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自己做了她多少年的枕头,渐渐地,他还从中做出了滋味儿,哪天失了她的体温,他反而夜不能寐,非得悄悄钻进她的颈下,蠕动着身子,挤出个枕头的形状,垫在她的脑袋下,他才能睡得安稳。
那时,还是小狐狸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渐渐地,贱贱地爱上了她……
这一夜,小白睡得十分香甜,他仿佛回到了飘渺山,重温起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那时,没有六界纷乱,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他和她,有时修炼打坐,有时游山玩水,有时游戏人间,一神一狐,形影不离。
在外界眼中,她是神界尊重,仙界敬仰,魔界畏惧的神女,而在他眼里,她只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玩世不恭的施虐狂。
在她的奴役下,他是端茶递水、烧火做饭的粗使小厮,还是冬天当围脖,晚上当枕头的实用道具,更是她无聊时逗乐解闷的实力萌宠,那三百年,他过着“毫无尊严”的狐生,却不想,在彻底失去那样的生活后,他竟又开始渴望过回那样的日子。
风曦,终于找到你了……
他再不是那只,不得不躲在她背后,寻求庇护的小狐狸了,他长大了,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与她比肩,大声宣告对她的爱。从前,他没有能力为她做些什么,这一世,就让他来保护她吧……
情不自禁地,他扬起了笑容,更加宝贝地拥紧了她。沈烟却睡不安稳了,她老梦见有块巨石压着胸口,有根树藤勒住脖子,直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想翻身换个睡姿,却总翻不过去,身体好似变作大山,笨重得无法动弹。
在这可怕的梦魇下,她化作一条濒死的鱼儿,努力游出暗无天日的深海,向着渴望已久的光源,拚命地游着,游着,终于,她探出手,就要触及到了……
小白察觉到她即将醒来,一道流光划过他洁白亮丽的皮毛,他变化成娇巧可爱的小狐狸,温顺地匍匐在她的脑袋下,像只等待主人亲昵的萌宠。
沈烟的呼吸一下子顺畅了,她猛然睁开眼睛,天早已亮了,她轻吁一口气,感慨自己总算逃脱噩梦,伸手一抹额头,竟沾了一掌薄汗。
她带着初醒的迷糊,缓缓坐起身,微微拉开汗湿的衣领透气,想不明白,为何这一觉会睡得如此疲惫。
偶然间,右手似触及一团柔软的毛绒,她奇怪地低头一看,脑中一阵轰鸣,瞬时清醒过来,他他他……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小白装作刚醒的模样,抖了抖脊背上的长毛,前腿一伸,尾部高高撅起,抻了个长长的懒腰,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半眯着狐狸眼,尾巴一摇一摆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烟一夜没睡好,起床气也比平日重许多,看着他在自己床头蹦跶,就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连声音也染了几分阴森。
小白不知死活地歪倒在床铺上,小身子一扭,便将圆滚滚的肚皮翻到她眼前,四只小短腿乖巧地蜷缩着,呈现投降的姿势,脑袋一歪,尾巴轻扫,那双明亮得似要滴水的眼眸撑得溜圆,巴巴望着她,小嘴轻轻翕张,发出小奶狐特有的低咽,好像在说:“我很可爱,很柔软,很好欺负,你快来蹂R躏我吧,千万别手下留情啊……”
确实,很少有女孩子能抵挡得住萌物的诱惑,尤其是这种送上门来,又没有杀伤力的类型。沈烟抬起发痒的右手,真的很想去撸一把,但理智的左手却握住了右腕,试图将它拉扯回来。
小白再接再厉,眨了眨蓝宝石般的大眼,扭着雪白松软的小身子,在柔软的床铺里打起了滚儿,真是说不出的淘气有趣。
沈烟终于忍无可忍,她伸出罪恶的双手,将他一把抱了起来,高举到自己面前,凉飕飕地笑道:“你以为我会摸摸你,抱抱你,亲亲你吗?”
小白那诡计得逞的笑容,不由僵在嘴角,预感不好地咽了口口水。
“娘子,不要啊……”
随着他一声惨呼,那雪白的一团已从窗口飞出,在晴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不知掉入了哪处池塘,惊起了一滩鸥鹭。
啊!真爽啊!
