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关山得到通知，他和马平的项目通过了函评，再一次成功上会，七月初可以去燕京参加基金委重点项目上会答辩。天文系的白院士和江院长都非常高兴，两个老爷子多方运作，希望这一次能让这个项目顺利通过，关山和马平又是一番精心准备。蔡继锋和张博申请的是面上项目，这种小项目不需要答辩，中与不中，都要等到八月中旬才知道答案，所以三月底本子交上去以后，张博就开始安心干活，做结婚的准备。

　　张博和关河的婚礼定在五月二十号。春季学期开学后，两个人要装修房子，还要准备婚礼的细节，和婚庆公司沟通、照婚纱照、买衣服、和同学朋友联系日子、印请柬、定旅馆、定饭店、订花车、化妆、摄像、音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陈老师在宜阳操办了很多事宜，但是有很多细节需要两个新人自己敲定，张博的单身公寓也要粉刷一下，换个窗帘，买点新床品，张博又经常缠着关河到自己的公寓住，小两口一不留神就缠绵良久，姐姐姐夫难免有些忽略弟弟。直到五月中旬，姐姐姐夫才听说关山和姚萱分手的事情。

　　姐姐的婚礼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参加的。五月十八号，爸爸妈妈赶到庐城，十九号中午吃完午饭，关山开着车，拉着爸爸妈妈去了宜阳，赶到宜阳才下午四点，一家人在宾馆汇合，关河明天将在这里出门子。关河最要好的三个闺蜜前一天已经赶到了，一帮女人和老头老太太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各种流程的安排。

　　关山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经验，但见婚礼流程繁琐不堪，姐姐却是满面掩饰不住的喜悦，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朱樱结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她会嫁给谁？毕业以后，她会出国、工作、嫁人、生子、成为别人的妻子和母亲，在自己的人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关山心里一阵阵刺痛。可她的生活又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呢？学生就是学生。

　　邮件里还有她答辩PPT的草稿，收到以后，关山只草草看了一遍，今天得了空，一定得把这件事给办了。他静下心来，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把修改意见给朱樱发了过去。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让关山去隔壁房间看看姐姐穿婚纱的样子。关山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清丽雅致，美丽非凡。他微笑着点点头赞叹，“真好看！非常美！美极了！我从来没见你比今天还漂亮！”

　　几个伴娘嘻嘻哈哈地说：“我们大家都说好看吗，你还不信！关教授也说好看，是不是？不要担心啦，明天做了头发，再化上妆，保证新郎官看到以后，会震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原来是姐姐担心她自己不够美。关山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间。姐姐自小就好看，但她过去好像没有特别在意过外貌。女人是不是爱上一个男人以后就会患得患失，开始担心起外貌？女为悦己者容，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朱樱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好像一直挺朴素的，有时会涂一点口红，其他的，关山就看不出来了。她穿得也很简单，黑色、白色、灰色、蓝色、驼色居多。也没见过她特别打扮过，也许她根本就不在乎任何男人的观感？那是不是说明她没有喜欢的人？

　　可是她好像也没有特别为自己打扮过。不对！去家里吃火锅的那一次，她就穿得很美。那天，她脱了外衣，身上的那件白色毛衣就很好看，衬托她窈窕的身材和粉白的小脸，清纯娇美，让人差点转不开眼。还有她去欧洲的那一次，机场的中央空调热度很足，她脱了羽绒服，露出一件修身的驼色V领羊绒衫，一条细细的链子停在锁骨上，纤腰楚楚，至今想起来，还是让他一阵心跳加速。

　　可是，她那也不一定是为我打扮的吧？在一起的时候，她目不斜视、文雅谦恭，打扮得干净整洁、端庄得体，就是一个尊师重教的好学生模样。

　　没过多久，关山对自己这种无聊肤浅的心态感到可笑。她是个高智商的女孩，一个非常有潜力的科学苗子，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她高质量地完了这个小型气体粒子探测器，并且通过了欧洲核子中心严苛的束流试验，结果非常理想。这个工作的意义已经大大超过了一个硕士论文的要求。这一年多来，她付出了多少，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有这样一个有天分，勤奋自律的学生，夫复何求。为什么要评价她的外貌和穿衣打扮？自己和那些闲人又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关山就被隔壁的声音吵醒。打开门一看，原来是给姐姐做头发化妆的一帮人，一屋子女人折腾了快三个小时才弄完。不多会儿，姐夫带着一帮子男丁涌到房间门口，女人们关上门，要红包；好不容易骗开门，又要回答问题、秀恩爱、找鞋子；接着，关河张博给爸爸妈妈敬茶，爸爸喝了一口茶，说了声：“好好过日子，”就哽咽了；妈妈接过茶喝了一口，拉着关河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引围观的人也红了眼圈。

