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在百达广场撞见他和一个美女约会之后，朱樱再也没有机会和关山长时间单独相处过。五月九号的一对一面谈前十分钟，关山张博和蔡继锋被江院士抓去讨论一个紧急问题，关山面带歉意地对她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回来再找你好不好？要不咱们改期吧！”那一天，江院士他们一帮人讨论到晚上七八点才结束，朱樱还在生气，不太想见他，再说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关山忙起来也就忘了去找朱樱。

　　再下一周，朱樱已经调整好情绪，决定不再生他的气。这辈子就只能谈几次话了，见一次少一次。五月十六号的一对一面谈过程中，关山着重给她介绍了一下论文答辩的经验，询问PPT的进展。听说PPT已经做完，关山就让她把PPT发给自己检查。面谈进行中间，一直有人来找关山，文章版面费报销签字、会议报名费签字、院里的秘书来发通知、还有人事来协调博士后面试时间等等。

　　见关山应接不暇，朱樱低声建议：“关老师，要不您忙您的，我就按您刚刚说的去准备，把PPT改好以后再发给您review？咱们下周再详谈，可以吗？”见她体贴自己，关山有点内疚，微笑着点点头，目送她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惆怅。

　　再后来那几天，关山忙着各种事物，连和朱樱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是恢复单身后第一次单独见朱樱，关山颇有些忐忑。

　　出门前，他沐浴刮胡子，挑选衣服，折腾了半天。上午九点不到，关山骑车往办公室去，在通向办公室的路上，远远地看见朱樱。她穿着一条浅蓝连衣裙，背着一个粉蓝双肩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布袋子。快到她身边的时候，关山停车喊了一声：“早上好。”

　　朱樱回头，见关山坐在自行车座上，两条长腿叉在地上，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今天是周末，他穿的比平常休闲。头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身穿一件白色圆领T恤衫和一条卡其色短裤，白色运动鞋，黑色双肩背包。明亮的阳光照耀下，他清隽儒雅的面孔带着些青春气息，看得朱樱怦然心动，但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早上好，关老师。”

　　朱樱今天穿了件天蓝色棉质及膝短袖连衣裙，满头乌发束在头顶，捆成个小啾啾，露出了白皙秀颀的脖子。这件衣服的领口稍大，沿着领口绣着一圈白色的雏菊。她原本肤色极白，运动之后，她脸色红润，嘴唇像一颗娇艳欲滴的红樱桃，映衬着那一圈小花都黯然失色。关山略看了一眼，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他撇开眼，朝着朱樱扬了扬头：“你拿的什么？好沉的样子。给我吧，我帮你带到办公室去。”

　　他的话像一阵暖流从心里流过，非常熨贴，朱樱没有推辞，将布袋交给关山，“是小梅阿姨给我做的一罐柠檬蜂蜜，让我泡水喝的。还有几个芒果。”关山将袋子挂在车把上，“书包也给我吧，看着怪沉的。”朱樱犹豫了片刻，将书包拿下来递给关山。关山接过书包放在车筐里，“我先走了，你慢慢走着去吧。”

　　关山骑了一辆老式自行车，除了姐姐之外，后座上还没有其他女人坐过，关山不想唐突，朱樱也会意地向他点头致意。

　　目送关山远去的背影，朱樱一阵惆怅，关老师自行车的后座不是她能坐的，不知道那个美女有没有坐过？快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平复了心情，他帮自己拿着沉重的书包和袋子，自己空着手，轻装前行，为什么还要抱怨？

　　办公室里，关山在专心做事，书包和布袋放在朱樱的书桌上。见朱樱进了屋，关山拿着水杯到外面接水，远远地对朱樱说：“你要是准备好了就告诉我一声，我今天上午随时都可以。”

　　朱樱将电脑和投影仪接好，将PPT 投射在外间的白墙上，敲了敲关山办公室的玻璃门，“关老师，我已经准备好了。”关山抱着电脑步出办公室，找了把椅子坐下，“你有没有试讲过？要不你先试讲一下，我看看你的思路是什么样的，再给你计一下时。”

　　朱樱依言，对着PPT 报告自己学位论文的内容。关山打开手机上的计时器，一边专注的听着，一边把反馈下来。朱樱讲完之后，关山把自己的反馈一一说给朱樱听：

　　“你花了二十八分钟讲PPT，时间太长了，一定要压缩到二十分钟以内。”

　　“前面的introducution（介绍）部分可以再讲得详细一些。答辩委员会的老师们对许多技术细节不了解，再说还有外系的老师来参加。你要想办法把你的故事讲清楚，让大家理解你做这件事情的意义是什么。”

