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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小田之死

白夜救赎 安子 5320 2021-04-30 13:45

  小田听到叫嚷声,转过头来,眼神倏然又闪烁了一下,吃力地抬起手,指向我,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雷海生却在这一瞬间,在我身后摔了一跤,连手里的盒饭都飞了起来,掉落在小田的病床上。

  唉,这个粗心的雷海生,怎么摔倒了?

  我手忙脚乱地扶起雷海生,他则忙不迭地清理掉落在小田被子上的盒饭,饭菜泼洒一地,我和他乱成一团。小田闭上了眼睛,想必没力气看我们这番乱象。

  我赶紧跑去卫生间取拖把,回来的时候,却听见心电监控器发出了刺耳的嘀嘀声。

  雷海生手足无措,呆立在小田的病床前。

  我惊恐不已,冲到雷海生前面,伸手按动床头的报警按钮。

  转身,我看见身后的雷海生,慢慢地蹲了下来,将脑袋扎进了膝盖中间,双手抱头,沉默不语。

  是啊,这一切对他来说,太过麻烦,太过血腥,可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我又能怎么办?和他一样手足无措地蹲下来,向世界举手投降?

  不,不!我不能,即便我无法应战,我也要尽我所能,让这一切变得好起来!

  小田,你不能死,你还这么年轻!老天爷没有理由把你带走!

  小田最终还是死了,呼吸衰竭,再没抢救过来。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非常大,尽管在这段时间里,我经历了太多的浩劫,但是见证生命的消亡,还是让我如受重锤。

  我把雷海生打发回报社,请他帮我再向主任请一下午的假,我已经没有能力和精力去思考工作的问题了,我现在要面对的,是生命!这比任何事情都重大!

  警察到来的时候,我龟缩在小田床前的凳子上,世界如此寒冷,我禁不住瑟瑟发抖。

  警察询问了我一些问题,又问了医生几个问题,就走掉了。

  我一直觉得双耳轰鸣,世界旋转,只记得警察问:“她死之前生命体征都正常么?”

  医生回答:“监护仪显示正常。”

  “突然死亡?”

  “呼吸衰竭。”

  人的生命啊,有时候脆弱的就像曾经惨死鸽笼之中的那两只雏鸽,上一分钟还叽叽喳喳,下一分钟就被命运踢出局,灰飞烟灭,无可预测,无可逃避。

  我突然觉得,比起小田的命运,我所遭遇的一切都算不上什么,没有血腥,没有死亡,就像演电影和看电影,我不过是那投入的看客,并没有真正被卷入生死的演习。我可以从胆战心惊的情节里走到光天化日下,听雷海生说“我爱你”;我可以从危机四伏的故事里走到温和的老杜身边,看他在夕阳下喂鸽子。而小田,却终日生活在阴霾之中。又有哪个女人生就要去做那种勾当?连鸟儿都知道爱惜自己的羽毛,何况正处花样年华的姑娘?她一定有太多的苦楚,一定有太多的无奈,一定有太多的沉沦,她的生活一定晦暗不堪,就连她的死也如此不明不白。

  我想起她临死之前,望向我的闪烁眼神,和那无力抬起,指向我的手指,她一定想要告诉我什么,一定想要表达什么,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老天连这最后的机会也没有赐给她,哀莫大焉。

  小田最终被推进了医院的太平间,看着她被推走,我心里突然针扎般疼痛,不管怎么说,她和我在同一套房子里住了一年多,兔死狐悲,我不禁哀从中来,眼泪涌出了眼眶。

  办完小田的各项手续,回到老杜的病床前时,已经下午3点。

  老杜醒着,眼神焦灼。他的老母亲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哀哀地看着老杜,喃喃:“小田,死了。”

  老杜向我伸出手,我走到他的床边,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任由他拉住我的手,然后伏在他的手背上,哭了起来。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我要离开月坛北小街了。

  究竟是谁害死了小田,警方尚未查明。老杜说,这件事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那套房子,还是不要住了。

  现在的我,真的没有足够的勇气,一个人回到那套房子里。我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小田的惨状,浮现出遍地的血迹。

  雷海生打来电话,说主任发火了,要扣掉我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如果我明天还不去上班,就辞掉我。

  那个傍晚,我过得紧张、凌乱而且疲惫。

  从医院回到月坛北小街的时候,已是傍晚。尽管阳光如洗、夕阳如金,可老杜的鸽子们扑扇着翅膀,彷徨不安。我先去了老杜家,在鸽笼里放了足够的鸽粮,换了新鲜的水,然后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而雷海生,早已等在门外。

