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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老杜的家

白夜救赎 安子 5893 2021-04-30 13:45

  老杜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鸽子,他的声音不大,依旧蔫蔫的,可在我听来,却宛如一声炸雷。

  “什么?”我惊愕地看向老杜。

  老杜没有转脸看我,慢悠悠地说:“搬到小公园对面那套房子里。”停顿了一下,老杜接着说:“就你一个人,不会害怕吧!”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可还是一头雾水:“为什么要搬到那儿?”

  “安全。”

  “就我一个人?”

  “嗯,就你一个人。”

  老杜的眼睛里依旧布满血丝,我真想问问他,他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或者说,这所有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昨晚的那个故事吗?

  房东下楼倒垃圾,看见我和老杜,讪讪地笑,我有些局促,忙将鸽子粮洒在地上,转身上楼。

  “你收拾收拾,晚上10点我找你。”背后传来老杜低沉的话语。

  老杜打破了我的计划,我本来是想晚饭后,去跟房东商量,如果这周末退房,能够退我多少租金的。可老杜的话,却让我连晚饭都吃不进去,我不能在小区里公然和他对峙,更不能去他和他母亲同住的家找他,那么我能够做的,真的就是坐以待毙了,只有灰溜溜地等,等10点钟老杜来敲门。

  我是真的要搬家了,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虽然我遭遇的肯定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离奇的事情,但是我有权力中止更多的遭遇。我无法让游戏结束,但是我可以选择出局。

  时钟终于指到了十点,我竖起耳朵,却没有听到敲门声,于是干脆走出自己的房间,打开大门,探出头张望,结果一开门就看见老杜黑黝黝地杵在门口,我吓了一跳,让进老杜。

  走进我的屋子,老杜问:“收拾好了吗?”这种口气太少有,不容拒绝,严厉,缺乏情感,甚至一点也不温暖。

  “不,我不去。我周末搬到同事那儿去。”我低下头,不看老杜,执拗地说。

  “哪儿都不安全。”

  “对,哪儿都不安全,你家最不安全。”

  “我发誓,就你一个人住,没人会碰你一根汗毛。”

  “不,就不。”

  我撅了嘴,坐在了椅子上,背对着老杜。

  “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

  “不为什么。”

  老杜大概是着急了,刚才那不容拒绝的语气逐渐消失,往日那蔫蔫的老杜又回来了。

  “安子,听我的,去住半个月,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好不好?”

  “不去。”

  “你搬到哪儿,他们都找得到。”

  “谁?”

  “呃……”

  我扭过头,仰脸看着老杜,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老杜,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你。你的恩怨和我没有关系,我来北京,不是来找死的,是来活命的!”

  老杜的目光,渐渐向下跌落,最后,坠落在地板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浑浊了起来。

  我转过身子,不再看老杜。

  屋子里寂静无声。

  “扑通”,身后传来奇怪的声响,我禁不住回头,却见老杜竟然单腿跪在地板上。

  我禁不住一只手捂住了嘴,站了起来。

  这一幕,太过怪异,电影里求婚的经典镜头,怎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再说,打死我都不相信,老杜会在这个时候向我求婚,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老杜当然没有向我求婚,他只是单腿跪地,求我去他家住。

  “安子,请你相信我,我比两个你还大,我指天发誓,决不会伤害你。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很多麻烦我没法儿一下子跟你解释清楚。安子,我杜老五求你了,跟我走吧!”

  老杜两只手按在膝盖上,垂下了脑袋。

  时间瞬间凝滞,我呆住了。

  好久,我才回过神儿来,鼻子一酸,蹲了下去,伸手去扶老杜,可他却不起身,我使劲拉他,他却一动不动。

  这次轮到我着急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扯老杜,恨恨地说:“老杜,你个懦夫,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不管你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为你这一跪,我信你杜老五!”