　　“咱们束流试验的结果和意义可以着重详细阐述。这是在欧洲核子中心做的，权威性毋庸置疑，很少有硕士题目能做出这么高层次高质量的硬件，可以突出展现，这是你工作的一个主要亮点。”

　　“第五页和第六页的那两张表格，你不需要把具体数值都一一读出来，大家如果关心具体的技术参数，可以回头去细看。读那些数字没什么太大的意义，白白浪费时间，也很枯燥。”

　　“第七页的内容咱们可以多花点时间。咱们用了国产的3D成像的芯片，这个可以重点给答辩老师们介绍。这是咱们国内目前很少见的，在国际上，也是非常领先的技术。”

　　“第十页的这张折线图，你可以再具体讲一下数值的意义。你的数值和参考值之间的差距，代表了你这一年多工作的重要性。一定要让答辩委员会的老师们了解这一点。这是最重要的几张PPT之一。总的来说，你还是要学会讲故事，让大家了解你做的工作的重要性。”

　　“第十五页和前面的第八页内容有点重复，可以combine一下。”

　　“总体来说非常不错。要不你再好好准备准备，把时间压缩到二十分钟之内。另外，一定要脱稿讲。咱们一会儿可以再过一次。”

　　得到了关山的肯定，朱樱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好的关老师，我改一下PPT，然后再准备。我要是觉得ready了再来找您。”

　　朱樱试讲过程中，陈一墨和于嘉逸进了屋，见师姐正神情严肃地做报告，便没有打扰。听见朱樱说话，他们便问：“呆会儿师姐再说的时候我们能听吗？”

　　“你们两个当然要听，还要好好和朱樱学学怎么做PPT，还有做presentation 的技巧。”说完话，关山把反馈发给朱樱，夹着电脑，回了自己的屋子。

　　朱樱修改了PPT，基于关山的反馈，对着计时器反复练习。远远看去，她神情专注、面色凝重，时不时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有时候手上还做一点小动作，根本注意不到有人远远地看着她。那副专心投入的样子让关山有点感动，又有点爱慕。

　　中午，关山提议请三个学生一起去吃饭，两个男生说：“好啊，好啊，可是我不想吃食堂。”见朱樱面带微笑，关山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你想吃什么？今天的Presentaion做得不错。老师请客，预祝你答辩旗开得胜！”

　　见关山嘴角噙笑、神态轻松，朱樱也不由得心情愉快起来：“好啊！咱们去胡老头大排档吧，祝我的答辩红红火火！”其实只要能和他一起吃饭，吃什么东西，朱樱倒是无所谓。她见关山经常带男生们去大排档吃烧烤，便如此提议。几个男生当然高兴得很。

　　吃完午饭，几个人回到办公室稍事歇息。下午，朱樱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关老师有时间的话，她可以随时开始。这一次，朱樱说得很出色，详略得当，重点突出，时间控制得也不错，全程脱稿演讲，除了有两个地方稍稍有一点点卡壳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关山心里暗暗惊奇，上午讲完以后，不过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她就能准备到这个程度，果然是用了心的。她的天分也不容小觑，有一天，如果她在业务上超过自己，关山也不会意外。

　　听完，关山给朱樱竖了个大拇哥，“很不错，把那两个卡壳的地方再练熟就可以了。”

　　他转过头对两个男生说：“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陈一墨问了两个技术细节，朱樱一一作答。

　　于嘉逸说：“我，我没什么问题，师姐你的PPT做得很好看，能给我当模版吗？”

　　说完之后，关山收拾东西回自己的屋子。临走前，关山对朱樱说：“对了，有时间的话，可以把这篇论文按杂志的形式改一改，压缩一下篇幅，翻成英文。我觉得可以发表。”他又略微思索片刻：”不知道毕业前你的时间来得及吗？不过也没关系，毕业以后再发表也可以。”

　　朱樱二零一七年六月二号下午三点硕士论文答辩，获得了答辩委员会五个老师的一致好评。后来这篇论文获得了省级优秀硕士论文，压缩过的论文发了一篇一区SCI论文。

　　答辩结束那一天，关山回到办公室，在座位上发了好一阵儿呆。第一个学生毕业了，人生的这一段可算完美。只是从此以后，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完整的人。

　　他打开电脑，在邮件上做了个配置，把朱樱这两年来发过来的所有邮件都移动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沉思了片刻之后，他又把她所有的邮件都forward到自己私人邮箱的一个文件夹里，然后给文件夹改了个名字：My Forever Love。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