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出了忙着上班，朱若还得梅忙忙碌碌地准备着过年的各色东西，见女儿这几天好似胖了一些，面色微红，白皙润泽，眉宇间满是欢欣，她知道女儿是因为和关山约会而神采飞扬、心情大好。丈夫出差了，她几年不见女儿，又不忍心让她难过；所以明知道关山在燕京，她也只能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正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好在朱樱和关山还算克制，每天晚上朱樱都是回家睡的，时间也不算太晚。

　　一月二十二号晚上，关山把朱樱送回家，回到招待所，看了一会儿书。夜里十一点，他接到陈一墨的微信：“关老师，武汉封城了！！！我和池幼兰回不去燕京了！”

　　“封城？什么意思？”关山惊愕地问道。

　　“就是所有在武汉的人都不能离开武汉！火车，飞机，客车都停运了！”

　　关山连忙拨通了陈一墨的电话，“你们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被感染？”

　　“我们两个挺好的，家里人也都挺好的，就是回不去燕京了！二十四号，大年三十那天，我还要参加加速器值班！怎么办啊？”

　　“你是外地人，怎么会参加大年三十的值班？”

　　“我自己报名的！我们原本计划今年春节去池幼兰家过年的，买了二十三号回燕京的高铁票。她家在通县，从所里去他们家，地铁一个小时就到了。我四点钟下班去她们家，正好赶上吃晚饭，还不用那么尴尬。”

　　“陈一墨，我在燕京，值班的事情我来处理。”关山一字一顿地说：“照顾好自己和家里人。不要担心工作，千万注意安全。”

　　一千万人的大城市被封闭，这是共和国历史上前所未闻的大事件。关山的心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猛烈地撞击了。这几天，关山和朱樱也间断地看着发生在武汉的新型病毒肺炎的新闻，但是这么大一个国家，一个区域出问题，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没人能料到事态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第二天早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让原本疑惑和不真实感变得确凿无疑，关山沉思了片刻，退了回家的火车票。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他不知道，可是这个时候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接了弟弟的电话，关河理解弟弟的苦衷，她便和家里的长辈解释：关山要在燕京城值班，单位的正事，耽误不得。

　　只是苦了关羽，在这个人人宅在家里的漫长冬天里，她每天被迫和张文渊待在一起。作为一个有格调的大猫，关羽不想和张文渊这样的小屁孩计较；每当张文渊来找她玩的时候，根据心情的不同，有时候她会降尊纡贵地和张文渊玩一阵子；有时候她采取消极抵抗或不配合态度。但遇到张文渊这样有强烈好奇心、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关羽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尾巴上的毛都被撸得快秃了。

　　方文昌在广州待了好几天，终于解决了问题，赶在年二十九的晚上飞回了燕京。他的飞机晚点了，二十三号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要去加速器实验室的控制中心，值加速器运行负责人的班。作为粒子物理所的所长，每年春节左右的几天，他都会去做加速器的运行负责人。如果值班员遇到任何处理不了的问题，就会上报给运行负责人，由运行负责人全权处理。

　　方文昌在所里的各处检查了一遍，和各部门值班的负责人讨论了****疫情的应对计划。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巡查到加速器值班室，发现两个值班员里面，有一个居然是关山。关山正专注地凝视着计算机屏幕，一边漫不经心地吃两口盒饭。

　　“小关，你怎么在这里啊？”方文昌好奇地问道。

　　“啊，方所长，我在值班。我有一个学生，按计划他应该今天值班，但是他被困在武汉回不来了，我代替他值班。”关山知道朱樱准备今天或明天找机会和方文昌摊牌。丈母娘的问题似乎已经解决，老丈人就成了他目前最大的障碍。乍一见到方文昌，关山不免有点紧张，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回答。

　　“那你今年的大年夜准备在哪里过？下了班就四点了，你来不及回庐城了。”

　　“方所长，我年初三还要值班，不准备回庐城了。”

　　没过多久，朱樱接到关山的消息，“你爸让我今天晚上到你们家，和你们一起过除夕！怎么办？”

　　“镇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朱樱回答，旁边加了个笑脸：“最坏的结果，就是他把我们两个赶出家门。我不是给你买了那么多方便面、桔子和饼干吗？应该可以顶两天。”

　　关山一阵头皮发麻，不过她说“把我们两个赶出家门”，他又感觉有点甜丝丝的。只要过了老丈人这一关，他就可以娶老婆，这万里长征，他已经走了一半，可是今天晚上这一关该怎么克服？

