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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父亲(一)

  九点多钟,关山起身告辞,方文昌正准备去所里巡查,关山便和他一起出了门。朱樱帮着妈妈收拾着客厅里的茶杯果盘,清洗消毒,卖力地表现。朱若梅心里有事,也就由着女儿出力。

  收拾完东西,朱樱准备回房。妈妈叫住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你爸说清楚?还是要我帮你说?”朱若梅语调平静,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

  “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朱樱往妈妈身边走了几步,轻声说:“妈妈,我们前两天谈过这个事情了,他说他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但没有反对,他们尊重他的意见。”朱樱咬了咬唇,“他还说,他比我年纪大,他是老师,他工作了,而我只是个学生,所以师生恋,无论如何都是他的责任。如果他父母将来有意见,他会站在我这一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朱若梅怜惜地看着女儿柔美的小脸,“樱樱啊,妈妈反对你们交往,不是为了别的,妈妈是担心你以后吃苦。如果你们铁了心要在一起,妈妈也只能祝福你们。”

  “妈妈,我们会好好的!”朱樱上前一步搂着妈妈的腰,郑重地保证。“他说他不怕,我也不怕,你放心吧。”

  朱若梅暗自叹了口气,这一对傻孩子!她抬手摸了摸女儿软软的额发,“和你爸说话的时候态度和缓一点,不要连珠炮似的。好好跟你爸认个错,不要顶嘴。”

  “我妈让我和我爸说话的时候,态度和缓一点,不要连珠炮似的,好好认个错,不要顶嘴。”

  “好。那我到时候也按这个方法。”关山低声说。

  方文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朱樱不想让爸爸一夜睡不着,所以就没提。第二天早上,朱若梅上班去了,方文昌吃了早饭,准备去单位看看,朱樱出声叫住他,“爸,您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说个事。”

  看着女儿郑重其事、带点决绝的样子,方文昌暗自惊讶。女儿自小就懂事独立,方文昌从来没有机会当一个烦恼的父亲。朱樱前二十五年的人生一切顺利。青春期的时候,她的精力被消耗在确保班级第一,和几个实验班的同学争年级第一上面。

  她少年时代唯一的反抗表现就是逃了几节芭蕾舞课。她的决定和想法一般都是在饭桌上说的,高中志愿,选科、大学志愿,一家人在饭桌上聊几句,就决定了。只有那一年她说想要改变出国计划的时候,郑重地和父母讨论了一番,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父女俩谈了十多分钟,朱樱把自己在学校里喜欢上关山,毕业前夕告白,关山拒绝,他拒绝的理由,加州重逢定情的事情给父亲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说完前因后果之后,她诚诚恳恳认了错:“爸,我错了。我不应该喜欢上关老师。可是,可是,”朱樱红了脸庞,吞吞吐吐地说:“我真心喜欢他,我爱他,我想和他结婚。您,您成全我们吧!爸,我永远感谢您。”

  她只是略过了一八年夏天在欧洲的那一段,她不想让父母担心她的身体。出乎她的意料,听完她的话,爸爸没有发火,也没有表态,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我现在要去上班,咱们找时间详谈。”

  方文昌面色如常,但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和所有专注于工作的男人一样,他很少有时间考虑和工作不相干的事情。作为一个父亲,他也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有一天将会嫁人生子。在他的心里,女儿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就有了男朋友?关山,他不是女儿的导师吗?女儿怎么会爱上他?这比任何科学课题都让方文昌迷惑。

  方文昌出门以后,朱樱赶紧给关山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和父亲的谈话告诉了他。关山听完她的复述以后,轻声说:“好,我知道了,接下来我来处理,樱樱,你真棒,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那我现在过来陪你?”

  “不用了樱樱,不知道你爸什么时候找我,你在家待着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

  关山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盯着计算机的屏幕,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如坐针毡地等了大半个上午,考虑着各种认错的词藻。十一点左右,关山接到方文昌的消息:“小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想和你谈谈。”

  方文昌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看着面前的文件,心思却不能专注,他一次次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听见敲门声,他扬声答道:“请进。”

  关山关门进屋,方文昌招呼他坐下,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喝口水吧。”

  “谢谢您方所长。”关山忐忑地坐下,鼓足勇气,抬眼看着方文昌,等着他的宣判。

  方文昌看上去面色平静,目光平和,但关山心中的不安依旧。

  方文昌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拢了拢桌上的文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没出去走走?”

