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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父亲(二)

  “我们这些做科研的,想要做出点成绩,没几个人能顾得上家庭。樱樱妈妈是个非常杰出的胸外科大夫,燕大医学院高材生,手术做得非常漂亮,原先有机会再往上走一步,可是为了我和樱樱,她放弃了提拔的机会,当了个最底层的大夫,我对不起她。”方文昌背过身去,忍住了快要滴下来的眼泪,过了半晌,他转回头,

  “小关,我对你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你的性格人品和工作能力我都很喜欢。要不是怕江老师怪我,我早就想把你挖过来给我帮忙了。可我就樱樱这一个孩子,就这一个!等你将来做了父亲,相信你也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等你将来做了父亲,相信你也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关山设想过多种场景,揣测过方文昌会怎么和自己交流这个议题。

  他设想过方文昌会骂他,斥责他不应该为师不尊,勾引他涉世未深的女儿。

  想过他说自己意志力不坚定,受不住诱惑,不能遵守师风师德。

  想过他指责自己追求朱樱的用意是为了搭上院士岳父。

  想过他说以你的经济条件,怎么保障老婆孩子在一线城市的生活品质。

  想过方文昌说两家门第差距那么大,门不当户不对,两家人以后怎么交流。

  关山也想过方文昌会软硬兼施,逼着自己表态,答应不再和朱樱交往。

  但他没料到方文昌是这个态度。

  方文昌是中国粒子物理界当之无愧的学术领袖。他是燕大本科,CUSPEA 出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拿的物理博士,在斯坦福做的博士后;五十不到就被增选为科学院院士。他管理着中国科学院下属最大的研究所之一,手底下杰青院士无数。在他的管理下,粒子物理研究所这几年成果无数,在国际粒子物理届颇有名气。

  江继川说他出身书香世家,才智过人,颇有些头巾气。虽然泛泛之交觉得他为人谦和,没什么架子,但骨子里他挺清高,等闲之人很难入他的法眼。这样一个在普通人眼里高山仰止一样存在的学术领袖,向来却对关山颇为照拂。关山这一向当他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尊重有加,心存敬畏。可是他现在像一个普通的慈父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庭琐事,儿女情长。说到动情处,他眼眶发红,语气哽咽。

  看着那张和朱樱有五六分相像的面孔,关山鼻子发酸,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前几年初见的时候,方文昌状态极好,满头乌发,英气勃发,看着像四十左右。可是才过了四年,他已经两鬓花白。明亮的日光下,面上的皱纹也很明显。这几年,方文昌为了工作,压力很大,受了不少委屈,现在他还要烦心女儿的婚事。

  关山黯然神伤,他知道方文昌的意思:

  你们是师生恋,你们学校不可能给朱樱工作,否则就是明目张胆的支持师生恋。

  庐城没有其他合适朱樱的单位。

  她回国以后,如果两个人两地分居,你每周要工作上百个小时,她也一样。长期不见面,怎么样维系感情?

  将来有了孩子,你要她一个人带孩子吗?谁来照顾孩子和家庭?

  你希望她牺牲职业发展来照顾家庭吗?

  方文昌清高自许,有些话他没有提起,但是关山知道方文昌一定想问:假如你在庐城,她在燕京,如果江老师不放你走,你愿意辞职吗?

  国家理工大学给了关山一个很好的平台,关山的团队已经发展到近二十人,包括十几个学生。江继川对关山很器重,给他创造各种机会,对他有知遇之恩。关山不可能贸贸然一走了之,放弃花了五年时间,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科研团队。

  方文昌中等身材,素日里举止温文尔雅,但两条浓眉和一双深邃的眼睛,再加上坚毅冷峻的目光,让他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现在,他立在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刻意将目光从关山身上移开,但关山却依旧坐立不安。

  这些日子,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各种说辞,可事到临头,他却发现所有的计划和词藻都是苍白无力的。他没有万无一失的锦囊妙计,也不想给方文昌任何不切实际的许诺;他希望能用实际行动来向方文昌证明他对朱樱的爱情和心意;可是此时此地,他不知道该怎么保证,才能让一个焦心的父亲放心。他唯一可以笃定的是自己的爱情,可是如果方文昌不相信虚无缥缈的感情,自己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关山竟然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双手,防止他们不受控制地颤抖或乱动,汗水渐渐湿透了他的后背。

  方文昌的手机响了,他轻轻地对关山说了声:“我接个电话。”然后和来电者交流了片刻。等他挂了电话,关山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了。

