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浑身一僵,羞红了脸颊,不敢动弹,所幸她的脸现在很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她控制得了自己的四肢,却阻止不了自己的五脏府。
小白顺着那阵阵低鸣,逐渐弯下了腰,贴近她的小腹,侧耳细听,确认了声源后,眸子骤然一亮,兴奋地叫道:“娘子娘子,你的肚子会叫耶!”
沈烟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她一把将他的脑袋推开,眼神不善道:“靠这么近做什么,不就是……肚子饿了嘛。”这么大声嚷嚷,他是弱智吗?
小白好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事一般,依然欢跃无比:“原来娘子饿的时候,会叫得这么大声啊!”
“你!”沈烟简直快被他气死了:“这是一个人肚子饿的正常反应,谁都会这样,你们妖是不会懂的。”她虽然不知道妖会不会饿肚子,但是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确没听过仙儿提过饥饿,更不曾听过她的腹鸣。
小白顿时找到了献宝的手段,欢喜地拉起她的手,就往厨房走:“走,娘子,我给你下面去。”
沈烟道:“不必了,都这么晚了,要忙到什么时候?我忍忍,过会儿便不饿了。”想来也是,因暗香馆被砸,她生了一天的闷气,兰嫂又睡得死,没人做午饭,她也懒怠吃,索性便不予理会,等到晚上,也是食不知味,随意吃了几口便算了,眼下肚子不饿才怪。
小白却兴致勃勃道:“娘子这般说岂不见外?我可是你夫君啊,照顾好娘子的身体,是夫君应尽的责任。更何况,我抻面的功夫可是一绝,娘子若不见识一番,定会遗憾的。”
小白也不傻,他活了上万年,当然知道凡人肚子饿了会腹鸣,从听到声音的第一刻,他就了然于心,只是他就愿意这样逗逗娘子,让她生气,让她发窘,让她羞恼,让她将诸多情绪发泄出来,他觉得这样的娘子格外生动,格外……动人。
沈烟口里虽然拒绝,但却管不住自己的脚要跟他走,在这样一个凄清的夜晚,有人能为自己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的确是件很温暖的事,若是兰嫂为她这样做,她固然会感动,但绝不会……心动。
是的,她承认,她心动了,至少在这一刻,他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将手心的温度徐徐传递给她。他就像整个春天一般,那样明媚,那样开朗,随时会带给自己一场意想不到的惊喜,当然,有时也会平地一声炸雷,将自己劈得外焦里嫩。
可这样的日子,才能称得上生活吧,从小心翼翼中,偶尔释放出,那被自己深藏在内心的小女孩儿,肆无忌惮地使着小性子,说着不得体的话,却不必担心会暴露自己的秘密。生命的活力,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她感受个分明。
小白牵着她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搬来一张矮几放在她身前,让她看着自己为她而忙碌。沈烟两手托腮,像个天真的小女孩,望着自己心仪的大哥哥一般,期待着他为自己制作的礼物。
从未有过哪一刻,小白在她心中的形象如此高大,他和面、抻面、下面,动作行云流水,手法优雅利落,一看便知是常年下厨的主儿。
可是据她所知,道行高深的妖是不需要食物果腹的,他们吃东西,更多是为了修炼或者解馋。修炼所需的,并非凡物,也不是人间食材能做出来的,至于解馋就更没有必要学厨了,毕竟,上馆子岂不比自己动手省事得多?
是以,她不得不疑惑,小白的厨艺,是为何练就的呢?
随着他一声吆喝,锅盖揭开,扑鼻香气四溢,他捞起一碗面条,淋上酱汁,撒上葱花,舀起一勺汤汁浇到面上,齐活儿!
“娘子,上面喽!”小白兴冲冲地将面汤端到矮几上,递上筷子,自己则蹲在她对面,睁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等着她吃上一口,夸他两句,那期盼的小眼神,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
沈烟怎忍心辜负他的好意,她接过筷子,搅了搅面条,夹起一撮面,慢慢吸入口中,面条劲道,透着蛋香,再配上特制的酱汁,看上去虽然清汤寡水,但尝起来却别有滋味,她由衷赞道:“真香!”