  “喔,没有没有,看了一篇文章。”关山心里暗自奇怪,他这是在干什么?

  方文昌突然话锋一转,“庐城现在有多少所大学?”

  “大学的话,各种层次的加起来,大概有四五十所。好一点的有我们学校、庐城工业大学和新安大学;庐城工业大学和新安大学都是211。”

  说话间,关山知晓了方文昌问这句话的用意,补充道:“这两所学校的物理学科都比较薄弱,没有做粒子物理的。庐城工业大学的整体实力还不错,但他们是工科院校,对物理学科不是很重视,一九年才刚刚申报了物理的硕士点。

  至于新安大学,他们是省属的地方综合性大学,各个学科都有,摊子很大;过去是文科比较强,理科方面一直比较弱;最近几年好一点,但是理工科的差距比较大。”

  方文昌淡淡地补充:“科学院在庐城的单位也没有做粒子物理的。”

  关山点点头,“我知道。”国内有粒子物理实验学科的大学和研究所不多,大部分在一线城市和其他区域中心的大城市。

  方文昌心情烦躁,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阳光甚好,他微微叹了口:“樱樱想做科研,我和她妈也支持她继续做下去。从现在起,接下来的十五到二十年,她一点都不能松懈。一步走错,后面的路就非常窄。如果能拿到杰青或长江,站稳了脚跟以后,还可以稍微喘口气。但是如果再想往上走,至少还要忙到六十岁。”

  关山知道方文昌说的都是实话,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现在每周工作多长时间?”方文昌转过头问关山。

  “这个,我没具体算过,平均每天大概十二三个小时?”

  “我和燕大的高老师,还有你们江老师,讨论过这个事情。现在在国内做科研,年轻人想要出成绩,至少平均每周要工作八十个小时以上。你们江老师说你每周至少要花一百个小时在工作上。”

  方文昌负手而立,淡淡地问:“假如我同意你们结合,如果她回国,你们两个不在同一个城市,你有没有算过,一个月你们能团聚几天?”

  关山的心沉了下去,这个问题他也想过,按他现在的工作量和朱樱的忙碌程度,如果两个人不在一个城市,能够团聚的日子的确非常少。他们平常要上课,周末经常要去各地开会交流做报告,“两天?”关山忐忑地说。

  方文昌不置可否,“只有你们两个大人的时候,你们说不定还能在会场上见见。你们是同行,经常有机会参加同样的学术会议。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不是见不到。”

  关山猜到方文昌的意思,一颗心突然变得冰凉。果然,方文昌问:“如果有了孩子,你们准备怎么办?”

  “樱樱是个早产儿,生她的那一年,我在KEK做访问学者。那时候,国家没有那么多钱送太多人去,我承担了几个小组的任务,实在抽不出时间回来。我父母当时在绵阳的大山里工作;她妈生她的时候,早产大出血,吃了很大的亏,母女两个身体都不好。全靠我丈母娘把她们娘俩接回庐城,和我老丈人没日没夜地伺候了几个月,他们娘俩才缓过劲来。我回到家的时候,樱樱已经八个多月了。她冲着我甜甜的一笑,漂亮得,漂亮得,”方文昌眼睛湿润,声音也有点哽咽,“像个小天使。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小人儿。”

  方文昌快要掩饰不住脸上的泪水,他背过身看着窗外,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方文昌淡淡地说:“我当时就想啊,假如有一天没有吃的,要把我的血放出来喂她,我也愿意。”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没能当一个称职的父亲!”方文昌重重叹了一口气,“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时间去管她,连一次家长会都没去开过,家里的事情全靠她妈妈一个人,做家务、带孩子,她还要上班,她是医生,做手术,看病、值大夜班;职业妇女不容易!”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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