  老杜的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他终于起身,眼神浑浊而悲伤。

  他伸手想要拥抱我,却在张开双臂后,又局促地将双臂合拢,两只手攥在了一起。

  他侧过脸,不再看我,目光扫向四周,低沉地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唉,老杜总是这样,如果他不是这样,哪怕他在此时此刻将我壁咚,我也觉得合情合理,男人总要酣畅淋漓地表达自己,如果你真的爱了的话。

  老杜爱我吗?真可笑,他从来没有表达过,是我想多了。

  在我年轻的生命里,其实一直在渴盼一场酣畅淋漓的爱情,虽然理想中满意的对手戏应该由雷海生来上演,但是如果情感的戏码足够重,只要不是卡西莫多,我也不是特别特别的介意,毕竟,我要演绎的是我自己的青春和爱情,另一半,不过是配角,即便是白瑞德,对于我的人生而言,也只是配角。可惜,老杜既不是白瑞德,也不是卡西莫多,他谁也不是,而且他显然谁也不想是,他就是他,永远蔫蔫地关心着我,仅此而已。

  事实上,又有什么好收拾的呢?我的衣服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件,应季的就那么三五件。除了我自己,我唯一的宝贝就是电脑,可这么大的家伙,搬起来太费劲,而且老杜说,就去住十天半个月,我也没必要搬走电脑。可我住过去之后,晚上干什么呢?没有电脑,我怎么写东西呢?

  我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

  “那房子里有电脑,不过一直没人用,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好吧,反正我所有的文件都备份在3.5英寸软盘里。

  就这样,几本书,几件衣服,几张软盘,牙刷牙膏和毛巾,连书包都没塞满。

  背上包,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心里突然觉得一阵悲凉,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呆;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保护。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跟在老杜身后,走过小公园的时候,回头看见月坛宾馆闪烁的灯光,我叹了一口气。

  老杜听见我叹息,向后退了一步,和我并排前行,幽幽地说:“宝贝,委屈你了。”

  宝贝?

  这是他第二次叫我宝贝,他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女朋友?

  我禁不住哼了一声。

  老杜不再作声。

  我突然想起刚才拿书的时候,不见了《呼啸山庄》,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我把它放到哪儿去了?

  老杜的家,显然已经打扫过,但角落里堆积的尘土,依然昭示着它寂寞已久。令我惊讶的是,屋子里竟然堆满了极为奢华的家具,不是一件两件,而是真的像仓库般堆积了很多很多。清一色的东南亚风格,巨型木雕,全铜壁灯,奢华的三角钢琴,雕花桌椅,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堆得满满的。

  我禁不住捂住了嘴,转眼看向老杜,老杜蔫蔫地敷衍:“哥哥们原来做生意,剩的旧货。卖不出去就扔给我了。”

  而这套房子,也并不是我想象中格局极不合理的破旧老房。是老房子没错,可室内极为宽敞,三室两厅两卫,虽然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但是当年奢华的装修如今依然令我吃惊不已。那是我在报社过期的时尚杂志里看到过的中式装修,除了那些东南亚风格的家具外,其他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竟然都像同事采访马老先生时拍回的照片一样,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我入坠梦里,老杜从来不是一个富有的人,就连过山车事件那么生死攸关的遭遇之后,他依旧带我辗转坐夜班车回小区。而这里的东西,就算是再低价处理,也足够买一辆小汽车开了。

  我有点赌气,“我不住,这里太奢侈了”,气呼呼地说完,我转身就向外走。

  “别,别,安子,你别介意,这里乱归乱,但是真的很安全,没人知道这里。”

  “这到底是谁的家?”我甚至怀疑老杜找了什么朋友,借了个房子,给自己撑门面,来安顿我。

  “唉,这是几个哥哥早年给我装修的婚房,我一直没结婚,所以一直空着。你安心住,什么东西坏了都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我满眼狐疑地看着老杜,直看到他眨了眨眼,别过脸去。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逃不掉了,不管未来如何凶险,我已然无从逃遁。

  如果这是一场江湖厮杀,我注定逃不掉,那么我希望自己是古龙笔下的风四娘,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然而,我永远也成不了风四娘,我不吃辣,虽然我不怕喝最烈的酒;我没有刀,虽然我心里已然没有最恨的人。我永远记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永远记得:刚极必折,慧极必伤,强极必辱,情深不寿。即便我不能做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也要收敛自己所有的锋芒和锐气,我愿扮猪吃虎,只为有一天我真的能够成为一只强大的老虎,驰骋江湖。不过总归有一点,我和风四娘一样,那就是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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