　　“晚饭前你准备和你爸说吗？”

　　“嗯，还是不了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不一定有时间和他详谈。”

　　“我要带礼物吗？”

　　“我应该穿什么衣服？”

　　“我该怎么称呼你妈妈？”

　　“我应该做什么准备？”

　　见关山似乎手足无措，乱了阵脚，朱樱感到有点好笑。“我爸是以什么理由邀请你的？”

　　“他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燕京，我是你的导师，正好你又回国了，再加上本来你家因为要准备方家的大聚会，菜准备得很多。后来因为疫情，取消了家庭聚会，但原先准备的菜太多，吃不完，我去了就是加一双筷子而已。让我不要客气，不是什么特别的场合。”

　　“礼物？你如果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来，肯定要带礼物。可是今天你是以我导师的身份来蹭饭的，不需要带礼物吧？再说现在也来不及了呀？”

　　五点左右，方文昌把所里各个关键岗位的工作都检查了一遍。回了家，他对女儿说：“樱樱，我请了你的导师关山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过除夕。”

　　朱若梅正好从女儿身边走过，闻言，她皱着眉头问：“谁？”

　　“是这样的若梅，樱樱的硕士导师小关在所里值班，他一个人在燕京，住在专招。这几天食堂不开门，附近的饭店大部分关了。反正咱们的菜准备得多，他来就，是加一双筷子。我刚刚忙得忘了和你说一声。那个小伙子你见过，前几个月和江老师来过我们家，挺好的一个年轻人。他是樱樱的导师，也是江老师的得意部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大年三十晚上吃方便面呐！”

　　朱若梅暗自腹诽，“你女儿晚上肯定会偷偷地带上几饭盒饭菜去见他，怎么会吃方便面！”

　　朱大夫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儿一眼，“我没说不欢迎啊，来就来吧！多个人多一双筷子，何况他还是樱樱的老师。”

　　看来妈妈今天晚上不会把这件事捅破，但关山按门铃的时候，朱樱心里还是有点紧张莫名。她开了门禁，悄悄地走到电梯间。关山捧着一束鲜花，拎着一个果篮和两盒稻香村的点心出了电梯门。迎面见朱樱抱着胳膊，在电梯间等着他，他悄声问：“怎么在外面等，多冷啊。”

　　“我不冷，”朱樱微笑着接过果篮，“加油！”领着关山进了门。

　　关山下班后去附近超市买了点东西，回了旅馆，认真梳洗了一番。脱了外衣以后，他里面穿了件深蓝色西装上衣，浅蓝色衬衫，深灰色西裤，没打领带；看着稳重儒雅，不是太拘谨太正式，也不太随便。

　　朱樱接过他的手里的鲜花放在茶几上，又帮他把外衣和围巾挂上，回身悄悄地给他比了个大拇哥，嘴边比了个口型，“真帅！”

　　朱若梅克制住了满心的好奇，也没有发火，还不时地招呼他吃菜。朱樱两年多没有回国，方文昌夫妇两年没机会和女儿过春节，女儿自然是饭桌上的焦点。关山放心了，朱樱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七点多吃完饭，大家在客厅坐下，聊起了关山那个天文项目的进展，顺便提及了女儿的贡献。方文昌和朱若梅对黑洞这样的大众科学题材也有兴趣，何况女儿还有功劳，关山便给科普了一番。

　　他原本口才极好，谈吐文雅，对这个项目理解得非常深入透彻，做起科普来深入浅出、逻辑清晰、论断合理。大家听得入神。只不过表扬起朱樱在这个项目中所做的贡献的时候，关山有点脸红，他低头垂目，眉眼含羞。

　　朱若梅看见，关山看向女儿的时候，眸光闪动，嘴角的浅笑非常动人；女儿虽然极力做出和他是只是正常师生关系的模样，但两个人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女儿也是眼波流转，眉目之间有掩饰不住的柔情。

　　说起工作的时候，朱樱倒是大方得体，顾盼生辉，颇有几分成熟稳重的女科学家的模样。朱若梅在暗处看着他们闲谈，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女儿长大了，没有自己的监护管教，她也长成了个大人，马上就要博士毕业了。和这个小伙子交往了半年，女儿变得那么漂亮明丽，嘴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朱若梅心里的疙瘩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