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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救赎 安子 6388 2021-04-30 13:45

  我想起老杜曾经对雷海生说过的那句话:“你不会想再背上一桩命案吧!”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不寒而栗。

  我突然意识到,雷海生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我真的并不了解;在认识我之前,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我毫不知晓。

  上帝,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么我该怎么办?那么雷海生该怎么办?

  我的内心张皇失措,我的视听却在此刻变得异常敏锐,我听见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听见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是谁?

  不,绝不是雷海生!他从不会这样悄无声息,他每次回来,都想把整个世界震醒;他每次回来,都恨不得从门外直接扑到我的身上。

  那是谁?

  究竟是谁?

  我突然感到,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将我淹没,我几乎窒息。

  那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没有开灯,鬼影一样飘进我的卧室,站在了床前。

  我微闭双目,从一丝缝隙中看见他一步步向我靠近,我悄悄地将一只手伸进枕下,抓住了藏在枕套里的那把铁剪。小时候,垃圾婆曾经告诉过我,枕头里放把铁剪,就不会做噩梦了,没想到今天,这把铁剪,会成为我保护自己的致命武器。

  那个人低下头来,仔细地看着我,直到我几乎忍耐不住,想要睁开眼睛惊声尖叫。

  “安晓旭,如果你想死得明白一点,就别再装了。”

  我的内心,瞬间翻江倒海,波澜四起,因为这个声音,正是购物中心811的那个武老师。

  突然,我想起七岁时那黑暗的一幕,想起垃圾婆那决绝的眼神……

  想起垃圾婆临死前,流着泪对我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不赌会死,赌了就可能生!屁妮儿,自己去活,你能活得很好,跟命运赌一把!”

  就在那一刻,我竟然不再感到恐慌。

  我屏住呼吸,紧闭双眼。

  “安晓旭,我真佩服你,不管是老杜还是海生,都拼了命地保护你。可血债总要血来还,我不能杀死老杜,那么就让我哄你在睡梦中上天堂!”

  说完,他像一个黑色的巨兽,倾轧而来。

  我拔出铁剪,冲着他的咽喉刺了过去……

  当我从血泊中坐起,忍不住奔进卫生间,伏在马桶上,拼命地呕吐起来,仿佛要把灵魂里所有不明朗不愉快不洁净的东西统统呕吐出来。

  伏在马桶上,突然想起蒋宅口事件的最后,我听到的那句话:“别忘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突然想起811,想起月坛北小街的女房东,想起那个装着《呼啸山庄》、写着811的信封,想起那场绑架,想起老杜的故事,想起过山车事件,想起老杜缺失的手指,想起那场骗局……

  顷刻之间,所有被我屏蔽的记忆,排山倒海般向我扑来。

  我看见七岁那年,那个男人,那个被雷海生叫称为“爸爸”的男人,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看见他撕碎了我的破衣裳,压在了我身上。

  我看见垃圾婆哭嚎着扑过来,却被那男人一脚踹开。

  我看见垃圾婆用绑垃圾的麻绳,勒住了那男人的脖子。

  我看见那个十一岁的男孩冲了过来,张皇失措地抓住麻绳,和垃圾婆一起死命拉扯……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我对雷海生的妥协和忍耐,并不是因为我对他的爱有多深,而是因为我欠他的,因为他和垃圾婆一起救了七岁的我;因为他为了我,杀死了他的“爸爸”。

  我和他结婚,也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愿意和他一生一世,而是因为从七岁那年,命运就注定了我的归途。那是一条通往他的不归之路,纵然他背负命案,纵然他暴躁狂虐,纵然他身陷黑暗,我还是只有一条路可走,无可逃避,无可后退,那就是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在一起。

  说到底,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注定一样的命运,尽管我花了整整十四年,想要改变自己,重塑自己,想要逃离过去,想要彻底忘记,但是,命运的轮回,终究逃不过,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

  尽管我断然想不到,它会以这样一种血淋淋的方式,报应到我的身上,然而,我却知道,这是宿命的安排,我逃不过,就算一切翻倒重来,我也只能抽出铁剪,刺向深渊。

  直到微弱的光亮如一把利剑,从窗外射入卫生间,我才终于清醒过来。

  哦,上帝,不,不!

  不管我陷入了何等黑暗的深渊,不管我究竟要面临何等严酷的天谴,我都要逃脱!

  我要活命,我要和他一起活命,我要保护我自己,我要保护他!

  不是我崇高,也不是我愚昧,不是逃避命运的追索,也不是要求得他的庇护,而是我,和他一样!

  七岁那年,我就和他一样,落魄街头,颠沛流离;如今,我亦和他一样,背负着重重的秘密,背负着血腥的杀戮,行走在人世间。

  救他,就是救我自己!

  救我自己,就要救他!