　　一直折腾到九点多，大家才能出门，一帮女人又要求关山背着姐姐离开宾馆房间。关山乖乖的听指挥，把穿着洁白婚纱的姐姐背到迎亲的车队边。张博在旁边半步，伸长手臂虚虚地护着，生怕小舅子一不留神把自己的老婆给摔了。

　　爸爸妈妈留在宾馆，关山跟去张家。远远地看着前车后座上的姐姐，他有点不是滋味。姐姐嫁人了，她成了张博的妻子，一切都不一样了。和关山同坐一辆车的是姐姐的两个同学，她们说着闲话，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哽咽起来，引得关山也红了眼眶。

　　到了张家，又是一番折腾。张家的三居室里挤满了人，张博和姐姐给张家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一大堆说不上名字关系的长辈轮番敬茶、收红包。

　　摄影师一路跟拍，照相机咔嚓响，一堆堆手机鳞次栉比地举着给新人拍照。关山坐在餐厅一角喝着茶，看着那如同记者发布会般的架势，暗自惊奇。

　　然后就是喜宴。喜宴设在关山他们住的那家宾馆，张家包下一个大厅，摆了四十多桌。姐姐姐夫说婚事简办，但这样的阵势让关山瞠目结舌。别说关山，连张博听到这个数字时也吓了一跳，关家这边只有不到一桌，张博的中学同学两桌，剩下的四十五桌，除了张家陈家的亲戚之外，大都是朋友同事和熟人，光宜阳一中的老师就来了上百个。婚庆公司在大厅入口摆下大幅新人照片，鲜花气球的拱门下，张博和关河一直不停地和各色人等照相留念，宛如大明星出场一般。

　　接下来新人入场，来宾发言，双方父母发言，新人发言。让关山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张博当着满屋子几百号人，对着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遇到关河，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您二老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一定全心全意对她好。我哪一点做的不对，您二老让关山扣我奖金！”

　　全场宾客哄堂大笑，有好事者开始打听关山是谁，为什么他要扣张博奖金，了解情况的闲人开始科普，不多久，开始有聪明人对着关河娘家这一桌指指点点，关山也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全场焦点，让关山始料不及。

　　关山在张博婚宴上惊鸿一现，让在场的不少姑娘芳心暗动。只可惜他当时和姐姐的伴娘团坐在一桌。婚宴结束，他就消失了，没人有机会和他搭讪。

　　关山当天下午就开车回了庐城。爸爸妈妈和张家的人还要再聚一次，婚礼事宜完毕后，姐姐姐夫将开车带着爸爸妈妈回庐城。除了备课之外，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最重要的任务是准备重点项目答辩的PPT，第三次了，无论如何也得全力以赴，否则后面的工作不好展开。就算能通过学校的青千考评，一个没有大项目和科研资金的PI，养不起团队，迟早要被科研圈淘汰，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离朱樱论文答辩日只有两周了。朱樱的PPT 做得很不错，他昨天已经把反馈发给了朱樱，但他还想找个时间和朱樱过一下PPT的内容，看看怎么样才能把论文的内容更好地呈现給答辩委员会。第一个正式学生，人生中的一个里程碑，当然要做到最好。何况，这恐怕是他能为朱樱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另外，组里准备再招一个博士后，有几个不错的候选人，下周要见一下。

　　下午五点多回到了学校，关山去食堂吃饭。吃饭期间，他给朱樱发了个微信，问她明天上午会不会去学校，有没有时间做一次预答辩，讨论答辩PPT和呈现细节，估计用时一个小时左右。虽说在同一个办公室，但师生二人想找一个小时的时间讨论答辩细节，就只有占用周末了，他估计朱樱也能体谅他。

　　朱樱正在花园里帮着小梅阿姨浇菜，看到消息，她的心砰砰地跳了两下，迟疑了1片刻，她回复道：“好的关老师，明天上午见。”

　　昨天收到关山的邮件以后，她已经按照关山的意见修改过一次，把PPT的内容背了下来。她本以为关山还在参加他姐姐姐夫的婚礼，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上班了。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