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周姨的小院里依旧灯火摇曳。
王舒文带着浓重的鼻音,将帕子扔进水盆里:“温度一直没有降下去,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周姨端着一盆水走进来:“怎么样了?体温还是没有下降么?”
“是啊,周姨,你家有酒么?”王舒文问道。
“没有。”周姨摇了摇头,周飞羽的父亲去世好久了,家里怎么还会有酒。
“妈。”周飞羽探进头:“吕叔那肯定有,我去要点。”
“哎,臭小子这么晚了…”周姨想表达的不是这么晚了还要打扰老吕,而是不放心周飞羽一个人过去,但是她又不好跟过去。
“周姨,我和飞羽一块去吧。”欧阳雪站起身。
“好,好,麻烦你了。”周姨低下头。
“不,是我们麻烦你了。”说完欧阳雪就追着周飞羽出去了。
李家大院里,谢国昌也无心睡眠,他没有点灯,灯油也是要用钱买的。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么?可是王舒文她们现在的纪律性真的很让人担忧。他只是提醒一下王舒文,又有什么错?
自己之所以提到郭问兰只不过是想提醒王舒文,让她更重视起来,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么?
“老谢啊!”李强在旁边悠悠的开口:“你睡不着就睡不着呗,你这唉声叹气的,弄得我都跟着心烦。”
“老李!”谢国昌听到李强的声音很开心,立刻凑到李强身边:“你给我研究研究,我觉得我没做错啥啊。”
李强翻了个身:“你自己想,什么事都来问我,我心烦着哩。”
“哎。”谢国昌看李强不理会自己又叹了口气,也不躺着,而是坐起身,将油灯点着了。
“神经。”李强轻声的嘟囔了一句,将被子捂在头上,也不理会谢国昌。
欧阳雪和周飞羽不一会的功夫就回来了,还抱了一小坛白酒,王舒文打开闻了一下,是高度白酒,纯粮食酿造的,很香。不知怎的王舒文忽然特别想喝了它,王舒文摇摇头,让周姨拿了一个碗来,在酒里兑了一些水,打算接着给李冰降温。
“大姐,你歇会我来吧。”欧阳雪接过王舒文手里的帕子。
“也好。”王舒文退到一边。
“姐大,这样下去也不行啊。”钱茜茜也帮着忙活了半天,现在正在一边甩着已经酸痛的手臂说道。
“恩,小声点。”王舒文点头,又看了一眼门口,刘洋已经被安排在另一个屋里睡着了,钱茜茜是等着刘洋睡着以后才偷跑过来的。
“我们的药品都用完了,刘洋的骨折也需要打石膏才能恢复的更好,必须尽快要回城,雪莉明天早上就联系尚团长,就算不能回总部,在周边城市也可以。”王舒文又压低声音说道。
“是,我知道了。”欧阳雪边忙活边说道:“钱串子,你先回去吧,陪陪玫瑰。”
钱茜茜看了一眼王舒文,站起身:“行,那我先回去了。”
“周姨,您也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和雪莉就够了。”王舒文说道。
“行。”周姨笑道:“狼肉姨放到锅里了,就这样小火煨上一宿,明天吃可好吃了,你不知道怜珊小的时候可喜欢吃我炖的狼肉了,我可是有祖传秘方的。”
“可是你叔却很少能打到狼,因为狼都是成群的。”说道这里周姨的眼神有点暗淡,但接着又充满了光亮:“不过现在又有口福了。”
“是啊,周姨。”王舒文假装没有看到周姨的眼神笑着说道。有时候抚平伤疤最好的方法并不是安慰,而是无视它。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回忆过去,但所有人都必须要接受未来。
又折腾了半个小时,李冰的烧终于慢慢消退了,呼吸也变的平稳,欧阳雪摸着李冰的额头,很是开心。
看着手表已经接近三点,王舒文开口:“休息会吧。”
“恩。”欧阳雪点点头,也不脱衣服就扯了一条薄被在炕沿边上躺下了:“大姐,你也休息会吧,你的嗓子都有些哑了,这会应该没事了,过一段时间看一下就好了。”
“好的。”王舒文扯了扯嘴角。
哎!欧阳雪暗自叹了口气,她能猜到大姐现在在想什么,可是…欧阳雪翻了个身,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今天她们实在是累坏了,欧阳雪脑海里想着,想着,就那么睡着了。
王舒文吹灭了油灯,自己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虽然坐在火炕上,但是她却忍不住的发抖。
喉咙干涩的要命,看来自己真的着凉了,这样,很好!