  “方所长,您说的这些,其实我多多少少都考虑过。目前,我的确没办法给您一个百分之百安心的保证。”关山决心打开心房,把自己对朱樱的感情剖析给方文昌听。作为一个保守内敛的东方男人,把自己的爱情说给第三个人听,对关山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可是现在的情况,关山不得不背水一战。

  关山赧然低头:“樱樱是您唯一的孩子,您说如果有必要,您愿意拿您自己的血去喂她。”不知不觉中,红潮从关山的脸颊蔓延到耳朵和脖子,“对她,还有我们将来的孩子,我也愿意做同样的事情。”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没什么说服力,可是,”关山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您可以看我的行动。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给她和孩子一个稳定的环境。我也会尽一切努力,让樱樱的事业不受家庭的拖累。”

  方文昌回头看了关山一眼,又转头看向窗外;他掩饰住内心的波动,沉吟了半天。“老实说,如果你们不是师生,这些困难大部分都能克服。最多两个人都苦一点,牺牲一些个人的兴趣爱好和休息时间。江老师也说不定愿意给樱樱一个位置,但是你们,哎!”他长叹一口气,“教育部门和全社会对师生恋普遍都是不认可的。我本人坚决反对师生恋,我们在所里也反复强调,不允许导师和学生谈恋爱。”

  “禁止师生恋,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一种表现。它保护了学生这个相对弱小的群体。这些,你应该能理解。”

  关山的脸蓦然间涨得发紫,“方所长,这件事我做错了。我,我无可辩解。但是爱上樱樱,我不后悔!如果要承受什么处罚,我欣然接受。”

  看着关山那张素日里少年老成温文尔雅的脸上的羞赧和决绝,方文昌心里很触动。他退回办公桌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控制住面上的情绪变化,可是心里的挣扎却无法平息。

  他一向对关山颇为欣赏。当初他还暗自懊恼,为什么自己没能在江继川之前发现这个人才?

  如果女儿当时没有在他的名下读研究生,现在这些麻烦也都能克服。

  他现在看着很诚恳,可是几年以后又会怎么样?

  谈恋爱是荷尔蒙在作祟,往往也就只能坚持一到两年,两年以后他还能这么坚持吗?

  师生恋这种事情,教育部明令禁止;国内外没有哪个大学会支持,女儿何苦要趟这浑水。别人议论起来多难听。

  如果有人说闲话,女儿能承受得了这些风言风语和不公正的对待吗?

  方文昌面色平静,但心中反复思量。最后,他淡淡地说:“处罚什么的,要由你们学校来决定。做为一个父亲,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尽量不要受到伤害,希望你能体谅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私心。当时,她没有管住自己,和你发生了感情,我代她向你道歉。对不起小关。”

  关山震惊了,赶忙沉声说:“方所长,您快别这么说,我和她你情我愿,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有把握住分寸。樱樱是个很传统内敛的女孩,如果我一直对她严词拒绝,态度冷淡,她也不会喜欢上我。所以这件事应该我负全责。”

  方文昌终于掩饰不住眼神的波动,他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左右为难,踌躇不定。最后,担心女儿的想法占了上风,他狠狠心,“如果你们铁了心要交往,说实话,我和她妈其实也管不了。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总不能把女儿关在家里。但是,如果你问我的态度,我的态度是,我希望你们能以师生的关系相处。”

  关山心如刀绞,唇色苍白,许久说不出话来。

  回到房间没多久,朱樱的电话就来了,“没事的樱樱……你爸希望我们以师生的关系相处……我爱你樱樱,永远不会变。我们再想想办法,你爸说得有道理……我们来日方长。”

  朱樱没有在家里吃中饭,她带上背包,在微信群里说了一声,就走了。中午她和关山去肯德基吃了一顿。下午,两个人在旅馆房间里各自看了一会儿文章,窝在床上看了一场电影。晚上,两个人去外面的小馆子吃了碗面条。磨到晚上十点多,关山哄着她穿上外衣,把她送回了家。

  方文昌中午回到家,见女儿没在家,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吃了中饭;晚上女儿还是没回家吃饭,两口子更是郁闷。

  “你没同意他们两个交往?”

  “嗯。”

  朱若梅叹了口气。两口子闷声不响地吃了饭;看了一会儿新闻联播,听到新闻里肆虐的疫情,更加心惊胆战。

  你们大家觉得樱樱的父母有没有道理?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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