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连环计(二)
在房里又是歇了十余日,身子渐渐好起来,手上虽是殷红一片,却已感觉不到疼。只是背上伤的较重,至今还不能仰睡又时常酸麻疼痛。偶尔能自己出去走动走动,可就算是站着,也时常头晕目眩。
我揉了揉额头道:“最近这脑袋又开始昏胀得厉害了”。
小铃铛收了药碗说:“饶是一个壮汉也受不了像格格那样子的跪法。格格把太医的话都搁哪儿去了?”一说这个,她心里就有气,直怪我不知爱惜自己。
我尴尬的笑了笑,道:“恐是闷在屋子里太久了,出去走走也就好了”。说着,推了门出去。
一推开门,就见地上搁了一只锦盒。我环顾了下四周,未见人影,便伸手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只尊紫檀水晶玥镯,却较普通的镯子大为不同,一枚戒指垂在一条网状的银链上,将手腕与中指相连,而银链上则布满细细的紫蓝色玉石珠花。我好奇得试了试,恰好掩盖住了手背上的疤痕。
我的心紧了一下。是他!一定是他!那个在黑房子里救我的人。我忍不住向东面跑去,吭哧吭哧的花盆底在空荡荡的走廊回响。东面,没有人。我又忍不住回头向西面跑去,却迎面撞上一个急匆匆的丫鬟。
丫鬟来不及起身,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奴婢该死”。
我顾不上她,只急着四处张望。西面的走廊依旧空荡荡,也没有人。我身子又恍惚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
一把手扶住了我,却是小铃铛。她是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追了出来:“格格怎么了?”
我晃了晃脑袋,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袖口将手缩进去。我甚至有些慌张的说:“没什么”。就像一个小孩干了坏事,害怕被别人发现似的。
“起吧”,我又赶忙对着地上的丫鬟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去?”
丫鬟仍有些惊魂未定:“回格格的话,格格身边的婢女——冬梅不慎落到井里淹死了”。
“淹死了?”,我道。心里觉得有一丝的冷,却没有太多的惊讶,“快领我去看看吧”。
冬梅已经被打捞上上来,井水将她的面目泡得溃烂。唯手腕上白玉镶金的镯子依旧烨烨生辉,彰显着主人的身份。被井水泡得粗肿的手腕将白玉镯子牢牢的陷在肉里,这下终于谁也夺不走了。
丫鬟们围着议论纷纷,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摔进井里的。她们看到我来的时候,全都噤了声,一个个眼里都布满了恐惧——冬梅是见了我之后才死的。唯有几个资格较老的宫婢,眼里透着麻木,似早已见怪不怪了一般。
前段时日还生龙活虎、趾高气昂的冬梅,如今就只剩一副冷冰冰的躯体。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抬去葬了吧”。
那时候,奴婢都不当人看,死了也只有扔乱葬岗的份。我命人将她好生安葬,也算是弥补我内心的一点愧欠吧。逝者已矣,她已为此付出了代价,又何苦无休无止。
仆人们应了声,就退下了。冬梅死后,她的名字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或好奇、或遗憾、或幸灾乐祸的消遣。可也就沸腾了几天,就像被风吹过的尘沙,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再也没有人提起她,人们又开始恢复单调又周而复始的生活。
可我时常心绪不宁。我常与小铃铛说:“其实,我早料定她要死的,只是没想到死的这么快,这么惨。她是因为我送她的那只镯子才死的。我不是非要她死,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她太愚蠢,狭隘,招摇。人人都当这只价值不菲的镯子是鄂伦岱赏了她的,足抵两年的俸禄,普通百姓好几十号人一辈子的口粮。”说到这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哪个福晋能容忍一个丫鬟比自己受宠的。
她们当中不是没有这么金贵的镯子,而是她们绝不会用这么金贵的一个镯子去打赏一个普通的下人。没有人会拿自己最贵重的东西去送人的,而且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会这么做的,只有下属送长官,男人送女人。而冬梅,不过是个丫鬟。所以她们认定了冬梅和鄂伦岱之间有不纯的关系。这些个福晋,哪个不是名门闺秀,出身望族,岂能容忍一个丫鬟将来和她们平起平坐。
小铃铛道:“不是格格的错。格格给过她机会,如果她够聪明,拿了镯子后就该远走高飞,从此锦衣玉食。可是她太贪心,总以为能得到更多,自作孽不可活。她死的时候能有这么只贵重的镯子陪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毕竟,很多人到死都不见得拥有过这么多的银子。”
我问:“你真的觉得几千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人的命吗?”声音透着疲惫,可是当我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透彻得仿佛能看清一切。
小铃铛正忙着倒茶,手忽得就抖了一下,不慎打翻了茶盏。她脸色一下子有些白:“奴婢该死!”
我拾起茶盏,重新斟满茶递到她跟前,一同往日的温婉。
小铃铛惴惴不安的接了。
我又亲扶了她起来,又是心痛又是痛心道:“你是跟着我从丐帮出来的,我们一起同甘共苦,一起相依为命,一起经历风风雨雨。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小铃铛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显得更加不安了:“格格,我……”声音难过的仿佛就要哭出来。
我道:“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
一个丫鬟蠢笨到连自己的命都看不住,又怎么会有那么缜密的心思呢?她固然有那样的心思,又怎么会知道我那个时候正好会去找四爷呢?必然是有人‘不慎’把消息透露给了她。而这个人并不打算害我,相反,她想救我,怕四爷的事牵连到我,所以竭力想撇清我和四爷的关系——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这件事说不清谁对谁错,小铃铛只是诱因,鄂伦岱是帮凶,而我及领侍卫府的无数双双手都在把她推向死亡。
很多事情,开始的时候不明白。时间一长,也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能不明白的时候,最好永远不明白。
然而,有一个人很不识趣。她先是在下人中造谣,说是我害死了冬梅。接着,在我的饭菜里拌上石子又偷偷把小铃铛棉被里的棉絮换成了稻草杆子和吸血的水蛭。最后,带着恶毒的诅咒,在写着我和小铃铛名字的两个稻草人上扎满了毒针。
这件事被鄂伦岱的某一个福晋带着人揭穿了,她扬言要惩戒这个不知好歹的下人,可比起扎满了毒针的两个稻草人,她真正的目的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害死’了冬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