  不,不,一定还有一个人,可以带我们走出这黑暗的谷底,这个人,一定还惦记着我,时时刻刻惦记着我,这一次,任凭海枯石烂、山崩地裂,我都不会再放过他,我要他,救我,救我们!

  当清澈的晨光,洒落在月坛北小街的时候,我立在了小区的门口,那个我曾经进出过数百次的小区,那幅亘古不变的画面,依旧是我心头永恒的温暖。

  老杜依旧站在那里,阳光跌落在他的头顶,鸽子在如洗的蓝天上飞翔,它们张开洁白的翅膀,斜插着飞入湛蓝的天空。

  老杜背对着我,仰着头,微驼的后背彰显着内心的倔强。

  我突然意识到,老杜所有的没精打采、所有的不言不语,并不是世俗眼里的蔫头蔫脑,而是另一种,威武地,向宿命、向人生挑战的不屈的姿态。

  一个胖胖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迫使我将目光,从老杜身上收回到眼前,她将我心中关于811的不安记忆瞬间点燃。

  对于月坛北小街的女房东,我的记忆里,还残存一些散乱的,与她有关的片段,比如那套房子中间那个房间里的异响,比如她递过来的那支玫瑰,再比如她递过来的写着811三个字的那个信封。

  出乎意料的是,她看到我,竟然转身就往回走,仿佛要逃掉,小跑着钻进了单元门里。

  这难免让我惶恐不已,难道我脸上有血迹?难道我衣衫凌乱,神色恐慌?

  不会吧,我明明擦净了地板上的血迹,明明把卫生间里的呕吐物和血迹统统冲洗干净;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具令我胆战心惊的尸体,连同染了血迹的被子、褥子和床单,塞进了床箱。

  好吧,现在,我已无路可逃,只有迈向他,迈向那座亘古不变的灯塔。

  老杜的神色还是那么安详,在他永远波澜不兴的心海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他会救我,他一定会救我。

  他对于我的到来,没有丝毫的诧异,我们之间的默契,似乎和当初我住在这里的时候相差无二,他没有转脸看我,递过一把鸽粮。我接过来,撒向天空。

  “安子,怎么了?”

  是我粗重的呼吸透露了心中的惶恐?还是我的神色彰显了内心的慌乱?

  好吧,不如直说。

  “老杜,我杀了人。”

  老杜依旧没有转脸看我,但是我看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吐出。

  “雷海生?”

  “不,武老师。”

  老杜猛然转过头来,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几秒钟后,他从我的眼睛里找到了确凿无误的答案,才缓缓将头转过去,将手中的鸽粮统统撒向天空。

  “人现在在哪儿?”

  “西皇庄。”

  “给我钥匙。”

  “那我呢?”

  “你还有我那套房子的钥匙么?”

  “有,都在这一串里。”

  “摘下来。去那套房子里,我不去找你,你绝不要出来。”

  “那雷海生回去了怎么办?”

  “我来处理。”

  我的人生,从这一天开始,彻头彻尾变了质。

  事实上,我的命运在七岁那年,就跌入了黑暗的梦魇,然而,因为有垃圾婆的呵护,我尚且能够在阳光下成长,纵然颠沛流离,纵然衣衫褴褛,却有温暖,有关怀。

  七岁那年,那件黑暗的事情之后,垃圾婆带我漂泊四方,直到三年后她病故。垃圾婆在病故前,将我送给了老家十里堡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做女儿,这对老夫妻将我送进了学校,从此我才拥有了正常孩子所拥有的一切,上学、读书、下学、回家。

  垃圾婆临终前再三叮嘱我,这一生,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出自己儿时的名字,都不要说出自己曾经和她一起颠沛流离,更不要说出自己曾经亲历黑暗。

  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小小,娘当年从医院门口捡了你,你身上除了一身小衣裳,只有一个小纸片,上面有一行字,写着‘舞蹈家之女’。娘没本事,没能给你爹生个一儿半女,被你爹赶出了家;娘没本事,不能赚钱养活你,只能带着你到处捡垃圾;娘没本事,到死也没给你找到亲娘。小小,你忘了娘吧,忘了你曾经跟着娘过了十年,忘了娘曾经杀过人,将来,长成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穿花裙子,穿高跟鞋……”

  我拉着垃圾婆的手号啕大哭,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倒塌了,从此小小再无亲人。

  垃圾婆临终前,对我说:“屁妮儿,自己去活!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不赌会死,赌了就可能生!你能活的很好,跟命运赌一把!”

  这十四年来,我拼尽全力屏蔽自己的记忆,将曾经的一切忘记,用尽全力去赌一场崭新的命运。可当岁月轮回,我再次陷入黑暗,垃圾婆,你在天堂里可能看见?可能为你的屁妮儿指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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