沈烟关上窗子,活动了下因丢掷小白而发酸的胳膊,顿觉神清气爽。其实,她老早就想做这个动作了,只是她抬不动人形小白,只得作罢,眼下,他再次送上门来,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毕竟,她也忍他挺久了。
沈烟洗漱梳妆一番,打开房门,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她来到桃树下,看桃花落尽,嫩芽新绿,欣喜间,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她回头瞧去,但觉得园子尽头,似有什么在召唤着她。
她沿着感觉走去,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小白的厢房前,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儿,刚要转身离开,却隐约听得屋中似有异动,她好奇地走近,寻思着小白是否在里面?
她抬手伸向门,试图推开,并问道:“小白,你回来了?”
“小姐。”寂静中,忽听得李叔高声呼唤,吓得她缩回手,循声望去。
李叔捧着个精致的锦盒并一封拜帖,倥偬而来,沈烟迎上前道:“不是说了这几日不开张吗,还有何事着急?”
李叔奉上锦盒并拜帖,禀道:“有位黎公子一早就来敲门,他送来这个,求见小姐一面。”
沈烟没有接过锦盒,而是取过拜帖展读,上书拜访之人“黎烨”二字,她不识此人,也不想多事,遂吩咐道:“转告那位黎公子,若要定制香品,留下要求和定金,不需催促,制成之后自会送到府上,至于我,见与不见,并不重要,更无需多礼,拜帖我收了,礼物你还回去。”
李叔满额冒汗道:“小姐还是先打开看看,再决定见与不见吧。”
沈烟瞧他紧张兮兮的,心中疑惑,便就着他的手打开锦盒,一股温和纯正的香气迎面扑来,她一闻便知此物并非凡品,不由将拜帖交予李叔保管,自己则捧起那物件细细端详。
这是方经书大小的山水雅趣摆件,利用香木本身的形态,经营画面,布置山水,江水蜿蜒于群山之间,江中点缀扁舟一叶,一老者坐于舟中,临江垂钓,悠闲自在,意境悠远。其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固然可贵,然而更贵重的却是香木本身,竟是沉香中的极品——琼脂天香。
沈烟缓缓倒吸口气,沉着地翻看另一面,见无落款官印,放心之余,又不禁起疑:此等价值连城的宝物,当为御前贡品,必出名家之手,如何却毫无印记?
李叔见小姐爱不释手,便知那摆件必是极名贵的,他鉴香的本事虽远不及小姐,但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小姐,那位公子贵气逼人,恐是人中龙凤,不见岂非开罪了他,会不会因此招来麻烦呢?”
沈烟将摆件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又留恋地看了一眼,这才合上锦盒。如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这极品沉香正是她心头所好,但正因太过贵重,才不能收。
沈烟慎重道:“此物收不得,待我亲自归还,那位黎公子现在何处?”
李叔回道:“老奴已奉上香茶,安排他在客室稍候。”
“随我来。”沈烟向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停下,回头扫了眼小白的厢房,她总觉得那间屋子有些怪异。
“小姐,怎么啦?”李叔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恍然大悟,不禁笑问:“是否要寻姑爷一道去?”
沈烟抽了抽额角:“不必了,走吧。”言毕,便领着李叔来到客室。
沈烟从李叔手上接过锦盒,命他去煮壶新茶送来,自己则独自进屋。
但见一位长身鹤立的翩翩公子凭窗背对着她,他身着一袭靛青色广袖长袍,带卷的栗色长发简约地绾了个髻,只用一支檀香木簪固定住,卷发长及臀下,油光水滑,好似染了霞光的波浪。
他交握在背的手执着一柄折扇,鸦青色的丝线自他修长的指边垂下,末端系着一枚小小的琉璃莲花扇坠。晨光为他镶上了柔和的金边,使他整个背影充满了神圣,好似天神降世,让凡夫俗子见了,便情不自禁地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此人的身影甚为眼熟,但沈烟却一时想不起来,她走近几步,施礼问道:“黎公子久等了,不知公子找小女子有何贵干?”
那叫黎烨的公子翩然回首,对她扬起艳丽的笑容:“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
沈烟瞪大双眸,立即便认出了他就是昨日那戏耍她的花神,虽然他的眸色变成了茶褐色,头发也不再是金色,眼角的胭脂也不见了,但是他的五官、肤色、气质并没有改变,落到人堆里,便如鹤立鸡群,万众瞩目。
黎烨缓缓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对她作揖,彬彬有礼道:“在下黎烨,昨日戏弄小姐,实属不该,今日特意登门赔罪,奉上薄礼,求请小姐原谅。” 我家娘子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