王舒文转头看了看李冰,我虽然无法和你一块受伤,但却可以陪你,感同深受。
有些人觉得王舒文可能是疯了,没错王舒文就是疯了,被李冰,被谢国昌,不,是被自己逼疯了。
呵呵,王舒文轻声笑道,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冲到最前面的不是她?为什么每次受伤的也不是她?为什么连找到李冰的人也不是她?
如果她今天在那个位置多停留一会,哪怕只有一会,她可能就会发现那个记号,那么刘洋和李冰就不必在雪地里待那么久,那么,她的心里可能就没这么难受了。
李冰救过她,救过欧阳雪,救过钱茜茜,救过刘洋。她呢?在S城,李冰带着人抢劫军火库,她在干什么?受伤了,可以原谅。
那在X城的时候,李冰为了保护刘洋开枪,她在干什么?
在机场的路上,李冰一人抵挡鬼子冲锋时,她又在干什么?
就算以前的一切都不算,那么这次泽口信雄的事件呢?李冰为她们挡住了一切,甚至为了拖延时间故意惹恼泽口,她却在那里,被当做要挟李冰的筹码,不能提供任何的帮助。
她甚至还不及钱茜茜,她竟然没有勇气站起来去指责,去咒骂。
如果自己每次看到满身伤痕的李冰,李冰不会说“死不了,还活着,我很好”的话语,她会不会觉得好受一点。
还有郭问兰,王舒文攥紧拳头,丝毫没有感觉指甲已经嵌入肉中。
郭问兰!就是那个失踪的女生,那个王舒文永远深埋在心里的事情。王舒文大口喘着气,她的心口好痛,真的好痛。想起这件事连呼吸都是痛的。
而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竟然拿这件事情来敲打自己。
王舒文咬着嘴唇,不想发出一点声音,但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轻轻的啜泣声在空气中响起。
好冷,真的好冷啊!为什么会这样?自己难道做的还不够好么?自己关心每一个人,知道她们的性格,熟知她们的爱好,甚至她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自己都了如指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还是会痛。没有任何一个队员指责过自己,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痛的。
王舒文擦了擦泪水,扭头去看李冰,她身为队长,看似风光,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王舒文又抱住了自己的双腿,是啊,王舒文是疯了,是被自己逼疯了,她内心带着无限的自责和愧疚。
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李冰可以为了安抚刘洋,忍着几个小时的疼痛,就为了让她安心,她做不到,不!是她在的这个位置不允许她这么做。
咬紧嘴唇,王舒文无力的将手垂到炕上。如果这个时候能出去跑一跑,发泄一下会不会好受一点。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王舒文,手来的很突然,但却很温暖。
王舒文吓了一跳,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王舒文扭过头,她知道李冰在那边,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王舒文相信她的眼睛现在一定在闪闪发亮。
“哭什么?”李冰压低声音:“难道是在想我?”
“我…”王舒文刚一开口自己也惊住了,自己嗓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李冰皱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没事。”王舒文说着就想挣脱李冰的手。
“什么没事,我看你比我还有事。”李冰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松开,而是很霸道的说道:“你内心的想法,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咱俩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王舒文冷哼道,但是她却没有在挣扎,因为她越用力李冰就会越疼。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冰轻轻说出了八个字:“如果我是你,未必做的比你更好。”
“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王舒文重复了一遍,就要说些什么,李冰却先她一步开口。
“真的,你知道我从不撒慌,女子小队组建起来是因为有你在,你就是精神支柱,所以你不能垮,你垮了,整个小队就垮了。你愿意看到我们四散的结局么?”
王舒文拼命的摇头。
“这就对了,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你做的真的足够好了,让我看到我认识的那个不服输的王舒文。”
王舒文回过神,手里空空的,再看李冰好似并没有清醒。她现在都不太确定,刚刚的那番话,是李冰说的,还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
但是王舒文忽然释然了,是啊,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或许下一刻就没有下一刻了。
听着王舒文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甚至带上了些许的鼾声。李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王舒文睡着了,可是她睡不着了。
她刚刚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哭,有人在她耳边喃喃细语,声音很小,很虚渺。她很想睁眼,看看到底谁,但上眼皮和下眼皮粘的很紧。思绪在慢慢游离,李冰忽然感觉到如果自己不醒来安慰一下这个人,自己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强迫着自己,李冰竟真的醒了过来,也听到了王舒文最后的只言片语,她竟不知道王舒文是这样想的,她竟也不知道王舒文承受着巨大压力,而这压力的来源,是她。
斟酌着,李冰开口,她要告诉王树文,她做的已经很好了,没有必要自责,真的。