小白得她一句夸,高兴得简直要飞天了,他一个箭步奔出去,沈烟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吃了两口面后,便见他端着一盆水并一条脸帕回来了。
他拧了把帕子,展开对折,径自伸到她脸上,轻轻擦拭她两颊上的药膏,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做一件极重要的事。
刹那,她的呼吸好似要停滞了。她多希望,眼前这个在她面前低头,为她擦脸的男子是个凡人,是她可以毫无顾忌,牵着他手的男人。
可,他不是,他特殊的身份,注定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没有结果的感情必然是痛苦的,为了在他离开的那天,她能好好地送别,她不会,也决不允许,自己沉溺在他的柔情中。
可是今夜,就当是一个小小的破例吧,让自己偷偷放纵一回,过了今晚,她会收拾好自己的心,再做回那个往常的沈烟。
“娘子怎么总盯着人家,莫不是突然发现为夫的美貌了吧?”小白突然出言打趣,打断了沈烟的女儿情思,她莞尔一笑:“你此刻的美貌,怕是只有那灶坑里的柴火才能欣赏得来。”
小白颇为惊喜:“娘子进步了,居然会调侃人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么惨不忍睹,只是故意逗着她玩儿,不想她竟风趣起来,也会开玩笑了。
沈烟一怔,只觉气氛有些不对,需要做点什么缓解一下,她按住在她脸上游移的帕子,道:“别擦了,你这样,我没法吃面了。”
小白笑道:“娘子说的是,先填饱肚子才是要紧。”其实,他早就擦干净了,只是不舍停手罢了。
他收回脸帕扔进水盆里,也没其他事做,便单手托起腮帮子,凝视着她傻笑,心中无比满足。沈烟埋头吃面,甫一抬眸,看着他那张黑不溜秋的花猫脸上,露着两排洁白大牙,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还真是……怪瘆人的。
她轻咳一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你的厨艺为何这般好?难道妖也需要自己做饭吃?”
小白潋滟动人的眸光忽而深邃三分,他悠悠说道:“为了伺候一个吃货,她的舌头刁钻得很,多放一滴醋,少搁一片姜,都能尝得出,在她无情的鞭策下,我便练就出了今天的厨艺。”
沈烟好奇地问:“那是你什么人?为何你要伺候他?”或者是……她?
小白深深望入她,目光变得炽热:“她对我而言,重逾生命,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只是后来,她离开了我,每当想她的时候,我便做道佳肴,独自吃完,代她品尝我的手艺。”
“他……不在了?”沈烟试探问道,却不知这样是否会触及他的伤心事。
小白立即否认:“不,她只是离开一段时间,现在,她又回来了。”说到此处,他情不自禁地握起沈烟的手,若誓言般认真地道:“娘子,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见她。”因为,她就是你,你就是她,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她真相,并向她讨还,她欠下的情债。
沈烟听他这般说,料定那位必是他的长辈,带自己去见他的长辈,怎么听起来像是要见公婆啊,真是……好生奇怪啊!
沈烟别扭地抽回手,觉得今晚还是这样收场的好,再纠缠下去,只怕事态就要向着不受控的方向走了。
她不接他的话,只是埋头,避开他那两簇小火苗似的眼神,默默吃完最后一口面,继而放下筷子,飘忽着视线对他道:“吃跑了就犯困,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小白也不舍得破坏此刻宁静温馨的氛围,便顺了她的意:“好,我送娘子回房。”
沈烟原还担心,到了房门口,他又会使出什么幺蛾子,缠着她不放,意外的是,他果真只是送自己回房而已。沈烟进了屋,关好门,顿觉怅然若失,他纠缠自己时,她烦恼不已,他不缠着自己了,她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她摸黑解了外衫,脱了鞋,爬到被窝里躺好,缓缓闭上眼睛,回味着这个短暂而温情的夜晚,或许,今晚能做个好梦吧。
小白会乖乖回房吗?
答案是不可能的,莫说他的房间已被鸠占鹊巢,就是空着,他也不想回去,他施法清洁一番,又化作轻烟飘进屋里,静静巴在床沿看她,直到她沉沉入睡,他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枕头,丢到床角,自己则化出真身,钻到她的脑袋下,将柔软的肚皮送与她做枕头。
他蜷起脑袋,靠落在她心口,听着她平静有力的心跳,狐脸一伸,蹭了蹭她光滑的脸颊,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大海般蔚蓝的眼眸。雪白蓬松的狐尾一翘,如护食般搭落在她身上,乍一看,像是为她盖上了厚实舒适的毛毯,细看下,才赫然发现那竟是九条狐尾…… 我家娘子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