  是我打电话央雷海生下班后到月坛北小街来的,我实在不敢一个人踏进那套房子。我再坚强,也是个弱女子,死亡的恐惧让我只想逃避,可我无处可逃,就是搬家,我也得先走进那套房子。

  雷海生神色黯淡,看得出来,他对这一堆麻烦事也颇感头疼,不过看到我,还是笑着对我说:“我真佩服你,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冲他苦笑:“凉拌。”

  是啊,我又能怎么办呢?这就像从天而降的鸟屎,落在你头上了,逃是逃不掉的,只能想办法把这糟糕的命运一点点抹掉,一点点遗忘。我是凡人,无力扭转乾坤,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些了。

  回来之前,我就听从老杜的建议,给西皇庄的那位房东大姐打了电话,说今晚搬过去。房东住在西直门,不算远,说晚上9点前能到西皇庄,给我开门,然后签合同,给钥匙。

  我回来前,老杜再三叮嘱我要多加小心,还让我从他的银行卡里取三万块钱,说是还我住院押金,连带这些天的看护费。我没有取,直接把银行卡还给了他。这笔账没法算,要说住院押金,小田的住院押金就是从老杜的银行卡里取的;要说看护费,如果我和老杜之间,连看护费都要算的话,那老杜还真就看错人了。

  我不能说自己和老杜之间有感情,但是在我看来,如今的老杜,已经差不多算得上我的亲人了,一个陌生的亲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件事让我终于不得不向自己承认,我惦记老杜、紧张老杜,对老杜所面临的危险感到无比恐慌、极度不安,这种恐惧甚至比我自己面对危险时所产生的恐惧还要严重,那是一种即将坠入黑暗的恐惧,宛如当年害怕垃圾婆死掉一样惶恐不安。如果不是雷海生带来的“峰回路转”,我恐怕会被这种孤寂无助的恐惧击垮。

  张皇地走进房间后,我忐忑地打开了自己的屋门,然后请雷海生先帮我收拾电脑、床铺等大件行李,自己则走出房间,去找对门的女房东。

  我向女房东提出,这个季度我只住了两个月,请她退还我一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女房东不肯,说我自己要搬,跟她没关系,一分钱都不退。我真有点怄火,这套房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能接着住呢?她那痴呆的丈夫和冷漠的女儿看也不看我,这让不善争执的我着实有点抓狂。

  女房东那张略显蠢笨的面孔,毫无表情,目光落在敞开的大门外,只有那么一瞬间,她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转瞬即逝。

  好吧,回来前老杜再三叮嘱我,不要与任何人争执,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安全,除了安全,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回到房间,雷海生已经把电脑和显示器的连接线拔了下来,并将它们从桌子上搬到了床上。我把衣服从衣柜里抱出来,塞进拉杆箱,把被子、褥子和枕头用床单包好。

  雷海生说:“下去叫个车吧?”

  我摇摇头,现在的我,再无积蓄,还要交新租房子的房租,能省还是省点吧。“不用,不远,走路也就半个小时,我有两个拉杆箱。现在才6点半,9点前肯定能把东西都搬过去。”

  “你要一趟趟把这些东西拉过去?”

  “嗯。”

  雷海生诧异地看着我,我苦笑了一下,他咽了口吐沫,艰难地点点头,说:“好”。

  然后呢?

  我当然希望他和我一起搬,但是事实上,我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密切到我可以非常自然地要求他和我一起忙碌,所以我对他说:“对不起,不能请你吃饭了,我得赶紧往西皇庄搬东西。”

  他笑了笑,毫无征兆地伸出手臂搂住了我:“傻姑娘,没有我,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呢?”

  我在他的怀抱里,眼睛突然就湿润了起来:“谢谢你,海生。”

  “先放过你,等你的新家收拾好,一定要你好好偿还我的劳动力。”说着,他低头在我的额头上狠狠地啄了一下。

  我倏地红了脸,害羞地逃出了他的怀抱,不敢抬头看他,蹲下去将坐垫、毯子铺进另一只拉杆箱,然后将显示器拼命地往箱子里塞。这是我来北京之后,攒了两三个月的工资才换的液晶显示器,是我目前最值钱的家当。

  雷海生也蹲了下来,他捧起我的脸,目光灼热。我慌乱地挣脱他的手,低下了头。

  男人和女人真的是来自不同的星球,此时此地,雷海生竟然还有心情如此暧昧,而我,满心都是无奈,满心都是焦虑,满心都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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