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一)
康熙坐在龙椅上,摆摆手,脸上是少见的疲惫:“朕今天累了,都下去吧”。
没说杀,没说打,也没说罚,我又重新回到了牢里,而四爷仍是被继续关着。听宫里的人说当晚十四贝勒又去御书房了,像是说边关打仗的事,期间却反反复复提到我的名字。
第二天,皇上就连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曰:“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司库卓奇之女,戴佳氏、知县王国正之女,王氏、二等侍卫陈希阂之女,陈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特晋博尔济吉特氏为宣妃,晋戴佳氏为成妃,王氏为密嫔,陈氏为勤嫔。宜令所司,择日册命。”
德妃脸色苍白,面上却挂着笑,也只能挂着笑,那是一种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笑。
第二道圣旨曰:“散财童子和硕文格格蓝若诗,自恃圣恩,胆大妄为。蓄意谋害,罪无可恕。念其年幼无知,知错悔过,又幸十四贝勒胤祯吉人天相,未酿成大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撤去番号,贬为庶民”。
我双手贴着额头伏跪道:“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又说,“若诗忤逆犯上,自知罪孽深重。承蒙皇上仁德高义,免若诗一死。若诗愧对皇上厚爱,心中惴惴,难辞其咎,愿在天牢反省以明其志”。
康熙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起身便走。
身边的魏珠一时之间也没能揣摩透皇上究竟什么个意思,只低着头不敢接话。
德妃娘娘紧随康熙而去,临了的时候说了句:“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出来吧”。
我心下一喜,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重重的磕拜在地上。
康熙这两道圣旨下得蹊跷。分明是两道不相干的圣旨却放在一起下,让人不得不去深究康熙的用意。既然我这道圣旨是“罚”,那么第一道看似“赏”的圣旨又是在罚谁呢?一夜连封后宫数人,却独独不提德妃。敌强我弱,此消彼长,康熙这一刀是砍得不声不响,直往肉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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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铃铛守在天牢外不肯离去。
我道:“这领侍卫府你只怕是回不去了,这些时日,你先上李大哥那里躲躲吧。待我出去后自然会去寻你”。
小铃铛眼圈有些红:“格格,奴婢不走”。
我笑了笑,说:“你回去吧,这牢是我特意向皇上求的,不会有事的”。
小铃铛:“格格怎么知道十四贝勒一定吃了橘子?”
我道:“我瞎蒙的。只是在四爷府上看到了橘子,心想适逢橘子成熟的季节,四爷的府上都已有了贡橘,还能少的了十四贝勒的?”
小铃铛:“皇上既然已经知道四爷无罪,可为什么还是关着四爷不放呢?”
我道:“是皇上喜欢关人的老毛病又犯了。皇上关了大阿哥,接着又关了太子,后来关了十三阿哥,现在啊……”,笑叹了一口气,“皇上也想关关四王爷了”。
小铃铛听得不胜明白,只微张着嘴说不出话,又见十七阿哥来,忙跪了安。
我亦是双膝跪地道:“奴婢给十七阿哥请安”。
十七阿哥不自在道:“起吧,怪别扭的”,又说,“别说皇阿玛只是废了你的封号,纵使你什么也不是,我们哥几个又何曾将你当作奴婢过”。又对着小铃铛道:“还有你,该改口啦……”
小铃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心下一喜道:“还不快叫哥,十七阿哥这是要收你做妹妹了呢”。
小铃铛连忙拜倒:“谢十七阿哥”。
“哎”,十七阿哥摆摆手,对小铃铛道:“叫哥”。
小铃铛觑了我一眼,这才怯怯得唤了声:“十七哥哥”。
十七阿哥笑道:“我虽给不了你格格的封号,可这格格该有的,我一样也少不了你的。”
我感激道:“若诗如今幸免于难,十七阿哥也不一定要……”
十七截道:“对死去的人,我尚且还要遵守承诺,更何况是活着的人呢”。
小铃铛再次拜了谢,又见十七阿哥和我有话要说,便退下了。
我道:“十七阿哥和梨花姐……”
十七阿哥神色黯淡的摇了摇头,只道:“你还好吧?”
我见情况不大乐观,也不便再问,只说:“假传圣旨,犯上忤逆,罪无可恕。十七阿哥真是太莽撞了。如若不是今次凑得巧,十七阿哥只怕是……”
十七阿哥道:“我本就打算豁出性命去替四哥,如今能在临死前见上流莺(梨花)一面,心愿足以,又何惧多一条死罪呢?”
原来十七阿哥是想借此拖延我行刑,再向皇上承认是自己下的毒。如此一来,皇上自然会赦免了我和四爷。心中感动:“原来十七阿哥早就打定主意要假传圣旨了。若诗是将死之身,命如草芥。十七阿哥虽是迫在眉睫,却仍是不愿枉顾了若诗性命。十七阿哥的大仁大义,非世人所比,怪不得百姓们都说十七阿哥是君子”。
“君子”,十七阿哥黯然道,“我比不上十三哥”。
“十七阿哥又何须和十三阿哥相比?十七阿哥是‘君子’,十三阿哥是……”,我想了想道,“是‘侠’”。
十七阿哥道:“你见过十三哥?”
我摇了摇头:“若诗不曾见过十三阿哥”。
十七阿哥呵笑;“那你就不怕他其实是个满嘴胡话、好大喜功、挖脚抠鼻之人?”
我道:“所谓侠并非舍弃情仇,看破红尘和放浪不羁。侠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嗜好,情欲和物欲并无可厚非。人之常情的侠才能称之为侠。而‘侠’之区与‘人’,就在于其趣味及嗜好的档次与自我节制的能力。”
十七阿哥道:“你虽未见过十三哥,却像识得他许久,你看人一向透彻。”
我道:“十七阿哥宅心仁厚,心气也甚高,所以不屑做那些阴晦之事。只是十七阿哥跟了四爷那么久,却一点也没有学会他的沉着冷静”。
十七阿哥:“你说话的口气和四哥是越来越像了。”
我笑,“哪个像他,成天阴着一张脸,见了谁都像欠了他似得。一天也不会超过五句话”。
十七阿哥也笑了。“四哥只是不喜多话,他面上虽冷,心里却极热”,又敛了笑,正色道,“若诗,四哥不似有些人,总把一些话挂在嘴边,可他心里比谁都有你。那天,你挨了皇阿玛十五个板子,四哥就像疯了一样冲出去,所有的人都只道四哥是为皇阿玛发了疯,着了魔。可我知道……”
“十七阿哥!”我冷声打断他:“有些话可以挂在嘴边,有些事就只能记在心上”。
十七阿哥道:“有些人却刻在了骨子里!”
我沉着声说:“十七阿哥也把梨花姐姐刻进骨子里了吧”。
十七阿哥眼角闪过一丝惊痛。良久,他说:“我知道了”。
是啊,刻在骨子又如何?不是刻在了骨子里就一定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