以为她害羞,微微一笑,熟练地为她挽好发髻,挑了支精美的珠钗插C入,俊脸一俯,讨巧地将下颏枕在她颈窝,双臂轻张,自身后缓缓拥住她,诱哄道:“娘子快与人家说说,你是怎么发现……”
岂料,这亲昵的动作还没做到底,话也还没说完,沈烟便一拂袖子站了起来,转身面对他,勉然一笑:“仙儿正在厨房里忙活,我去帮帮她。”
言毕,竟与他擦肩而过,便要出去。
小白扯住她的手腕,凝眸直视,面上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痕迹:“娘子,你怕我?”
沈烟心如擂鼓,一时竟不敢回头,怕吗?不怕吗?好乱,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小白走到她面前,倾身向前,柔声致歉:“娘子,方才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沈烟缓缓抬眸,瞥见他眼底的柔情,满脸的关怀,心里七上八下,该信吗?
他是想知道冰宫的事才对她千依百顺的吧,那之前呢?
在此之前,他不也对自己很好吗,那时又是为的什么?
况且,他说过要带自己上枕月峰的,或许他根本就没想瞒她呢?
早说过要全身心信任,如今这样算什么?
沈烟陷入深深自责中,为自己的疑心感到羞愧,她不想活在猜忌与不安中,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唯有快刀斩乱麻,方不伤人伤己。
沈烟想到这里,便也豁出去了,鼓足勇气,便要问个明白。
然而她刚将“小白”二字唤出口,门外便传来叩门声,仙儿略带戏谑的笑声响起:“姐夫,都到晌午了,你自己不饿,也不能不让姐姐吃饭呀!”
沈烟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就这样瓦解了。
纵然小白满腹心事,也不能不先顾及沈烟的身体,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递到她面前,莞尔道:“娘子,我们先吃饭吧。”
沈烟凝视片刻,终是递出手,轻轻碰触他的指尖,小白缓缓握住,笑靥如画,然而他掌心的寒凉,却渐渐渗透沈烟的手心,冷到她的心底,让她几乎想抽手逃离。
天朗气清,花开满树,仙儿将酒菜置办在院里的案几上,胡甜甜捧来碗筷,逐一放好。
小白拉着沈烟坐下,胡甜甜满面堆笑,刚想挨着小白落坐,但她那声甜甜的“白哥哥”还没唤出口,便被仙儿一把拉住,毫不客气道:“诶诶诶!往哪儿坐呢这是,没瞅见姐姐和姐夫你侬我侬吗,这里可没有你呆的地方,爱上哪儿上哪儿,别杵这儿碍眼。”
胡甜甜猫儿眼一眯,眸底暗光流动,她虽厌恶这小花妖,但在白哥哥面前,还是要顾着些形象的。
她不能撕破脸,只好皮笑肉不笑道:“白哥哥和嫂嫂久别重逢,必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不方便在这儿,仙儿妹妹也不方便吧。”
她说着,眼神往小白身上一瞟,但见小白只顾着为沈烟布菜,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便不由暗自冷笑。
仙儿听她言语带刺,便也夹枪带棒道:“那是,有姐夫在,我可就安心多了,不必成天提心吊胆,防着谁又蛊惑姐姐,去那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险些回不来。”
此言一出,小白执筷子的手一顿。
胡甜甜的心里一咯噔,连忙倒打一耙:“不知是谁将嫂嫂独自丢下,才险些酿成大祸,你倒是脸皮厚,三言两语就想推个干净,亏得嫂嫂待你如亲妹,你却这般报答她,我真替你臊得慌。”
仙儿闻言,撸起袖子,昂首叉腰,拿出了干架的气势,沈烟用余光扫视小白,见他面色不善,心中一凛,抢在仙儿发言前出声制止:“你们别吵了。”
仙儿和胡甜甜齐齐看向沈烟,小白亦转眸朝她望来。
沈烟闪躲着他的目光,温言道:“前两日,我制香时短了香材,便让仙儿和甜甜陪我一同出谷采香,途中失散,我迷了路,让她们俩担心了一晚上,是我不好,没听你的嘱咐,执意出谷,你别怪她们。”
胡甜甜听她这般说,心下瞬时一松,她做出自责的表情,主动认错道:“是我不好才对,没尽到向导的职责,把嫂嫂弄丢了,亏得嫂嫂没事,否则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仙儿知道姐姐有意模糊事实,息事宁人,但她越想越觉可疑,她绝不相信,胡甜甜会真的放下情仇,为了姐姐着想,她还是将真相告诉小白的好。
但她刚张口要说话,沈烟却打断道:“仙儿,前院的香材晾了好几日了,你和甜甜若是不饿,便去帮我收回来吧。”
仙儿和胡甜甜都是妖,怎会饥饿?
即便饿了,这些凡人的食物也无法真的充饥,两妖心领神会。
仙儿却担心沈烟太过柔弱,会隐瞒此事,便宜了胡甜甜,于是提醒道:“姐姐既然有话要单独与姐夫说,那便要说明白些,可别为了不值当的缘由,委屈了自己才好。”
胡甜甜不耐,对仙儿哼道:“你只管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你说!”
眼瞅着火H药味越来越浓,小白终是开口道:“你们若是听不懂娘子说的话,我只好用行动让你们懂了。”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仙儿与胡甜甜对视一眼,互相哼了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对方,各自走了。
待得她们走远,小白才恢复一贯的笑容,对沈烟道:“娘子要与我说什么?”他的心跳有些快,只因此事关系着枕月峰,关系着那藏在冰宫里的秘密,也关系着眼前的人。
沈烟当然明白他在期待什么,她自己也很想弄明白这些事,可是见他目露急色,她心里便不由发沉,什么也不想透露了,这种感觉很复杂,很微妙。
她轻咬下唇,不答反问:“你曾说,成亲后要与我说一些事,是什么?”
小白眸光一闪,游移着凝视别处,暗暗思忖,她既然已知道冰宫,就不好再瞒她了,可就这样直接说了,她能接受吗?
告诉她,她是神元转世,是风曦的一部分,她会相信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便不会和你成亲了吗?”沈烟打断他的思虑,语气里带着三分不满。
他真的是爱她的吗,若是真爱,何以隐瞒?
她记得他方才充满杀气的眼神,是那样可怕,那样陌生,他的心思比海还深,她却将他当做可以托付的良人,她终究太天真,太轻信。
沈烟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淡下来,失望与心痛是如此的明显,她垂眸,瞥见案上的一壶酒,也没多想,一提起,就着壶嘴,咕噜咕噜就大口饮下。
小白忙夺下她手里的酒,诧异道:“娘子,你从不喝酒的。”
沈烟两颊绯红,艳若桃花,素日滴酒不沾的人,一旦碰了酒,醉得就特别快。
她趔趄了一下,斜倚在案旁,抹了抹唇边的酒水,仰面冲他笑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是吗?”
她第一次喜欢人,第一次托付全身心的信任,明知对方是妖,她却义无反顾,如果结局叫她失望了怎么办? 我家娘子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