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离难以置信之时，掌柜的也踱步至那口棺材旁，声泪俱下，“大哥，你若能再撑几日，便可瞧见仇家人头落地了，为何你就走了呢……这些年你作为云绡阁最优秀的暗眼，与宫中传递消息，你的功劳是最大的！”

　　“大哥，你做事总会留有后手，这回也一样。即便你已重病身亡，却还是不忘提前安排好人手，那位姑娘虽说性子耿直了些，却不难看出她绝对是个可靠之人。这回能顺利铲除左宜，全靠她及时将消息送达。大哥，你费心了。”

　　掌柜越是说下去，莫离的心便越是沉得紧。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握着琂的掌心，肩头止不住地颤抖着。

　　再看向卫极时，莫离的眼底突然多了几分狠意，咬牙切齿地问出声，“卫极，你究竟是什么人？”

　　卫极的目光仍旧留恋在那七口棺椁中，又深深地看了眼已泣不成声的掌柜，方才收回目光，转而面对莫离。

　　本以为他会惊慌会无措，可没料他此刻竟是一派淡然。

　　“既然被发现了，那么我也不必再隐瞒，诚如你们所闻所见，我并非什么善类，左侯爷全府上下七百余条人命，皆是因我而死。我是云绡阁的暗眼，双手虽从未沾染鲜血，可因我而死之人，却数不胜数。”

　　看着他这气定神闲的姿态，听着他那淡然不惊的口吻，莫离骤然怒火中烧，扬起拳头便朝他脸上挥去！

　　下一刻，视线忽然一转，周遭变得阴暗。

　　她的拳头实实在在锤在了卫极脸上，可他们也回到了阴曹地府。

　　莫离使出了全力，卫极跌倒在地，嘴角顿时便染上了一丝血迹。

　　莫离怒极，低吼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百姓们都夸赞你是个大善人，至今仍感念着你的恩德。可你为何又会是云绡阁的人？你死都死了，却还要去算计着夺人全府的性命！甚至，你连我们都利用欺骗！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善鬼！究竟是阎罗王搞错了，还是地泽灵君眼瞎了，竟然会将你这种人判为善鬼！”

　　即便如此，莫离仍不解气，复又将卫极从地上拽起，再度给了他一拳。

　　“我做鬼差二十多年，还从未被善鬼如此戏弄过！七百多条人命，你担得起吗？即便你担得起，我可担不起！”莫离气红了眼，一抹阴戾自眼底闪过，侯府的惨状忽然浮于脑中，她不由将牙床咬得咯吱作响。

　　琂见状，眉头微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别冲动。”

　　莫离只好强忍下心底的怒意，可她又如何忍得住？

　　她简直不敢想象，倘若地府追查起来，她将要遭受怎样的重罚！

　　卫极缓缓站起了身，拭去嘴角的血迹，仍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嘴角微扬，笑了，“究竟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这阴曹地府又有谁能说个清楚明白？单以是否杀人性命便来断定一人善恶，这委实有些荒唐！这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多如牛毛，世人皆苦，有的人杀人却是为善为公，有的人行善却不过是披着一层虚假的皮。”

　　卫极说着，便拢了拢衣袖，忽而朝着琂轻轻一拜，“此事能成，倒也多谢了罗刹王！您虽一早便看出我有问题，却并未揭穿说破，我在此向您致谢！”

　　莫离听后，心头蓦然一震，下意识转眸看向身侧的男子，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琂却并未有何反应，只是沉声道，“如今你已暴露，自有阎罗殿定罪，是生是死，皆与我二人无关。”

　　他话音刚落，便见两位鬼差赶了过来，正是阎罗殿的阴侍。

　　卫极当即便被带走了，莫离与琂却还站定在黄泉路上，相对而视。

　　骤有阴风起，吹过二人发丝，吹起他们衣角。

　　漫地的曼珠沙华摇曳飘舞着，是这地府最亮眼的景致。

　　莫离用了良久的时间，方才平定了几分心绪，她看着琂，哑声问，“琂，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当真早就发现他有古怪？”

　　琂并未反驳，轻轻点头。

　　心头突生一阵钝痛，莫离蹙眉又问，“你既知晓那封信有蹊跷，却为何不与我说？为何不阻止？”

　　琂这才轻叹了一声，双手搭放在她肩头，轻声道，“我确是一早便发觉他有古怪，在初次进入云绡阁时，我便察觉到了浓重的杀气。侯府出事的那一夜，我也有所察觉。”

　　“那你为何……还是放任它发生了？”莫离紧紧攥着衣角，浑身都在颤抖。

　　“离，人世间的事，从来就由不得我们插手。”他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如此道。

　　莫离却满心的悲凉，“是啊，由不得我们插手。可却因为我，死了七百多条人命。因为我，小月儿险些丧命，如今虽活下来了，却毁了脸面……”

　　琂眉头微蹙，道，“离，此事与你并不相干。这是卫极的计谋，是侯府的命数。你以为即便他逃得了这次，下回便能全身而退吗？那云绡阁不过是个江湖组织，何来的胆量与朝廷王侯对抗？”

　　莫离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明白了，“你是说……真正想要左侯爷性命的，是……宫里人？”

　　“没错，并且那人有足够的分量，与一位权倾朝野多年的王侯对抗。”琂的眸色深了几分，“而卫极，他不过是一只暗眼，又正巧与左侯爷有灭亲之仇，这才会造就此刻的局面。”

　　莫离仍旧有些难以接受，“可至少……至少不该经由我手。虽然我明白，那个左侯爷没做过什么好事，可七百余条人命，总有无辜啊……况且，小月儿也因此受到了伤害，若她真的死了，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琂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此事与你无关，地府也不会则罚你，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说罢，他一掌劈在莫离后颈，而后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罗刹殿。

　　安顿好莫离后，他才离开罗刹殿，去见了地泽灵君。

　　他毫不拐弯抹角，张口便道，“此事莫离乃不知情者，你没有理由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