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二)
“你虽处监牢之中,关心记挂你的人倒是不少”,九贝勒背着手进来,“我看你在这监牢之中更是自在,还是这牢狱比较适合你的身份”。
十贝勒紧跟着进来,嗤着鼻说:“我看她过得很是悠然自得的嘛,还有专职的丫鬟伺候,十四弟就是爱没事瞎操心”。
我和小铃铛连忙拜首请安。
九贝勒上下瞟了我两眼,一声冷笑:“没想到,十四弟居然会爱上你!”
我心下一紧:道:“十四贝勒……他……怎么样了?”
九贝勒哼声道:“枉为堂堂男儿,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几乎毁了江山大业!”
我正不解,又听九贝勒道:“这一仗,皇阿玛明是不要十四弟胜的,恐胜后难于安顿他。”
我:“怎么可能……!?”
九贝勒:“此番前去征战的名单里有大批的皇室成员和高官显贵。在这批人当中,除了平郡王讷尔苏以外,还有四个亲王,一个郡王,以及废太子胤礽的儿子,在这些王公大帅前,哪一个不比十四的位份高,哪一个甘服十四弟听从?倘若意见相左……”,冷笑一声,眉头紧蹙,“又有哪一个可以轻易得罪?这分明就是要十四弟举步维艰。”
“九哥,你与她多说什么”,十王爷跳将起来,“十四弟此行本来大可不必去了,如果不是她……”
九贝勒厉声道:“十弟!”
十王爷就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九贝勒招呼来司狱,嘱咐了几句,大意是十四贝勒托为照顾。期间,两次见十王爷大耳光子抽过去,“你懂个屁!”又似乎低声说了什么。司狱连连又是拜又是拱手道:“王爷放心。小的明白”。
小铃铛在我耳边不满的嘀咕:“十四贝勒喜欢格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不说,晚不说,现下倒说是格格的不是了。”
我皱了下眉,用眼神制止她不得胡说。
十四贝勒诬陷四爷下毒,假意卧病不起,既免去此次的出征又除去四爷,一箭双雕。德妃明着要四爷主查后宫纵火一事,实则要逼四爷和十七阿哥反目。而四爷明明握着十四贝勒的软肋,却乖乖的被十四贝勒的诬陷入狱。演得一手好戏,原不过是以‘入狱之困’解‘反目之困’。他手里紧握着十四贝勒的罪证,随时准备绝地反击!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十七会弄丢了证物。康熙看似被我说服,但他的心里未必不明白。一道看似‘赏赐’的圣旨,几乎提拔了后宫所有人的位份,却偏偏对德妃只字不提。此消彼长、敌强我弱,康熙这一刀是砍得不声不响,直往肉里去了。
经此一事,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单蠢无知。这个看似平静的皇宫,处处暗藏杀机。这些从一出生,就为着荣耀、尊卑、地位、权利奋力厮杀的人,他们的城府之深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我的张牙舞爪相比他们的不显山不漏水,是多么荒谬和可笑。就像一个穿着尿布的三岁小屁孩在一个全副武装的成人面前做戏。
但是,没有关系。小屁孩总有一天会长大。成人只会慢慢老去。
待九贝勒和十王爷走后,我责道:“越发的没规没矩。我常道:祸从口出。遑论得意了,尚需谦逊忍让,现下沦落,更需小心谨慎。你记住,话还没有说出去,你还是话的主人,话一旦说出去,你就会沦为话的奴隶。”
小铃铛知错,抿着嘴不敢接话。
我心下一软,道:“行了,快回去吧。这是非之地,莫要沾染了晦气”。
小铃铛俯首道:“奴婢知错了,求格格不要赶奴婢走”。
“哪儿的话,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道,“你也不要再管自己叫奴婢了,遑论我平日里就不曾将你做下人看待,现如今十七阿哥更是认了你做妹妹……”
“不管奴婢是什么,格格永远是奴婢的格格”。
我心中感动道:“乖,不许耍性子。我此番是有要事要吩咐你去做。”。
小铃铛敛了神色:“格格有何要事,奴婢自当上刀山下火海……”
我道:“没得那么严重。你只需上钱庄看看我的户头上还有多少现银,全都取出来。屋子里但凡是些贵重的东西,都拿去变卖了。”
小铃铛:“这……”
我道:“记住,要现银一次付清,不许对方赊欠。至于那些先前拖欠的债款,除了老人妇孺或家中独子,全家老小全指望着他一人过活的以外,其他的限三日内清还”。
小铃铛道:“格格,这是为何?”
我叹道:“打仗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我愿倾尽我全部的财力助他,哪怕是轻如鸿毛。可但凡是多一线希望,我也想他胜!”
小铃铛喜道:“是!”
我又道:“见到了李大人,就说我要见他,让他想法子来这里一趟”。
小铃铛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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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重重,夜阑更深。世态炎凉,唯有月色入户,带来一点光亮。
我双手抱膝蹲坐在草垛上。月光凄迷,一如我内心的清冷。“十四弟此行本来大可不必去了,如果不是她……”,十贝勒的话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响起。往事如电影般在我脑海回旋。
原来十四贝勒是想借雪花燕窝粥一事,一来除去四爷,二来借机称病不去。而我,究竟都做了什么?是我在一步一步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
可是我倘若不做……我闭了闭眼,觉得头越发得疼了。我究竟该怎么办,苍天啊,我究竟怎样做才是对的?
越想越乱,越想越繁杂,不禁昏昏睡去。睡梦中,忽一条棉被当头罩下。未及反应,无数拳头,无数双脚从四面八方如雨点般落下。
就在我快背过气去的时候,听到有人道:“行了,不要把她打死了”。
第二天,司狱大人笑问:“呦,格格这是怎么了?格格莫不是遇到鬼了?这牢狱里确实是阴森森的,有的是不干不净的东西。幸而下官这里有些伤药,格格备着些,以防有个好歹”。
“放心”,我重咳了几声,胸口隐隐作痛,面上仍是谈笑风生,“死不了,只是被几条不长眼的狗咬了而已”,几个字因故意加重,喷了司狱面脸的牙血。
司狱恨恨的抹了把脸,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将药留下。
当晚却免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隔日,司狱领了大夫来,眉宇间含着一丝讥诮,讲话仍是恭恭敬敬:“再下瞧格格这几日睡得不安生,特地请了大夫为格格治病”。
我想笑,却扯的脸部生疼,我想靠着墙,又疼的直起身。我强忍着要开口说话,声音却因为过度的疼痛显得有些费力:“你可知道我虽是带罪之身,可这牢房却是我自愿请罚的。什么时候想出去就可以出去,你不怕我出去之后饶不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